第二十章 風雷漸起 上

　　一夜過去，陳戈將阿婭的那封信收起，迎著晨曦，推開了房門。

　　阿婭走了，但陳戈的直覺告訴他，將來，二人必有重逢的一天。

　　各奔前程，若命中注定，終會不期而遇。

　　與此同時，阿婭轉(zhuǎn)過頭，不再遠眺御劍閣的方向，縱馬向南。

　　武歷一百零一年，御劍閣少閣主陳戈召集閣中眾人，共議大事。

　　趙凌微和王小明師徒停下了手中符劍的制作；大長老豐應求暫停了數(shù)十年不斷的晨練；二長老沈均從后山的斗室之內(nèi)緩緩走出……

　　看著御劍閣中說得上話的人物全部列席，黃依然也在其中，陳戈請示陳山河夫婦后，開口說道：“諸位，陳戈此番下山游歷，徐州，永州，錦州，賀州，宛州，灞州，瀘州，還有苗疆，這天下！放眼望去，盡是不平事！”

　　“有正派翹楚黃仁宇殺人誅心；有天機樓吳晴勾結(jié)苗疆萬蠱門，炮制活尸；有海匪盤踞，殺人越貨，**婦女；還有地藏樓樓主之子熊平喪盡天良，荒淫成性，滅門屠村；更有熊太渭縱子行兇，毫不知錯?！?p>　　“奸賊當?shù)?，有如百年前王朝之末，我輩中人?zhí)劍一日，便當斬不平一日。若是世道不平，便該仗劍，掀了這天地，方無愧于劍心?！?p>　　“我御劍閣雖為六大門派之一，但一向偏安一隅，武林聚會更是從不參與。到得如今，已是聲勢漸弱?？煞叛坶w中，我爹娘皆是劍神劍仙自不必說，大長老劍術(shù)獨步武林，二長老也是劍道巔峰，其余幾位長老也盡是劍林宗師。趙老天師入我劍閣不久，但相信大家也依然知曉，符劍融合之道大有可為?！?p>　　“劍閣之中，還有山南山北，術(shù)道兩宗弟子無數(shù)。若行大事，必能攪動風云，蕩盡奸邪。”

　　聽著陳戈一番慷慨激昂地陳詞，御劍閣閣中眾人哪里還不明白這位少閣主想要做什么。往日里他們也并非沒有出過徐州，對世道如何，自是清楚的。但大多數(shù)人憤慨之后便不再理會。也有少數(shù)像大長老豐應求那樣，激進圖變，但被眾人壓下，也只得在這御劍閣里紙上談兵。

　　到得此時，少閣主牽頭，閣主夫婦都已默許，豐應求哪里還有沉默的道理。當即站起說道：“小戈所言甚是，吾輩劍士，修劍之心便該是斬不平，世人水深火熱，哪有一直偏安的道理?！?p>　　“可是，百年來武人分治，格局抵定，若要動，則牽一發(fā)則動全身，難免生靈涂炭?！庇鶆﹂w一位長老說道。

　　“兩位長老所言皆是有理，所以我認為不平是該斬的，但須徐徐圖之。眼下我們就有一個大好機會，地藏樓樓主熊太渭同大長老熊一言已被我打殺。瀘州又與我們徐州毗鄰，不妨出手，拿下瀘州，地藏樓元氣已傷，可以降為附屬小宗。以兩州之地為基石，再謀將來?！标惛暾f道。

　　“小戈說得不無道理，但如此一來便是動了當初武歷元年定下的分治規(guī)矩。其他門派那邊恐怕不好對付?！边@位假說斷義，實則自囚于御劍閣后山斗室半年的二長老沈均說道。

　　陳戈朝沈均點點頭，他也是今早才知道二長老沒有遠去，早已回到御劍閣中。但此時無暇敘舊，他繼續(xù)說道：“只動地藏樓暫時無妨，我和黃依然險些在宛州城被天機樓吳晴殺死，幸得趙老天師師徒相救。天機樓無主以后，便是由最近的玄天宮接手，遲遲沒有推舉宗派便是想要吞并宛州這塊肥肉的明證。所以，要說壞了規(guī)矩，黃仁宇早就壞了，咱么拿下瀘州，不算什么?！?p>　　此時眾人便看向黃依然，按理說御劍閣的規(guī)劃，實在不便當著黃依然這個玄天宮的大小姐商議。

　　其實早在自瀘州趕來徐州的路上，陳戈便同黃依然說了自己的構(gòu)想。半年以來，黃依然也不再是那個只知在玄天宮里刁蠻任性的大小姐。一路上所見所聞，讓她體會到了秩序崩壞的惡果。況且陳戈所想也不會危及玄天宮的地位，當然他們此時都是這樣認為的。

