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今今是一名互聯(lián)網(wǎng)民工，畢業(yè)時隨便找了份工作便沒頭沒腦地來了BJ，兩年后又莫名其妙失業(yè)?，F(xiàn)在正蹲在出租屋漫不經(jīng)心地刷著招聘網(wǎng)站。

　　一路劃拉下來，她連招聘崗位工作內(nèi)容都沒仔細(xì)看，順著列表就是一陣嘩啦啦猛投。

　　自己想不想做不是關(guān)鍵，關(guān)鍵是對方想不想要。這是岑今第38次面試失敗后總結(jié)的經(jīng)驗。

　　沒過一會兒，一封郵件彈了進來，是一封面試邀請。地點在中剪子巷44號，落款是兩個字“引香”。

　　引香？岑今今想了一下，不記得自己投過這家簡歷啊。不過，反正閑著也是閑著，不如先去面試看看，權(quán)當(dāng)積累經(jīng)驗也是不錯的。這樣想著，岑今今又將郵件從頭到尾看了一遍，引香，到底是干什么的呢？

　　按照郵件給出的位置，岑今今找到了中剪子巷，左轉(zhuǎn)右轉(zhuǎn)，卻始終沒有找到那個叫引香的地方。

　　此時正值夏天，雖說已近黃昏，熱氣漸散，但跑來跑去，還是出了一身汗。

　　岑今今不是個多么有毅力的人，再加上本來對面試也沒抱太大希望，心中有些煩躁：這面試莫不就是個惡作??？

　　“小姑娘，你是要去引香嗎？”岑今今回頭一看，一名大叔正笑瞇瞇地看著她。

　　這大叔穿著一件白色棉布汗衫，挺著個大肚子，手上提個鳥籠，頭上稀疏幾根頭發(fā)在悶熱的空氣中一晃一晃。

　　“您知道怎么走？”

　　“諾，”大爺向前指了指，“順著這條路往前，大概500米右邊有個小巷子，進去就是?！?p>　　岑今今撓撓腦袋，那里自己之前去過，沒見有什么小巷子，正待追問，又一想，估摸著是自己沒注意，不如再去看看，便與大爺?shù)懒酥x，向前面走去。

　　岑今今這回走得極為仔細(xì)，生怕自己再次看漏，大約走了500米，仔細(xì)尋探，卻差點沒吐血，這哪是什么小巷子啊，明明是一個小縫嘛。

　　BJ的胡同縱橫交錯，穿行其間常常讓人頭暈?zāi)垦＃袝r以為是一條寬闊胡同，走進去卻發(fā)現(xiàn)入了人家宅院，有時明明已進入死胡同，穿過看人家窄巷卻又是另一條寬闊胡同。

　　與BJ大多數(shù)老巷子一樣，這條巷子極窄，人也很少，夾雜于人家之間，住戶卻并不密集，只偶見幾個窄門，也是大門緊閉，與巷外繁華格格不入。

　　沒走幾步，便見一個紅色小宅們半開，進去是一個步長的小門廊，往里，藍色的厚簾子垂下，隱隱透出昏沉的微光。

　　門廊的墻上，畫著壁畫，以灰白為主色調(diào)，有亭臺樓閣于煙云中騰起，無數(shù)人影于煙霧繚繞間飄然而行，這些人接長衫飄飄，散發(fā)而行，莫辨男女，再仔細(xì)一看，人臉處皆是一片空白，竟然連面容也沒有，透著些許詭異。

　　掀起簾子，印入眼簾的是一張紅木雕花矮桌，桌子右上角堆著幾卷線裝書卷，桌子上放是一排小盒子，中央，是一個小小的香爐，屢屢青煙搖搖晃晃升起，又消散，幽幽的香味再室內(nèi)漫開。

　　一名男子坐在正對岑今今的紅木矮桌前，正認(rèn)真挑弄桌上的香具。

　　聽見有人進來，抬起頭，輕輕一笑，陽光透過窗落在他眼睛里，化成了粼粼波光，“來了？”

