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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定錄

第五十一章 矛盾

天定錄 溫毅陽 2841 2020-04-20 22:21:39

  巡檢所馬廄后面是個長方形的大糞坑,劉光季真會挑地方,逾墻而過時正好跳進(jìn)糞坑里,所幸里面全是半干半濕的馬屎馬尿,不然就有好戲看了。

  既便如此,渾身上下也是味道感人,吳益盡量避他遠(yuǎn)一點,皺著眉頭問道:“你是劉光季劉簽判嗎?”

  這個時候的劉光季早已是脫毛的鳳凰不如雞,全然沒了往日那種頤指氣使的派頭,他伸長脖子仔細(xì)瞅了瞅,等到看清楚對方是誰之后,呆怔了片刻,突然謙卑的拱手一揖,低聲下氣道:“我倒是誰呢,原來是吳將軍在此,啊呀呀,如此看來,劉某今晚有救了!”

  吳益受不了他身上的味兒,下意識的后退了半步,笑著調(diào)侃道:“劉簽判,你躲到距離指揮中樞最近的地方,玩這種高級燈下黑,若是令友婿黃炳成在九泉之下知道了,他會保佑你嗎?”

  一語戳破對方的企圖和心機(jī)之后,吳益見劉光季的雙肩微微抖動了一下,天太黑看不清臉上的表情,但能明顯感覺出來他的心在顫抖,不知道是恐懼,還是氣憤。

  就在這時,剛才偷偷溜出去打探消息的韓誠,匆匆忙忙的從院門口跑了過來,湊到吳益悄聲說道:“劊子吳,部落軍已經(jīng)繳械納降了,靳寒和張世安等人被王德的親兵押著,剛從門口經(jīng)過,他們在挨家挨戶搜尋主犯劉……”

  他剛說到“劉”字,無意中瞥了一眼正在左側(cè)叉手而立的所謂“俘虜”,忽然噎住了,這不是說曹操,曹操就在這兒嗎?

  他張著大嘴正不知說什么才好,就在這時,劉光季突然從大袖里掏出一把六寸多長的匕首,哆哆嗦嗦的朝吳益刺了過去,與此同時,聲嘶力竭的嚎叫著:“我要殺了你!我要殺了你!”

  偷聽了韓誠說的話,他知道今晚已經(jīng)插翅難逃了,是以強(qiáng)壓在心頭的憤怒終于爆發(fā),他眼下最想做的事,也是唯一一件事,就是讓這個身在曹營心在漢的劊子吳橫死在面前!

  想法固然很好,然而得有實力辦到才行啊,對面的吳益站著連動都沒動一下,在他左右兩側(cè)虎視眈眈的熊氏兄弟,早已伸出掃蹚?fù)葘⑵浒鑲€嘴啃泥。

  李小寶一時沒留神被熊氏兄弟搶了先,有點氣不過,上前一步,猛地一腳踩在劉光季緊握匕首的右手上,那家伙立即像殺豬一般慘叫起來,李小寶抬腳正想再踢一踢他的腦袋,立即被吳益斷喝一聲及時制止住了。

  按理說,李家滅門慘案雖是黃炳成親手所為,然而若沒有劉光季在背后撐腰,黃炳成早就被捉拿歸案了,李小寶踢他兩腳算是輕的,不宰他就已經(jīng)是很客氣了。

  吳益當(dāng)然知道李小寶是想趁機(jī)泄私憤,但劉光季作為今晚的首犯,這個時候不能有任何閃失,不然等到將來朝廷置院推勘,就會少一個供述內(nèi)情的重要證人。

  劉光季被制服之后,幾個人押著他打開院門,走出了巡檢所,外面來來往往很多持械軍士,看甲衣的樣式和顏色與部落軍多少有點不同,卻不像是岳家軍的背嵬士卒。

  前面二十三步開外的地方,渡河驛站依舊燈火輝煌,周圍層層甲士林立,戒備十分森嚴(yán),顯然早就作為今晚的臨時指揮部了,門廊下面的幾盞白紗燈籠旁邊,斜插著一桿寬幅的軍中認(rèn)旗,沒有風(fēng),旗幟耷拉著,只能走近了一些才看得清楚,只見上面赫然寫著四個大字:采石水軍。

  咦,采石水軍不是伏擊岳飛的第二梯隊嗎?他們的人在臨時指揮部戍衛(wèi)是幾個意思?

  吳益略加思忖之后,忽然恍然大悟,原來并非背嵬軍神通廣大,而是劉家軍內(nèi)部自己人互相踹了被窩,不過,就算加上采石水軍的三千士卒,部落軍也不會這么快繳械投降吧?至于趙實臣為何會臨陣倒戈,目前看來更是未解之謎。

  正在胡思亂想之際,忽聽對面?zhèn)鱽硪宦晹嗪龋骸皝碚吆稳?”

