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在室外呼呼地吹,宿舍的窗子上冰花結(jié)得厚厚的,街道上偶爾有人走過,踩在潔白的雪上發(fā)出咯吱咯吱的聲音。婉貞一個人坐在學校宿舍里念著姐姐的來信。室內(nèi)的爐火燒得很旺,把她的臉映得通紅?,F(xiàn)在正是放寒假的時候,老師們和學生們都已經(jīng)回家了,學校里出奇得安靜。
這些天來,墨涵雖然也常來看她,給她帶來好些個東西,可是因為最近天氣愈發(fā)地寒冷了,墨涵的媽媽每到冬天都會生病,今年冬天也不例外,這個階段墨涵的媽媽也正病著。從前都是墨涵的姐姐去照顧她的,今年卻不行了,墨涵的姐姐懷孕了,外面天寒地凍,路上都結(jié)了冰,滑溜得很,正好墨涵放假了,所以他媽媽就由墨涵照顧著,墨涵來看婉貞也不像從前那樣勤了。
婉貞默默地讀著信,信很短,字跡也顯得很潦草。但婉貞卻因為這份信擔心起來,她能想象得出姐姐目前的狀況。特別是姐夫欠的那些錢真的會把姐姐一家壓得喘不過氣來。她起身從大衣口袋里拿出了錢包,數(shù)了數(shù),工作以來,要有許多東西需要添置,但她也是節(jié)儉得很,能省的都省了,所以她也是有些積蓄的。
雖然積蓄不多,比起姐夫欠下的債也是杯水車薪,但她覺得自己還是可以盡些綿薄之力的。她算了算除了車費還能剩下多少,然后把剩下的都裹在一個小手花帕里,裝好了。她又抬頭看看窗外,上回墨涵走的時候,跟她約好今天這個時候會來看她的,可現(xiàn)在時間也不早了,墨涵還沒有來。他是不是有什么事情耽擱了呢?
正想著,便聽到敲門聲,墨涵已經(jīng)推門進來了。眉毛胡子都白了,像是個圣誕老人。他摘下帽子,頭上呼呼地冒著熱氣,他又搓搓有些僵硬的手,脫下大衣,搬了把椅子,和婉貞一塊兒坐在爐火前?;鹑匀粺煤芡?,偶爾發(fā)出噼噼啪啪的響聲。他看著婉貞,抱歉地解釋說:“剛才陪媽媽打完針,送她回去了,媽媽說她胃口不好,想吃些山楂,我?guī)退I了來,所以耽擱了。”
說到這里,他指了指自己進門時就放在桌上的一小袋山楂。婉貞笑著點點頭,他是這樣細心的人,總喜歡記掛著別人。“我可能得去看看姐姐,姐夫做生意失敗了,欠了債,家里情況很不好。”
她突然想起信的事情,于是把自己的想法告訴了墨涵。他們的目光都不約而同地看向那封信。“可是婚期在即,你能趕得回來嗎?”墨涵焦躁起來,他顯然是反對婉貞這么做的。“不能把錢寄去嗎?我這里還有錢,夠用嗎?不夠,我很快就能回家取來?!彼鼻械卣f。
墨涵就是這樣慷慨,平時學校里有人急需錢用,他從來也是不吝惜錢財?shù)?。“不用了,你的錢你自己留著用。我還是得回去看看,我不放心?!彼膽B(tài)度很堅決?!翱墒悄愕脤ξ曳判?。我一定會在婚期前趕回來的。”她目光灼灼地看著他,像是給墨涵吃了一粒定心丸。一邊說著,她一邊背對著他慢慢地開始收拾起東西來了。
他突然走過去,從她身后抱住她,用低低的聲音說:“你可得按時回來啊,我等著你?!彼碾p手攬住她的腰,他的下巴放在她的肩頭,她感覺有一股溫熱的令她熟悉的氣息撲過來。她的耳根和面頰都慢慢地紅了。他對她還很少這樣親昵過。
那一刻她很想他就這樣抱著自己,久久地不要松開他的手。窗外依然是銀裝素裹的靜謐的皚皚白雪的世界,偶爾有幾只麻雀飛過。過了一會兒,她才扭過頭去,嬌嗔地看著他,“好了,別這樣了,人家看見多不好!”她試圖從他的懷里掙脫出去?!芭率裁?,我是要娶你的?!彼@得有些霸道,又把她攬在懷中。
過了好一陣子,他才松開她,“記得,早些回來!嗯?”他定定地看著她,目光中滿是期待?!班?,知道了?!彼偷偷貞!昂昧耍辉缌?,你也得早些回去。再晚了,媽媽要著急了!”她催促道。“嗯,好的!”他有些不情愿,磨磨蹭蹭地穿好大衣,帶好帽子。
“你什么時候走,我來送你?!彼麊柕?。“明天早上才有車,我一早就走。你不用來送我,那會兒你不是要陪媽媽去打針嗎?”她一邊收拾著東西,一邊很快地說?!芭?!”他有些無奈?!澳悄懵飞弦⒁獍踩?!”他叮囑道。
他的手扶著門把手,又重復說:“一定要早些回來!我一定等你!”說完,他猛地拉開門,向屋外走去。窗外傳來他的腳踩在積雪上的咯吱咯吱的聲音。
屋子里突然安靜下來,她站在窗前,默默地看著他的背影,心里突然空落落的。他卻突然轉(zhuǎn)過身來,朝她揮揮手,他的臉上有她熟悉的爽朗的笑。那張笑臉仿佛在那一刻深深地鐫刻在她記憶的深處,在她痛苦無奈彷徨的時刻每每適時地從她腦海中浮現(xiàn)出來,讓她又能重新恢復對于生活的勇氣和信心。
她定定地看著他的背影,直至那背影消失在大門的拐角。她這才走到窗前,把東西一一裝進手提包。她的心里突然亂極了,她不知道怎么會突然有這種感覺。仿佛這次分別就再也見不著他似的。突然轉(zhuǎn)身看到桌上那一小袋紅紅的山楂,才突然意識到,他走得倉促,竟然忘記拿了。她急急地跑向窗前,窗前早已經(jīng)沒了他那高大魁梧的身影。
她又返身坐回到床上,心里仍然是亂亂的。是的,她不會知道,這一次分別就是永訣。
從此,世間這兩個深深相愛的人就永遠無法在一起了,孤單的心將無以托付,炙烈的情將無以投注,卻要把自己給了除去彼此的任何人,但不是對方。而正是在這次分離以后,他們將在各自的人生道路上演繹截然不同的故事。滾滾紅塵,風煙聚散,從此便是山長水闊,各奔東西了。
魚子醬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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