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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定錄

第三十章 干大事難以言情

天定錄 溫毅陽 2883 2020-02-24 16:39:26

  自打少保府的管事宅老劉富來了之后,這些天一直冷冷清清的日更宅,突然變得熱鬧起來了,眾多丫鬟婆子和雜役小廝在內(nèi)苑里忙得不亦樂乎,有的灑掃庭院,有的貼喜字,掛大紅燈籠,有的手忙腳亂的拾掇洞房,還有的在炊屋里洗洗涮涮,叮叮咣咣,準備做一桌豐盛而又浪漫的燭光晚餐。

  熱鬧是屬于他們的,作為今晚的當(dāng)家花旦,日更夫人花云英則悄然置身事外,此刻她正躲在后院的丫鬟房里,懶洋洋的對鏡貼花黃。

  “蕾妹,小朵她們準備的怎么樣了?”

  長發(fā)披肩的花云英伸出蔥白般的食指,用指甲挑了一點朱色的胭脂膏,放在鼻子底下嗅了嗅,嗯,果然是俗香庸粉,剛搖了搖頭,忽然忍不住打了個大大的噴嚏,登時攪得小小的梳妝臺霧氣騰騰。

  “早就準備妥當(dāng)了,只待阿姊一聲令下便可行動?!?p>  立于身后的花云蕾一邊給姐姐打理頭發(fā),一邊輕聲回答道。

  她今日穿了一身淡紫色的窄袖長褙子,細腰里束著五指來寬的絲帛軟帶,烏黑的發(fā)髻高高挽起,露出如凝脂般的白晳脖頸,整個人就像一朵亭亭玉立的花骨朵,如果不是舉手投足之間干凈利落,誰能想到竟是高來高去的綠林中人。

  花云英沒有說話,只是沖著鏡子里的自己點了點頭。

  她原以為,昨夜才剛剛?cè)胱∵M來,怎么著也得過幾天消停日子吧,沒想到劉光世性子這么急,今晚就要入洞房,這哪里是迎娶日更夫人,分明是等米下鍋啊。

  由于事發(fā)過于倉猝,一時半會做不了決斷,但是隨著時間的推移,距離夜幕降臨越來越近了,若不趁早拿主意,等到真入了洞房,恐怕就要吃大虧了。

  “小阿花怎么去了這么久?”

  她一邊問話,一邊在黑色緊身夜行衣外面罩上絳色錦織禮服,等把頭發(fā)全部盤起來,又簪上沉甸甸的金玉釵鈿,之后攏著半尺多寬的廣袖,在小屋子里規(guī)規(guī)矩矩的走了幾步,顧盼生輝,儀態(tài)萬方,儼然一副豪門少婦的華貴派頭。

  花云蕾眼睛都看直了,情不自禁的呢喃道:“阿姊真好看啊,哎呀呀,這要真是新婚大喜之日就好了!”

  “想什么呢,傻丫頭!”

  花云英翻了翻丹鳳眼,輕輕嗔怪道:“我問你話呢,小阿花怎么還沒回來?”

  適才少保府突然來了很多人,她擔(dān)心情況有變,就讓小阿花去子城里找花小朵打探消息,這都半個時辰過去了,連人影都沒見著。

  花云蕾見姐姐有點著急了,忙道:“我到外面迎一迎她吧!”

  話音剛落,就聽外面響起急促的腳步聲,緊接著咣當(dāng)一聲響動,房門被粗暴的撞開了,一個十五六歲的小姑娘風(fēng)風(fēng)火火的跑了進來!

  “小朵?你怎么來了?”

  花云蕾猛然回過頭來,驚訝的問道。

  來人正是少保府的執(zhí)事丫鬟花小朵,別看她年紀不大,卻渾身上下透著一股輕爽干練之風(fēng),與其它齊英社女子的氣質(zhì)簡直如出一轍。

  她捂著胸口,稍稍平撫了一下活蹦亂跳的小心臟,這才朝花云英拱手說道:“稟告班主,大事不妙了呀!”

  聽了這話,花云英柳眉暗自抖了一下,不過,只是輕嗯了一聲,便穩(wěn)穩(wěn)當(dāng)當(dāng)?shù)恼f道:“莫要驚慌,坐下慢慢說來?!?p>  花小朵那張兩腮緋紅的瓜子臉上香汗淋漓,鬢發(fā)和劉海胡亂粘貼在額頭上,像是剛剛出浴的小美人,看樣子一路之上跑得很是著急,花云蕾心疼自家姐妹,將她扶到椅子旁邊坐下,從懷里掏出羅巾香帕溫柔的給她揩汗。

  事實上,花小朵今日已經(jīng)是第二次來這里了,幾個時辰前她和班主聊了一陣子,就樂顛顛的去了前院,本來準備找李小寶說幾句悄悄話兒,哪知這次卻被熊氏兄弟板著臉擋了駕,說是沒有吳軍頭的命令,任何人不準靠近回事房。

  她當(dāng)時雖然有點犯嘀咕,但并沒有往壞處想,以為劊子吳還沒來得及釋放李小寶,然而回到少保府之后,突然發(fā)現(xiàn)劊子吳鬼鬼祟祟的,居然和劉光季在一起,而且兩人剛從劉光世的書房里走出來,她忽然意識到情況可能不妙,于是躲在暗處悄悄觀察了一陣子,結(jié)果發(fā)現(xiàn)有人在府里到處搜尋她的蹤跡!