  “別緊張,都是自己人。”

  吳益這才上前打了個哈哈道:“煩請軍頭通稟一聲,就說牙軍隊將劊子吳押解劉光季到了?!?p>  門口的守衛(wèi)雖然與他同屬于行營左護(hù)軍,卻沒聽說過牙軍劊子吳的大名,不過對劉少保的幺弟劉光季可不陌生,這個人是今晚的頭號要犯,采石水軍搜到現(xiàn)在都一無所獲,沒想到有人直接送上門來了,當(dāng)下不敢怠慢,立即跑進(jìn)去稟告,時間不大,從里面并排走出來三個人,其中兩個是頭戴硬幞頭身穿綠袍衣的老年文官,另一個頂盔掛甲的中年武將,不用問,一定就是那個臨陣倒戈的采石水軍統(tǒng)制趙實臣了。

  最左邊那個身材微胖的老者,門廊下明亮的燭火照在那張古銅色的大臉膛上,顯得格外有精神,吳益一下子就認(rèn)出來了,此人正是剛剛在混江龍車戰(zhàn)船上見過的薛弼。

  今晚本應(yīng)該是岳家軍唱主角,然而直到此時此刻,居然連一個背嵬軍士卒都沒看到,只有一個上僚高參,還是剛剛才現(xiàn)身,岳侯玩的這招,莫非就是傳說中的以之矛戳之盾,令其自相殘殺,而我則隔岸觀火?

  他正在暗自尋思,忽見韓誠急急的奔上前去,沖著中間那位面容清癯身材削瘦的老者躬身施禮道:“下官韓誠拜見知州大人!”

  知州?原來此人就是宗室趙不群!

  他此前聽韓誠說過,趙不群自從去行都替劉光世跑腿打探消息,就一直都沒回來,大家都以為他被皇帝留在朝中做郎官了,沒承想半夜三更摸了回來,而且還摻合到今晚這樁驚天大案里,這是巧合?還是岳侯的杰作?

  事實上,他有所不知,整件事情的始末既有巧合,也有人為因素。

  話說十來個時辰前,薛弼送走吳益和韓誠之后,立即將劉光世意欲在太平州水陸兩地設(shè)伏襲殺之事,當(dāng)面向岳飛做了稟告,正巧王德專程前來拜謁,他聽說此事之后火冒三丈,堅持請岳侯乘坐他的戰(zhàn)船,打著他的旗號順流直下,而他則列置兩鎮(zhèn)節(jié)度使的儀仗入住渡河驛站,說是要好好教訓(xùn)一下牙軍這幫膽大包天的狗東西。

  岳飛本就沒打算和劉光世發(fā)生正面沖突,既然他非要替自己出頭,正好順?biāo)浦?,哪知兩家換乘之后剛過了當(dāng)涂縣,迎面就與太平州知州趙不群的官船遇上了。

  趙不群詳知內(nèi)情之后當(dāng)即大驚失色,一個軍國重臣企圖劫殺另一個軍國重臣,這件事太駭人聽聞了,事關(guān)老趙家的江山社稷,作為皇室宗親的他沒理由袖手旁觀,是以二話沒說,立即和薛弼去見采石水軍統(tǒng)制趙實臣。

  其實趙實臣正為這件事情發(fā)愁,他之前跟岳侯有過節(jié)不假,但若說為了報當(dāng)年之仇,把自己一家老小都搭上,那就犯不上了,他明面上答應(yīng)幫靳寒解決江上的背嵬軍士卒,實際上已經(jīng)準(zhǔn)備好坐山觀虎斗,到時候看哪邊得勢就往哪邊倒,正巧宗室趙不群主動跑來見他,這天賜立大功的良機(jī)豈能白白錯過?是以沒等對方曉之以理動之以利,他便樂顛顛的在部落軍背后倒戈一擊了。

  整件事情的經(jīng)過,吳益當(dāng)然無從得知了,這個時候他最關(guān)心的不是已經(jīng)過去之事,而是王德怎么處置繳械投降的那些袍澤弟兄。

  剛才四處哨探的李小寶跑回來悄悄告訴他,靳寒、張世安等十幾個牙軍將佐被王德的親兵押往臨江水寨的草市去了,很有可能今晚就要厲行軍法,當(dāng)時聽了嚇一跳,王夜叉這是要自斷手足??!是以匆匆將劉光季交給趙不群等人之后,轉(zhuǎn)身想去看個究竟,不料,卻被人大聲叫住了:“吳軍頭且慢!”

  吳益回頭一看,原來是岳家軍的上僚高參薛弼,只得轉(zhuǎn)身客客氣氣的問道:“薛高參有何見教?”

  薛弼手撫短髯笑呵呵道:“我公臨行之時說了,今日之事,來日當(dāng)面奉茶致謝?!?p>  吳益聽到“我公”二字,知道指的是岳飛,正全神貫注的盯著他,本以為還有下文,結(jié)果等來等去,就只有一個“奉茶致謝”,看來岳侯矜持得緊,不肯輕易以言諾人,不過,若是有一天能和這位震古爍今的大人物面對面坐著,彼此青梅煮酒話英雄,也是人生一大快事了。

  “多謝岳侯美意!”

  他心里有事,不想再多耽誤一分鐘,歉意一笑道:“薛高參若無他事,某將先行告辭了。”

  說著拱手一揖,轉(zhuǎn)身就要走,不料就在這時,一直在旁邊和韓誠悄聲嘀嘀咕咕的趙不群,忽然徑直走過來楞楞的問道:“你就是吳才人的親兄弟吳益吧?”

  吳益怔了怔,半天才反應(yīng)過來,想必是韓誠那小子剛剛跟他說的,只好硬著頭皮拱手答道:“某將正是。”

  趙不群上上下下仔細(xì)打量了一番,嘴里自言自語道:“吳才人到處托人打聽你,找了兩載有余,想不到居然就在老夫的眼皮子底下!”

  吳益看這干巴老叟此刻兩眼放光,像是餓了許久的老山羊,下意識的后退了半步道:“知州大人,有話可否稍后再敘?某將有急務(wù)在身,暫且告退了!”

  這次說完之后,沒等對方反應(yīng)過來,立馬拔腿就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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