　　“六大門派皆是打開武世的元老，既然黃仁宇做得，那御劍閣諸位自然是做得。我會修書一封，送去玄天宮知會一聲，讓黃仁宇不要插手。”黃依然說道。

　　得了黃大小姐的表態(tài)，御劍閣眾人的心思總算是熱了起來，其實，這樣的擴張，對六大門派中的哪一個來說都是天大的好事。畢竟兩州的人田財稅，對于宗門的發(fā)展，裨益甚多。只不過六大門派互相之間存在制衡，早先都不敢亂動就是了。

　　這場在后世看來推動了一個時代浪潮的商議，最終在閣主陳山河夫婦的表態(tài)下通過了收瀘州的決議。

　　由劍神陳山河和大長老豐應求帶領(lǐng)術(shù)道兩宗弟子各兩百，奔赴瀘州城。御劍閣內(nèi)，趙凌微和王小明師徒又投入到了符劍相融的努力之中。一劍沈沈均沒有回去斗室閉關(guān)，留在了前山坐鎮(zhèn)。

　　陳戈和黃依然則來到了復道上，氣氛頗有些微妙。

　　“你知道，我這樣做，多少還是會影響玄天宮的地位的。而且往后世道，不出意外，得亂上幾年了?！标惛暾f道。

　　“我明白。我爹閉關(guān)很多年了，現(xiàn)在的玄天宮在黃仁宇手里，我也不喜歡。我相信你，看徐州的狀況，御劍閣管轄之地還是不錯的。若是之后，多一地百姓能過上好一點的日子，也就是了?！秉S依然看了看山下徐州百姓往來走市的日常，說道。

　　“主要是大長老核定了賦稅和一些簡單的規(guī)矩，大家日子過得還算可以，也就不會想著作惡了?！标惛暾f道。

　　“嗯。瀘州很快也要歸屬御劍閣了，你呢，你之后有什么打算？”黃依然偏頭看向陳戈，問道。

　　陳戈也看向她，答道：“我還有半年時間游歷啊，你要不要一起?。俊?p>　　“你這時候還出去亂跑嗎？找阿婭嗎？”黃依然心里其實是意外且高興的。

　　“你不也說了，瀘州的事大局已定，御劍閣里也還需要時間韜光養(yǎng)晦。我這個少閣主暫時倒是沒事做，與其留下來打雜，不如再出去轉(zhuǎn)轉(zhuǎn)。至于阿婭，她若是不想，找到也沒用的?！标惛暾f道。

　　黃依然莞爾一笑，說道：“那就走唄！少閣主。”

　　“走著！黃大小姐。”

　　兩人看似胡鬧，實際上一如陳戈說的那樣，這天下是的確快要亂了，但半年的時間總還是有的。

　　臨行前，陳戈正式見過了沈均，聊了一些養(yǎng)劍意的心境。之后，找趙老天師要了幾張用于去魔的符箓。雖然清心咒目前看來還能壓制饕餮，但以后如何實在難說，有備無患。那把雪狼谷中拿到的圣劍也交給了趙老天師研究。

　　最后陳戈還是去見過了母親月華，出人意料的是，月華此次沒有多阻攔。這次陳戈回到御劍閣，她親眼所見，自然知曉兒子在這半年之間的武功精進和心性成長。真正為了孩子的將來，便不應該再護著了。

　　又是一個清晨，年輕的少閣主陳戈，背著自己和黃依然的行李，走下了鐘華山。黃依然走在他身邊。

　　與此同時，管轄瀘州城百年之久的地藏樓步了死對頭天機樓的后塵，從六大門派的位置上下去了。不過幾天時間，接連遭遇樓主和兩位長老被殺，又有御劍閣來勢洶洶，已經(jīng)無力回天。

　　不過，豐應求軟硬兼施，倒是把不少地藏樓門人挖到了御劍閣名下，其中甚至還有一位地藏長老。當然，一開始還是保持著這些人的獨立性。然而漸漸地，切磋多了起來，進而兩邊就互相有了功法的流通。現(xiàn)在都是御劍閣門人了，豐應求自然不會阻攔這種好事。

　　半月以后，黃依然的親筆信被撕得稀碎，丟在地上。

　　“蠢貨！黃依然這個吃里扒外的蠢女人！”養(yǎng)氣功夫極佳的黃仁宇在臥房暴跳如雷，咒罵著著，“御劍閣，好一個御劍閣！先有一劍沈，再來這一出，他們是真不怕死啊！”

