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天朗氣清,明月高懸。
丁涼盤坐在床榻上,兩手置于膝上,捏蓮花印。
他徐徐吐納,呼吸的節(jié)奏很慢,真氣卻在以一種非常霸烈的氣勢翻涌在他的經(jīng)脈之中,如同黃河之水奔流在溪道。這種運氣法門,雖然能讓他的戰(zhàn)力無比強悍霸道,但是每次行功,都對身體造成了一定損傷。
古來很少有長命的殺手,哪怕從不失手的精英也難長壽,多數(shù)就是因為這個。
三個周天之后,真氣過玉枕穴,經(jīng)過陽關(guān)之后,有了變化。真氣依然磅礴驚人,但是霸道決絕的氣勢轉(zhuǎn)化為浩浩蕩蕩,對經(jīng)脈的損傷也停止了。
老和尚神秘且強大,絕對是隱世的絕代高手,他比丁涼更清楚丁涼自身的問題。他輕易的看出了丁涼修行功法的問題與隱患。他傳了丁涼一段心法,告訴他多少會有些裨益。
同時,在那三個月的時間里,每隔三天,老和尚就會運功為他擴脈洗髓,為他治療暗疾。丁涼并不愿老和尚這么做,因為他覺得這樣做會消耗老和尚的壽元與生命力。
然而老和尚功參造化不可揣摩,他的方式也不像一般武者行功一般兩人盤膝而坐一人以雙掌抵住一人后背,他是在兩人演武較量的過程中,在丁涼無法察覺的情況下,完成了這件事。
丁涼覺察的到,自己的武道之路不但沒有走到極端死路,反而更加寬廣了。他不清楚自己的身體狀況,也不知道老和尚為他做的那些事,只是心中覺得老和尚的心法真是玄妙非凡。
之后,他取出傳法寶珠,割破自己的手指,滴血,然后修習吞天魔功。
呂思歸和他的練功方式不一樣,他根本不練。
他說他小時候曾經(jīng)遇到過一個神仙,問他想學拳腳還是想學刀劍還是想學輕功,他自小羨慕那些能飛來飛去高來高去的人,于是選了輕功。
因為從小的愿望實現(xiàn)了,他覺得很幸福,練功也就格外勤快。他不光鉆研武功心法,還往自己的腿上綁沙袋,后來就是換鐵塊鉛塊。
只不過到如今他遇到了瓶頸,速度已經(jīng)達到一個極限無法再提高,他認為需要思考。
丁涼心想這什么神仙?
每日的行功修煉是丁涼的必修課,如今并沒有人在他后面拿著刀拿著鞭子端著毒藥催著他……他依然勤奮,因為他深知此為安身立命之根本,一刻不敢松懈。
修行結(jié)束,他睜開眼,眸光若冷電,有一種驚人的光芒。這是他的天賦,他發(fā)現(xiàn),最近隨著武功的進步,自己的神眼也越發(fā)強大。如今如果凝神的話他可以看到很遠的距離,但是他心中有一種感覺,看得遠絕不是自己眼睛最厲害的地方,將來會有更驚人的力量。
將眼睛閉上,再睜開,光華內(nèi)斂,異象消失。
呂思歸已經(jīng)出去了,他準備在夜間潛入秦府找找線索。丁涼也不愿閑著,他望了眼窗外的月,起身,推開門,走了出去。
他們?nèi)缃褡≡趨嗡細w的住處,一棟小宅子,很不起眼。
朝廷的宵禁令早已形同虛設(shè),臨安的夜雖不如白晝那般熱鬧,卻別有一番風味。夜市里不少人在飲酒,賭坊內(nèi)燈火通明,青樓中多有貴人尋花問柳,呂思歸很喜歡臨安的夜,他說他的家鄉(xiāng)也是這樣的,黑夜與白天同樣熱鬧。
丁涼皺著眉頭,因為他覺得自己的腿實在很不方便。雖然依然可以施展輕功,但是畢竟不如以往了。老和尚曾經(jīng)說過他的腿未必沒有痊愈的可能,但是這需要機緣。
機緣什么的他不懂,他相信老和尚。
不過還好,他今天不是去殺人的,而是去找人。
銀花賭坊是個很不錯的賭坊,場子很大也很公道,據(jù)說它的背景是黑道中的一位大人物。