  種種跡象表明,她們可能已經(jīng)暴露了。

  “劊子吳?”

  花云英聽她說完,禁不住蛾眉輕蹙,自言自語道:“怎么又是他!”

  對她而言,這個人似敵似友,亦正亦邪,簡直就是個謎。

  此前若是沒有他的幫助,兩個小姐妹不可能順順利利的混進少保府和日更宅,雖說那是看在孔方兄的面子上,彼此算不上真正的朋友,但至少在那個時候還不是敵人。

  如今他卻突然一反常態(tài),緊咬著麻三郎的事兒不松口,一而再的向劉氏兄弟告密,然而,轉(zhuǎn)念又一想,若說他心懷惡意吧,那么前幾日黃炳成砸場子的時候,又為何強行替她們出頭呢?

  總而言之,他的所做所為,太讓人琢磨不透了。

  “前幾日聽你說,劊子吳整個人都變了,”

  花云蕾也蠻好奇的,她歪著梳著流蘇髻的腦袋瓜子,認真的問花小朵:“他真的失憶了嗎?”

  別的齊英社女子對于劊子吳的印象,可能仍停留在英煞的相貌和偉岸的身軀上,而花云蕾就不同了,自從在州牢里兩人有過那么一次近距離的親密接觸,她的心態(tài)就發(fā)生了變化,只是由于太過細微,可能連她自己都沒有感覺。

  花小朵點了點頭道:“據(jù)小寶說,劊子吳以前是個小暴君,對手下的兄弟極不友好,見天喝過來踢過去,稍不如意就打個半死,可是自從那晚被打了悶棍之后,完全變了個人兒,不光說話辦事客客氣氣,而且把自己壓箱底的錢全都拿出來分了,散錢的時候正巧小阿花也在,這事兒她應(yīng)該很清楚?。 ?p>  “哎呀呀,小阿花!”

  直到這個時候,花云蕾才猛然想起她們還有這么個小妹妹,急忙問道:“小阿花已經(jīng)去找你了,你沒有看到她嗎?”

  花小朵茫然的搖了搖頭,下意識的扭頭望向門外,適才她只顧著一路狂奔跑過來送信,哪里會留意小阿花啊。

  太陽落山已經(jīng)有一會兒了,屋里的光線越來越暗淡,半晌沒有作聲的花云英忽然站起身來,她徑直走到擱置在屋角的立柱式琉璃燈前,輕擦火石,點燃里面那枝細長的白蠟燭,昏暗的小房間立馬明亮起來。

  “小朵,你到外面守著,不要讓任何人靠近,我要跟你二姐姐交待幾句要緊的話兒……”

  花云英的語氣雖然十分平靜,但對面的兩個小姐妹聽她說完,立馬就不淡定了。

  花小朵疑疑惑惑的退了出去,就在房門關(guān)上的一霎那,花云蕾忽然漲紅著俏臉,低聲嚷嚷道:“我不同意!我不同意你一個人留在這里!要走一起走,要死大家一起死!”

  “死什么死?之前不是都說好了嗎,你個死心眼的丫頭!”

  花云英一改剛才的和顏悅色,輕聲叱道:“咱們要是全都死了,家里老的老小的小,她們怎么辦?你呀你,動腦子想過沒有!”

  花云蕾腦袋都氣懵了,哪里還管那么多,她倔犟的扭過脖子,不想再多看阿姊一眼。

  花云英瞪著丹鳳眼也在運氣,她深知這個妹妹的脾氣和稟性,別看外表長得甜美可愛,骨子里可比誰都倔,如果道理說不通,她可能真會壞事兒。

  “好妹妹,你聽我說嘛!”

  天都快黑透了,時間越來越緊,這樣僵持下去只會讓事情變得更糟糕,花云英見硬的不行,只好來軟的:“本來咱們可以全身而退,但目前的情況你都看到了,除非有一個人留在這兒,否則一切前功盡棄,咱們已經(jīng)付出了這么多,你能眼睜睜的看著姐妹們的心血毀于一旦嗎?”

  “那好,我留下,你走!”

  花云蕾賭氣似的說完這幾個字,拼命的咬住嘴唇,她一想到從今往后姐妹二人可能再無相見之日,眼淚便像管涌一樣噴薄而出。

  花云英苦笑著搖了搖頭,輕撫著她抖動的雙肩,柔聲道:“傻妹妹,你年輕又愛感情用事,這里的局面根本應(yīng)付不來嘛,相信姐姐,等完事之后,咱們就在約定的地方會合?!?p>  花云蕾無聲的抽啜了一會兒,忽然仰起梨花帶雨的臉龐問道:“小阿花會去哪兒呢?她怎么辦?”

  “唉,她呀……”

  花云英輕輕嘆口氣,兩邊都不見人,八成是出事了,然而,這個時候只能先穩(wěn)住妹妹:“她興許是迷路了吧,你們只管做好自己的事兒,其它的交給我,放心,我不會丟下她不管的!”

  花云蕾正想問問有什么辦法全身而退,就在這時,屋外響起一陣嘈雜的聲響,聽動靜應(yīng)該是在前面忙活的那些丫鬟婆子,再不走就來不及了。

  臨行之時,她咬著牙暗暗發(fā)誓:劊子吳啊劊子吳,我阿姊要是有個三長兩短,一定要你的狗命來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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