　　有那么一瞬間，岑今今仿佛穿過了身邊潺潺流淌的時光，回到了很久很久以前。

　　這個場景，她是見過的。

　　岑今今回過神來，習(xí)慣性笑了笑：“我是來面試的?！?p>　　“嗯，我知道?！蹦侨它c點頭，站起身，引他走到旁邊桌子上，“坐吧?！?p>　　“所以……這是個香鋪？”岑今今遲疑著問。

　　“嗯?！蹦侨它c點頭，給岑今今倒了一杯茶。

　　“我想，我沒有投過貴公司……哦不，貴店的簡歷吧。”岑今今小心心地斟酌著措辭，生怕讓對方尷尬。

　　“沒，”那人倒很淡定，“我是在招聘網(wǎng)站看到你的簡歷，覺得很合適?！?p>　　哪里合適了！岑今今內(nèi)心咆哮，好歹我也有兩年互聯(lián)網(wǎng)運營經(jīng)驗，誰要來當(dāng)?shù)陠T??！她禮貌地笑笑：“我想可能有點誤會，我是做互聯(lián)網(wǎng)內(nèi)容運營的，沒有店鋪銷售的經(jīng)驗?！?p>　　“誰說要讓你做銷售了？”那人奇怪地看了她一眼，“我是找你做內(nèi)容運營啊?！?p>　　原來，這引香鋪子已經(jīng)有上百年的歷史了，只是地勢偏僻，生意日下，老板便想接著互聯(lián)網(wǎng)的風(fēng)，搞把網(wǎng)絡(luò)營銷，做做自媒體。

　　“你也不用做什么，也沒有什么指標(biāo)，只用不定時發(fā)發(fā)文章就行了。“那人輕輕呷了一口茶，看著岑今今，嘴角噙著笑。

　　“沒有指標(biāo)是……不看粉絲和閱讀？“岑今今有點摸不著頭腦了。

　　“嗯?！澳侨溯p輕點頭，”香這種東西，本身就是隨緣，喜歡的自然喜歡，不喜歡的強求不來?！?p>　　不要求粉絲增長，閱讀量，連發(fā)文章也不定時，這么佛系干嘛搞網(wǎng)絡(luò)營銷。岑今今心中吐槽，臉上卻含著笑，“這個……”

　　還沒等她說話，那人伸出兩個手指：“這是月薪?！?p>　　“2000？”岑今今沒忍住翻了個白眼，大哥，打掃衛(wèi)生的阿姨都月薪3000包吃包住了，你這2000也忒小氣了吧。

　　那人奇怪地看了她一眼，似乎有點難以置信，又勾了勾嘴角：“20000。”

　　岑今今到抽了一口涼氣，感情這貨是個人傻錢多的主。

　　她心里飛快地盤算起來，20000一個月，就算這個小香鋪每個月盈利5W，每天就得盈利1500，就算利潤50%，日均營業(yè)額也得超過3000，她又瞥了瞥這冷清清的鋪子，怎么也不像日營業(yè)額能到3000的樣子呢……而且剛剛不是還說地勢偏僻，生意日下……

　　那人看著她四下張望的樣子，臉困惑的表情，覺得有趣，忍著笑清了清嗓子：“我這都是古香，玩的人少，但售價極高?！彼D(zhuǎn)了轉(zhuǎn)手中的茶杯，“那句話怎么說來著，半年不開張，開張吃半年。”

　　岑今今不懂香，但聽他說半年不開張，開張吃半年，心里便有了譜，看來是類似古玩玉器之類的東西。

　　”怎么樣？干嗎？”