秦府的護衛(wèi)頭子杜豐是這里的常客,不論他當值的時候他總是要來賭兩把的。但是他今天的手氣不太好,已經(jīng)輸光了。
正當他惱羞成怒準備回去的時候,他看到了一個人,一個白天在府里出現(xiàn)的人,那個跛腳的錦衣少年。
那少年在玩番攤,所謂番攤就是賭桌中央有一方塊,坐莊各邊標上一二三四。莊稼抓兩把小石子傾到桌上蓋上一只碗。賭徒在一二三四上下注,莊家翻開蓋碗,用一根小棒每次移開四顆小石子,直到最后剩下四顆或更少于四顆時停下。如果剩下四顆,則壓四的人勝,若剩下三顆,則是壓三的人獲勝,以此類推。
少年幾乎每把都勝,身前的銀子堆了好大一堆,莊家的臉都綠了。
這少年自然是丁涼,他不會賭錢,今天只學會了這一種。他的眼力與腦力之強,讓他可以算出石子的數(shù)目。當然,幾乎并不是全部,他也不是每一把都獲勝,偶爾會失手,但是他并不在乎,他不是為了錢而來。
世事奇妙之處就在于賭錢的人越是想贏他就輸?shù)脑娇欤辉诤蹂X的人往往能贏不少錢。
他調(diào)查過杜豐,知道他是個什么樣的人,所以他打算用自己當誘餌,來引這個人上鉤。
到后面有很多人跟著丁涼下注,丁涼便故意下錯了幾次,多少也讓莊家贏了幾次。跟呂思歸相處了這么久,他覺得自己已經(jīng)越來越精了。
他只帶了十銀子兩出門,此時已經(jīng)贏到了一千兩,覺得已經(jīng)差不多了,他便準備離開。
賭場的打手彼此看了看,很隱秘的交換了眼神,正準備暗中跟隨,卻被幕后的老板阻止。
老板年紀不大,一直在樓上觀察著丁涼。
一千兩銀子他并不放在心上,他覺得一個有趣的人要比一千兩銀子更有價值。
錦衣夜行,還是個跛子,看上去很瘦弱,大半夜的一個人來賭錢,還攜帶著一大筆銀子離去。他好像是在故意露富,像是將蜂蜜放在熊洞前,想將熊引出來。
他微微一笑,招來了自己的手下。
杜豐也離開了,他是跟著丁涼走了。賭坊的打手嘿嘿的笑了兩聲,他們是熟人,自然知道這時杜豐要去干什么。只是他們受命不得出去,只能眼巴巴的羨慕杜豐多了一筆賭本。
其實他們應(yīng)該感謝他們的老板,如果他們跟著杜豐一起出去,多半會賠上性命。
杜豐驚喜的發(fā)現(xiàn)這個跛腳少年越走越偏僻,他在往巷道角落走,那里最是僻靜,在這濃濃夜色中是最適合殺人搶劫的場所。
就好像一直羔羊直愣愣地往餓狼的嘴里撞!
就當他準備動手之時,他看到跛腳少年停住了腳步,轉(zhuǎn)過身,面對著他的方向。
丁涼的眼睛在黑夜中可以發(fā)揮與白晝一般的視力,加之他是個專業(yè)殺手,杜豐的潛行跟隨在他看來拙劣極了,但是還好獵物已經(jīng)上鉤,根據(jù)他們得來的情報,杜豐這個人無惡不作,丁涼沒有和惡人好好溝通的心思,所以才大費周章的設(shè)計這樣一個局面。
兩個人獨處的局面。
“你想搶我的錢嗎?”丁涼說道。
杜豐愣了,怎么回事,這么自覺的嗎?
但是他說的的確沒錯,自己還真就是準備來搶他的錢的。他拔出腰間的匕首,惡狠狠的說道。
“既然你知道了就少說廢話,贏了我們這么多錢還想走?乖乖給老子把錢交出來然后滾,老子可以不殺你?!彼饺绽镎讨亻L泰的勢欺男霸女的事也沒少干,打劫一個瘸子在他眼里根本就不算事。但是這個瘸子看上去有幾分貴氣,萬一他背后有靠山怎么辦?所以他偽裝自己是銀花賭坊的打手。
丁涼卻根本不睬他,他緩緩向他走去,一雙眸在黑夜里有一種妖異的光亮。
“回答我?guī)讉€問題,我給你錢?!?p> 杜豐面對詭異的情景不知道該說什么才好,他覺得這個跛腳少年是個瘋子。他有點楞的問了一句:“多少錢?”