　　“行了，你也就能罵上兩句，這能把人家御劍閣怎么樣嗎？”側(cè)臥床榻的赤裸女子譏諷道。她倒是說得不錯，目前御劍閣明面上的勢力倒是能夠與玄天宮分庭抗禮。

　　“呵，我自然清楚，且看看陳山河之后的動作吧?！秉S仁宇說道。

　　“應該不是咱們這位大劍神的意思，他一向只醉心于劍，這樣的事情，多半是豐應求那個老東西搞出來的。”女子揉了揉眉心，說道。

　　“豐應求……”黃仁宇瞇了瞇眼睛。

　　“好了，隨他們?nèi)グ?。御劍閣沒什么可忌憚的。你，還不趕緊過來辦正事？”女子此時的嬌嗔自然是風情萬種。

　　床榻再度搖曳起來，規(guī)律地發(fā)出聲響。

　　視線向南邊推移，苗疆，這個曾經(jīng)在天機樓危局中閃過的黑影。由于萬蠱門和五毒教內(nèi)斗，已是漫天毒霧，遍地蠱蟲。相對勢力之間的殺伐往往是血腥的，每隔幾年便要來上一次的大換血，總會給來自外鄉(xiāng)的人一些機會。

　　阿婭獨行在這蒼茫天地之間，偶爾回望時，不論是灞州，還是中原，都再看不到印跡。

　　這天，阿婭初入苗疆。

　　適逢萬蠱門攻破五毒教圣壇，數(shù)萬教眾倉皇出逃，被蠱蟲大軍銜尾追殺。待到五毒教眾人逃至一處名為天鷹澗的山澗處，一位年輕的供奉悍然出手殺向老毒王。

　　當時身中毒蠱，已然是強弩之末的老毒王拼盡一身毒功，便要與那名年輕供奉同歸于盡。奈何江山代有才人出，已日薄西山的老毒王一番拼殺之后，仍是被打落深澗。

　　那名年輕供奉以雷霆手段擊敗老毒王，當即便收攏了一大半五毒教教眾。尚有一部分乃老毒王嫡系，奮力殺出，不知所蹤。

　　隨著那名年輕供奉率眾回到圣壇，五毒教和萬蠱門這一場大戰(zhàn)暫時休止。然而那老毒王亦有造化，當時拼掉一身毒功，終是不敵，卻恰巧逼散了毒蠱。落入深澗，被路過一女子救下。

　　那女子數(shù)日湯藥伺候，救回了老毒王的性命。年逾七十的老者原本受體內(nèi)毒功反噬，已是大限將至。卻不想散盡毒功以后，身體倒是越發(fā)地硬朗起來。

　　“丫頭，你若不為尋死，來苗疆作甚？”某日老毒王問起那救下自己的女子。

　　“我聽說苗疆的毒功最厲害，想學?！?p>　　“你不怕毒功反噬？小小年紀又是個丫頭，你會后悔的?！?p>　　“不后悔，我男人是很厲害的武林高手，我也得是?！?p>　　“你男人在哪里呢？”

　　“……”

　　“那我教你吧，就當是報答你的救命之恩?！?p>　　“好！”

　　一眾嫡系苦尋數(shù)月，終于找到老毒王。當即便請老毒王回圣壇撥亂反正。

　　只不過老人家大難不死，一身毒功修為又已盡失，心性倒是恬淡下來。說起來也是那女子的造化。五毒教眾人遲遲不愿離去，見得老毒王竟將毒功悉數(shù)傳授于那女子，便要奉個五毒教圣女的名號，將那女子請回圣壇平叛。

　　那女子修煉毒功不過數(shù)月時間，但已然于此道登堂入室。一是因為老毒王的經(jīng)驗豐富，令其少走了無數(shù)彎路。二是這女子對自己心狠，除了雷打不動的真氣修煉，幾乎每天以身試毒，或以藥解，或以毒解。幾月時間，以透支身體的方式，把自己練成了毒罐子。

　　最終，這位五毒教新晉圣女帶著老毒王的一群嫡系，回到了圣壇。

　　其時，那名篡位奪權(quán)的年輕供奉已然在數(shù)月之內(nèi)穩(wěn)固了地位。當時隨其叛走的五毒教教眾也多，不過圣女一行乃是嫡系，人數(shù)雖少，實力卻是不俗。

　　兩撥人在圣壇之內(nèi)殺的是昏天黑地，日月無光。

　　倒是圣女先叫停了亂斗，與那年輕供奉劃下道來。當著所有五毒教教眾的面，拼毒解毒，以勝負定去留。既是五毒教，以毒比斗，最為合理。況且兩邊都是兄弟，也確實不想殺得你死我活。

　　若是比拼毒功，則圣女內(nèi)力微薄，必敗無疑。只是拼毒，便叫她占了便宜。

　　幾番來回，那圣女最后直接祭出五毒。年輕供奉無力解毒，正欲暴起殺人，老毒王及時出現(xiàn)，將其威懾。最終是以那年輕供奉識相退走結(jié)束了內(nèi)亂。

　　五毒教中不少男子覬覦圣女美色，欲行不軌，皆被毒殺，死狀奇慘無比。故圣女以心黑手狠揚名。且圣女對外宣稱自己已然婚配，卻無人知曉其夫，只當是圣女英年喪夫。

　　有此兩樣，苗疆人皆稱其為黑寡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