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馬在省里開完會，準備回家已經(jīng)是幾個月以后的事情了。和他一同回家的還有同去開會的老吳。老吳是另一個部門的，他們曾經(jīng)是老戰(zhàn)友，兩人的關(guān)系算是要好的很，平?？傇谝黄鹫勈虑?，不僅談工作上的事情，還談生活中的事情。
回團場的路上，開了這么久的會的老吳感覺自己終于放松了下來，他伸了伸雙臂，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事情似的，打趣道：“你這趟回去，就能抱上孫子了吧?！?p> 老馬聽得這話，心里先是一驚，心想老吳不會不了解自己的苦衷，竟會說出這樣的話來，但他很快便說：“唉，我那兒子，誰敢嫁他。他那種狀況，我是不打算讓他成家的?！?p> 聽了這話，那老吳倒是竟是驚著了，他那天就在電話里聽自己的愛人偶爾說起老馬家的狀況，電話里他愛人明明說，老馬的兒子瑞安娶了媳婦，媳婦都已經(jīng)懷孕了，沒想到這老馬竟然不知道家里發(fā)生的一切。
莫不是他家里人有意瞞著他。雖是家務(wù)事，旁人不便多說，但介于自己和老馬多年的關(guān)系，怎能讓他這樣糊里糊涂的，不明不白的呢？
他看老馬倒是坦然的很，便說：“你當真不知道嗎？你家瑞安已經(jīng)娶親了，聽說還是個小學(xué)老師，已經(jīng)懷上你馬家的孩子了，舊歷年結(jié)的婚。小周沒給你說嗎？”他管老馬的愛人叫小周，多少是因為小周的年紀當真是比老馬小些，況且，這么多年來卻也不見她老下去。
老馬只覺得匪夷所思，之前她明明跟愛人說過，瑞安這情況是不能結(jié)婚的。雖然他知道她有讓瑞安結(jié)婚的打算，但是自從她托人打聽瑞安媳婦兒的事，給他撞見，他狠狠地說了她以后，家里就沒有多大動靜了，誰成想她到底是背著他這樣做了，這不是明擺著對不起人家姑娘嗎？
若是有人說他老馬依仗自己位高權(quán)重做出這等事情，他一生的清明豈不是給毀了，想到這里，他便仔仔細細把老吳知道的都問了個清清楚楚。等他問清楚，方才曉得這一切恐怕真的已經(jīng)成為現(xiàn)實了。但他仍舊不怎么相信。
知道真相的老馬自然是氣不過的，一下車，他也沒回團里，因為是周末，他也用不著回團里，于是就徑直地往家里趕。他要看看這個家究竟是怎么了。家里竟然出了這等大事居然瞞著他，居然讓他從旁人口中得知家里的大事。況且這事又是他一直反對的。
他回到家時已經(jīng)晌午，院子的門虛掩著，屋里屋外靜悄悄的，好像沒人。因為是周末，不曉得瑞安去了哪里，二女兒瑞萍大概又上同學(xué)家里玩去了，只有小周一個人在斜倚在窗前繡花，一針一線的，繡的是鴛鴦戲水，那樣子倒是嫻靜得很。他雖早已經(jīng)是暴跳如雷，但是進得屋來，看到的卻是這樣一番光景，卻不覺發(fā)不出火來了。
他一腳跨進門來，但仍劈頭就問：“你什么時候給瑞安娶了媳婦？我不是跟你說過嗎？瑞安這種情況根本就不適合成家！”說著他很惱怒似的把手拎皮包摔在椅子上，自己也坐在床頭，別過頭去，像是很生氣似的。
“這不是為了你們馬家有后嗎？”她看起來顯得很篤定似的，慢慢地繡著花，不徐不疾地說。
“可，可是，你也不能不告訴我啊！這么大的事兒，我還是從老吳那里聽說！”他仍在生氣。
“告訴你，這媳婦還能娶進門來嘛？也不想想就你那脾氣?！彼孟袷孪仍趺磻?yīng)對他似的，說話仍然是不緊不慢地。
“唉！就不該去開這個會。事情傳出去，別人還以為我馬福順仗著自己位高權(quán)重欺壓人呢。你讓我這張老臉往哪擱啊！”他仍然不解氣，痛心疾首地說。
“生米已經(jīng)煮成熟飯了。我看你應(yīng)該想想接下來該怎么辦。好好讓他們下兩口好好過到一塊去兒。都快當爺爺?shù)娜肆耍瑧?yīng)該多為孩子想想?！彼f著把繡品翻過來仔細瞧了瞧，又繼續(xù)繡。
說這些話的時候，其實周阿姨也是憋著一口氣的，今天的一幕幕場景已經(jīng)在她的腦海里過了不下上百遍，她知道老馬的脾氣，不能由著他對自己發(fā)火，說話需得綿里藏針，讓他有火也發(fā)不出。
這廂老馬仍舊是不解氣似的。“那孩子呢。怎么不在家里？”他質(zhì)問道?！拔医枇碎g屋子，讓她住在那兒。咱們現(xiàn)在這家，里外才兩間屋，讓人家過來怎么住？”周阿姨說起來句句在理。
“你去把她叫來！我要見見這孩子?！彼耘f是氣呼呼的?！澳呛⒆佑性性谏?，現(xiàn)在不方便走動，你若是想見她，自己去就是了。”她說著，拿了張紙，寫下地址，一手便交給他，又補充到:“這會兒瑞安也在那邊。你去了，也能看到瑞安。”
聽到這里，老馬心中完全明白了，小周敢情是背著自己，在自己外出開會的期間給自己那不能娶媳婦的兒子娶了媳婦?？墒虑橐呀?jīng)到了這種地步，女方都已經(jīng)有孕在身了，他鬧脾氣發(fā)火都已經(jīng)無濟于事了，不如讓這個家太太平平的，讓那個孩子好好的，也才算是對得起人家了。
想到這里，他起身便道：“我去看看那孩子，有沒有什么東西要帶過去的?！薄拔艺f呢，瑞安怎么都不記事兒，我安排好他帶過去的，他倒忘了，你正好過去，帶給她吧。那孩子喜歡看書?！彼噶酥阜旁谧郎系臅?p> 老馬這時的心氣已經(jīng)平和了許多。他提起書，邁開步，向門外走去，轉(zhuǎn)過幾個院落，不多久，就看見了靠墻的那排小屋。里面的一間便是了。
門是開著的，他的兒子瑞安在門口站著，也不知道在曬太陽還是干什么，看到他只管憨憨地笑。門口還有別家的幾個孩子在那邊跑來跑去地玩耍，有幾個老婆婆坐在自家門口納鞋底。屋外太陽很好，一切看上去是那么祥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