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雖是祖母掌家,但留下兩個人的權利我還是有的。我將秦姑姑安排在漣碧房中,孟小虎則是自告奮勇去了養(yǎng)馬房。
我將院中的一切事務交與秦姑姑打理,倒也甚是放心,在琉璃珠內(nèi)修煉了幾日,將法訣一鼓作氣練到第九層。
只見琉璃珠內(nèi)呈現(xiàn)一股冰寒之氣,與師父身上的氣息極為相似,之后書中的小仙又翻手布了飄揚的大雪,雪花瑩白,甚是耀眼,我跟著念了口訣,只見紛紛揚揚的雪花落滿目之所及的地面。那鎖靈果樹上亦是沾了不少星星點點的瑩白,甚為好看。
那日,師父似是萬分歡喜,說了許多的話,說他在凡界恣意瀟灑,一句話便可使人唯命是從;一句話便可給人滔天富貴;一句話便可讓惡人無所遁形;甚至一句話便可定人生死,卻過得孤獨。
他問我可愿過這般的一生,我搖頭,孤獨不可怕,可怕的是那漫長凄涼的日子,師父有三萬多歲,我不能想象,那三萬多年的孤寂,重活一世,我只求安穩(wěn)便好。
我亦小心翼翼地問師父,惡貫滿盈的人能否入得了黃泉?師父看了我很久,才說入黃泉是命格,他命中不入黃泉。
我又問何謂善惡?只因百姓口中的師父與我所看到的,似乎并非同一人。師父笑了,說世人皆知他殺了一人,而不知那一人曾殺了百人。何謂善?何為惡?
而那百人之中,有天生良善之人,亦有無惡不作的惡人。此何謂善?何為惡?
師父抬手凝出一滴血珠,順指尖而下,落于昭華湖邊的碧綠之上,一株火紅的艷花悄然生長。
“日后,你守住本心便好,其他的,交予為師。”
三日之后,我身上的七彩銅鈴叮當作響,這是我向師父討來的聯(lián)絡法器,赤橙黃綠青藍紫,一色一人,不懼千里,現(xiàn)在發(fā)出聲響的便是代表漣碧的綠色。
我閃身出了琉璃珠,只見漣碧焦急地等在門口,見我回來,清麗的小臉上透出滿滿的歡喜:“小姐,老爺提前回來了!現(xiàn)在老夫人的院子里呢!老夫人遣人來說叫小姐過去?!?p> 秦姑姑伸手拉住漣碧,嗔了她一眼,對我道:“老爺這次帶了一個女人和一個孩子回來,聽說,是府上的二姨娘!”
這二姨娘,原名蔣阿紅,是我娘的陪嫁奴婢。我娘臨死之前將她收到爹爹房中,為的就是能照顧我。怎料在我娘死后不久,她竟也不知所蹤,時隔六年,她還是回來了。
我進了祖母的院子,只見蔣姨娘跪在院中身著粗布衣裳,發(fā)髻低挽。身旁還跪著一小兒,約四五歲年紀的樣子。日頭正盛,汗水將蔣姨娘的背后打濕,洇出一片片的痕跡。
即便如此,蔣姨娘的背依舊筆直,連同她身旁的小兒,皆是不吭一聲。
我吩咐漣碧將紙傘拿來為他們遮陽。這樣下去,人會被活活曬出病來!
我進了屋,見爹爹在堂中不斷嘆氣,一旁的周青鳶斷斷續(xù)續(xù)的泣著,單薄的身子一顫一顫,顯得更加柔弱。
何姨娘眉頭緊皺,步履焦急,不停在屋中打轉(zhuǎn)。
杜姨娘母女則皆低著頭默不作聲,我瞧見了杜姨娘唇間還未掩去的笑意,而祖母坐在榻上,手中的佛珠沒有節(jié)奏地撥著,臉色已然發(fā)青。
“菁之見過祖母,見過爹爹?!?p> 我上前行禮,何姨娘猛地抬頭,眸中帶了兇光,快步上前指著我喊道:“是你!一定是你!你故意設計陷害鳶兒!”
