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里,翠珊突然爬起來,她突然想起來什么似的,摸摸索索地找出個和那濡濕的信封一模一樣的新信封,把那封快捂干的信塞在新的信封里,放在枕頭下面,這才安心地入睡。她告訴自己明日黎明即起,因為明日將是兩個女人之間的一場戰(zhàn)爭,而這場戰(zhàn)爭自己只能贏,不能輸。
天剛亮她便起身,她收拾停當,帶好那封信,又告訴玉芬要盯好文才,在自己沒回來之前,不能讓他離開家半步。等到看看快到八點了,她這才從容地前往信中約定的地點。她昨晚便已經(jīng)打定主意,今日自己該怎樣出手才能讓自己一擊必勝,所以她此時是信心滿滿的,勢在必得的。
出連隊東頭的大樹下,是明秀和文才約定的地點,也是離開連隊的必經(jīng)之路。明秀拿著行李,牽著洋洋此刻就站在樹下。深秋的邊疆的清晨,已經(jīng)有了幾分寒意。
她站在那里清瘦而挺拔,焦灼而期待。她雖然知道文才的心都在她這兒,但是她卻不確定文才是不是能為了她拋家棄子,所以她又恐慌著,擔心著。
但她遠遠地卻看見一個人,卷發(fā),有些茁壯,有些微胖的女子,她知道那是翠珊。她震驚道:“怎么來的是你?”
“你覺得文才他會來嗎?”翠珊冷笑道:“哼,癡心妄想!喏,這就是你寫給文才的信。”
“我寫給文才哥的信怎么會在你這里?”明秀反問道。
“是我們家文才給我的,他一聽說是你的信,他看都沒看,便把它交給了我。他讓我處置了這封信?!贝渖簱P了揚那封信,故作得意地說,“喏,我現(xiàn)在就當著你的面處置了它!”說罷,她嚓嚓幾把,把那封信撕得粉碎,然后隨意地把撕碎的信往那空中一拋道:“怎么樣?”
“怎么會?他沒有看我的信?”明秀看上去像是喃喃自語著?!耙欢ㄊ墙孬@了這封信,不讓文才哥看到!”轉(zhuǎn)而她又很快地說道?!皨寢專矣H手把信交給劉叔叔了。”洋洋揚起臉道?!笆菃?,他竟然連我的信都不看。”明秀沮喪地說著,她萬萬沒想到文才哥居然會這樣待自己。
“我跟他在一起都這么多年了,我們在一起風里來雨里去的時候,你還在哪里呢?如今日子好過了,你卻要奪走他,坐享其成?你以為就憑你就能勾搭走我們家文才,你做夢吧!我勸你趁早趕緊死了這條心,老老實實地離開這里,才是正道!”
“只是我走了,你要好好待他!”過了許久,明秀遙望著遠處寂靜的天空,才慢慢說道。她此時已經(jīng)對文才徹底失去信心了,但她仍不免說出剛才的話。說完這話,她便愣愣怔怔地提著行李,拉著孩子一步一步地向外面的世界走去。也許她先前就已經(jīng)抱定和孩子獨自離開的想法,但是現(xiàn)在真的出現(xiàn)這種情形,在情感上她還是不能接受的。
她拉著孩子就這么茫然地向前走著。不知道外面這個精彩的世界以怎樣的面目去迎接她,她又會迎來怎樣的人生風雨。但是她就這樣沿著通往連隊外的那條羊腸小道向外走去了。而外面卻是一個茫茫然的紛擾的大世界。
翠珊看著她走遠了,她突然有種如釋重負的感覺。
日頭升到半空中的時候文才才起身。此時翠珊已經(jīng)開始忙著打理店里的生意了。文才隨便吃了些早飯,他便要出門去,臨出門前,他像是想起來什么似的問道:“翠珊,你有沒有看到我換下來的衣服口袋里的東西?”“有東西嗎?我怎么什么東西也沒有看到!”翠珊道,“是什么東西啊?”“哦,也沒有什么東西,大概是掉了。”文才想起昨天自己跳到水里救玉霆,那封信落在水里了也有可能。他想到這里,便不再追問,便徑直向明秀家里走去。
這會兒明秀的母親正在家,她正收拾屋里,過兩天租客就要搬進來了。明秀因為怕老人家傷感,所以沒有讓她母親出去送她們。明秀的母親打開門,看是文才來了,臉色卻不大好看,只開了門,便徑自往屋里走,也不和文才多說什么。
文才一進門便道:“阿姨,明秀和洋洋呢?”“出遠門了。”老人淡淡地說?!叭ド钲诹藛幔窟@么快?什么時候的事情?”文才驚異地問道。“剛剛?!崩先说?。“什么?剛剛。大概走了不遠,我去找他們?!蔽牟诺?,說著他便急著往外走。“不用去了,你能給她什么?”老人道。
文才聽到老人的話,頓時沉默了。是的,他能給她什么呢?“你什么也給不了她。她從你這里得到就只有傷害?!崩先说馈!皞??”文才疑惑道?!叭绻皇悄?,你愛人不會天天讓她難堪;如果不是你,她不會在廠里受人欺辱;如果不是你,她不會連自己的家都呆不住,孤兒寡母的還要遠走他鄉(xiāng)?”老人憤憤地說道。
“因為我?”文才不再說話,他默默地走出去,他不知道皆因自己而起的這一切,他不知道明秀因為自己卻經(jīng)受了那么多的責難。他對她是有那么一份心的,而且這份心至今還在。但是她從來沒有向她跨出過半步,但是她卻因為自己的這份心而受了這么多折磨。
想來自己對不起她要多些,若是對她沒有這份心,她反而會生活得更自在些吧?,F(xiàn)在卻要她背負這么些個責難遠走他鄉(xiāng)。他想到這里,心里郁郁的,只覺得憋悶。
他想隨便走到什么地方去,就是別回到家里去。但是他隨便走了又走,腦子里總浮現(xiàn)出明秀喝酒說笑的樣子,那時候的她是何等豪邁快意啊,然而現(xiàn)在,他不敢往下去想了。他便又急急地回到家。
家里翠珊正忙著張羅店里的生意,見他會來,臉色不大好的樣子,想是他知道明秀走了,心里不痛快,也不去問他。
他卻有火發(fā)不出的樣子,他像個困獸一樣在翠珊面前來回走動著,終于爆發(fā)似的說道:“是你去找明秀鬧了?她對我又沒什么,你憑什么去鬧她。是我對她動了心思。有什么你沖著我來,沖著我來啊!”他拍著胸脯歇斯底里地吼著。
“怎么?你還心疼她了?這么些年,我跟你在一起容易嗎?前幾年是天天擔驚受怕的,好不容易過上幾天安生日子了,你又把心思放在那個女人身上。你喜歡她,你就跟她去過啊,我不攔你!”翠珊突然丟下手中的東西,哭訴道。
“爸媽,你們這是干什么啊。你們要是分開了,我們可怎么過呀!”玉芬卻在旁邊一邊說著,一邊紅了眼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