丁涼想了想說道:“五十兩。”
他是得了一千兩沒錯,但是這是他想拿回去給呂思歸,改善自己生活的,他并不愿一直花呂思歸的錢。至于這個杜豐,他只是來買他的消息,希望能從他身上打聽一下妹妹的消息,五十兩其實是個不錯的價錢。
然而杜豐不這么認為,他已經(jīng)認為這一千兩銀子是他自己的了,然后這個人說只給他五十兩,他覺得自己被耍了。
“你還是把這所有的都給我吧!”
杜豐的匕首出手刁鉆而且十分迅捷,在黑夜的遮掩下更是陰詭狠辣如毒蛇。他是個武藝相當了得的人,不然也不會深得國舅的重用。
然而他遇到了丁涼,一個在夜間視力很好,同時比他狠得多的人。
丁涼也出手了,他精準無比的捏住了杜豐的手腕,手一抖將匕首抖掉,同時五指用力,掌心內(nèi)力吞吐,捏碎了他的腕骨。
杜豐在劇痛之下想要大喊,丁涼一掌拍在他的心口讓他吐出一大口血,硬生生的讓他的嚎叫憋了回去。杜豐沒想到這個不起眼的跛腳少年出手如此快如此狠,明白自己碰到了硬點子。
“老實回答我的問題,我給你錢,也不殺你?!?p> 丁涼站著,俯視著已經(jīng)倒下倚著墻低聲哀嚎的杜豐。
杜豐知道他的身份,知道他要在府里找到自己的妹妹,而且他并不相信這個武藝高強的少年真的敢殺死自己。他可是國舅爺?shù)男母拱。前咽虑轸[大,秦府可不是好惹的。
不過自己已經(jīng)落入他的掌握,由不得他不說了。
抬眼一看,少年的臉上已經(jīng)有很明顯的不耐煩……
他就差在臉上寫“再不說就宰了你”這幾個字了。
“我回答我回答。”被殺氣一激,杜豐清醒多了。
“我妹妹陳思思,在秦府好嗎?”丁涼問道。
“老爺本來想收這丫…令妹做小妾,結(jié)果被夫人發(fā)現(xiàn)了,夫人就把她放在身邊當丫鬟?!倍咆S答道。
“她現(xiàn)在怎么樣?”丁涼捏緊了拳頭。
“能好的了嗎?”杜豐咳嗽一聲,說道:“夫人極討厭她,什么臟活累活都讓她干,動不動就是鞭打,據(jù)說不久后還準備把她賣到青樓?!?p> 丁涼瞪大雙眼,瞳孔縮成了一條線,手上青筋暴起,殺意如海。
這個時候,什么計劃什么安排他都直接放棄了。他決定用最原始的辦法。
秦長泰死不死另說,但是他的夫人一定要死。
大不了這件事辦完離開臨安。
他掏出五十兩銀子扔在地上,突然覺得自己快要控制不住心中的怒火與殺意,隱隱有一種要失控的感覺,想就地斃了這個人,于是他立刻轉(zhuǎn)身離去,留下莫名其妙的杜豐。
“真他媽倒霉!”杜豐擦了擦嘴,強忍著站了起來。丁涼的掌力之雄渾霸道非他所能想象,還好這一掌并沒有取他性命。
然而,出乎他意料的,黑暗中有道很清朗的聲音傳出。
“真是個有意思的人?!?p> 神秘的賭坊老板隱在黑暗中,他輕輕拍了拍折扇,笑道。
“不知道他想干什么,但是一定很有意思,讓我?guī)退戆鸦??!?p> 丁涼當然知道有人在窺伺,但是那人離得稍遠,表現(xiàn)出了一種誠意,所以他并未在意。
當丁涼走遠后,杜豐勉強著站起身,一道黑影出現(xiàn)在他身邊,還沒等他有所反應(yīng)就用匕首抹了他的脖子。
然后這黑影一閃回到了年輕的賭坊老板的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