我嚇了一跳,茫然地看向爹爹,心下亦是在思量何姨娘這怒火的由來,爹爹重重嘆了一聲,將何姨娘拉到一旁。
“你發(fā)什么瘋!這干菁兒何事!分明是你教女無方!”
何姨娘一愣,面上委屈的神情眨眼間破裂,柳眉亦是豎了起來,連帶聲音也變得尖細:“我教女無方?!你別忘了,鳶兒也是你的親生女兒!”
爹爹見何姨娘如此,當即臉一沉,甩手道:“哼!小小庶出,還輪不到我親自管教!”
“老爺!”
爹爹的怒火來得莫名,何姨娘當即捂著嘴哭起來。
“夠了!”祖母撫了撫額出聲呵斥。
“今日叫你們來,就一個意思,鳶兒這件事誰也不許說漏了嘴!周家那個與男子在茶樓廝混的“奴婢”已經(jīng)被趕出府去!今后誰都不許提半個字!”
說著無奈地看了眼周青鳶,眼神中全然是失望,嘆了口氣留下一句“都散了吧”,便由張嬤嬤扶著進內(nèi)室休息。
周青鳶哭得更大聲,上氣不接下氣,眼眶通紅,拉著爹爹的衣袖來回晃著撒嬌,卻是教爹爹瞪了一眼,身子一抖,轉(zhuǎn)為了低低的抽泣。
我饒有興味地看了半晌,瞧得膩了,便告辭出了屋子。
蔣姨娘仍是跪在院中低頭不語,身旁的小兒卻是時不時向屋內(nèi)瞟著,見我出來即刻抱住了我的腿,奶聲未褪:“大姐姐好,我叫周成,請你叫我爹爹出來好嗎?我爹爹叫周儒生,你告訴他,成兒知錯了,成兒再也不亂說話了……”
“你說錯了什么?”
這個孩子長得白白嫩嫩,一看就被照顧得很好。如此可人的孫子祖母也忍心罰他,可見他是說了多么驚天動地的話。
“我說那個姐姐在茶樓不穿衣服?!?p> 周成指了指隨后跟出來的周青鳶。
原來這小人兒竟在無意中讓我沉冤得雪,而我對祖母愈發(fā)地心涼,周青鳶做錯了祖母便會找人替她頂罪,若是我做錯了,就要自己承擔后果,好一個嫡庶之分!
“大小姐”
蔣姨娘低低地喊著,想要站起來卻是先暈了過去。方才被罰都一聲不哭的周成在此時大哭了起來,小手拽著蔣姨娘的衣服不住地搖晃。
“娘!你醒醒?。∧?!”
爹爹聞聲趕來,忙叫人抬了蔣姨娘回去。
我則自顧回自己的院子,正走到花園處,便聽到一陣腳步聲由遠及近,轉(zhuǎn)身看去,卻是周青鳶與她的婢女杏香疾步走來。
待走到近處,才瞧見周青鳶臉上除了一雙紅腫的眼睛之外,已然沒了方才的柔弱。只是走到我身前之后又換了一副含淚委屈的模樣。
“姐姐,鳶兒實在不明白,姐姐就那么討厭鳶兒么?鳶兒究竟哪里做錯了惹了姐姐生氣?”
我心中酸澀,誰能想到面前這個惹人憐愛的小女孩,會是將來蛇蝎心腸的毒婦?
我掏出帕子替周青鳶擦漾著淚花的眼角,幽幽道:“鳶兒,做壞事總會有報應。還有許多好戲等著你,保護好自己,千萬不要錯過了?!?p> 周青鳶不由得退了兩步,卻落在一個溫暖的懷抱里。扭頭一看,即刻委屈地大哭。此人正是周章逸,他近日原本在沛縣照看生意,昨夜收到母親何佩蓉的傳書,說自家妹妹出事的消息,馬不停蹄地趕了回來。
想不到剛剛進府就遇上我,還聽到我與周青鳶的對話,直覺認為周青鳶受了欺負。在他眼中,鳶兒與我不同,她是庶出之女,又那般柔弱……
“菁兒,你身為長姐,理當讓著鳶兒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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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晚晴
第一次修正于2019-1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