　　“干！“岑今今用力點點頭，拿著主管的工資，干著喝茶看報的活兒，傻子才不干。

　　多年后，岑今今再回憶起這段經(jīng)歷，恨不得扇自己兩個耳刮子，要是她當(dāng)時知道后來將經(jīng)歷什么，別說二萬，二十萬也不干。

　　“那就這么說定了，明天開始上班吧?！?p>　　岑今今有些錯愕，這面試也太倉促了吧……

　　那老板卻似絲毫不覺得，起身收拾好茶具，順手將她未喝完的那杯也放入托盤中，端著托盤向簾子后面走去。岑今今見這模樣，也只好站起來到了別，向門外走去。

　　剛走到門簾處，那男子的聲音響起：“啊，忘了說，我叫季子訓(xùn)?！?p>　　“啊，好的，季先生?！奔咀佑?xùn)，好書生氣的名字，岑今今這樣想著，掀開簾子走了出去。

　　***

　　甫一出門，岑今今便覺著不對勁，北方白日長，尤其是夏天，七八點都還是亮堂堂的，可今天自己進去面試的時候是四點多，不過說了一會兒話，出來已是陰沉沉一片，狹窄的胡同映著墨藍低垂的天空，無端生出壓抑感來。

　　岑今今心中忐忑，走出沒幾步，她似乎聽見有人在說話：

　　“她怎么來了？”

　　“好香啊……”

　　岑今今驀地回頭，只聽得一陣輕笑，狹窄的長巷，風(fēng)輕輕地吹過，黑魆魆陰沉沉，一絲星光也沒有，連她剛出門的引香店鋪，也不見了。

　　岑今今頭皮發(fā)麻，背上冷汗直冒，心里只有一個念頭，跑，趕緊跑出去！她回過頭來，正欲拔腿飛奔，卻再次愣住了，長長的巷子，綿延進一片黢黑中，看不見盡頭，哪有什么出口。

　　耳畔四周，輕笑聲不斷，“她好像很害怕?！?p>　　“她怕什么呀？”

　　岑今今只覺得自己背上的衣服已經(jīng)濕透了，牙齒和雙腿止不住地打顫，一時站在原地，不知道該往前還是往后。

　　“姐姐”她突然感到有人靠近，聲音甜甜糯糯，聽起來是一個小女孩，“姐姐，幫幫我好不好。”

　　岑今今低頭，環(huán)顧四周，依然空無一物，只有沉沉無邊的黑夜。

　　“你，你是誰？”她努力讓自己的聲音不要抖，卻控制不住。

　　“姐姐，幫幫我?！贬窠窀械侥锹曇粼诳拷乱庾R得往后退，心中突然升起一個念頭，不能被她碰到！

　　念頭一起，岑今今拔腿就跑，她也不知道自己是在往前還是往后，要跑向何處，心里只有一個念頭，不要被她碰到。

　　“姐姐，幫幫我。”那個聲音還在背后，忽遠忽近，無論她跑多快也甩不開。

　　好累啊，跑不動了。岑今今大口喘著氣，雙腿像灌滿了鉛。

　　算了，不跑了，抓住就抓住吧，實在跑不動了。

　　這樣一想，岑今今膽子也大了起來，什么妖魔鬼怪，大不了就是一死嘛，她主意一定，干脆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一邊喘著氣，一邊大聲說：“到底是個什么玩意兒，有本事站出來啊?！?p>　　一道涼風(fēng)劃過，岑今今感到手腕被人抓住，那人一用力，她整個人就向前跌了出去。

　　一陣頭暈?zāi)垦?，驀地睜眼，發(fā)現(xiàn)自己竟然趴在剛剛面試的桌子上。

　　季子訓(xùn)坐在香桌前，撥弄著面前香爐里的香灰，也沒抬頭，只是淡淡地問：“醒了？”

　　“我……我剛剛睡著了？”岑今今難以置信地瞪大了眼，自己竟然在面試官面前……睡覺？？？

　　“恩。”季子訓(xùn)抬頭，看著她，眼睛彎彎一笑，“夏日總是容易犯困的?！?p>　　“對不起對不起?！贬窠衲樢患t，站起來，結(jié)結(jié)巴巴地道歉，“我不是故意的，我也不知道……”

　　“沒事兒。”季子訓(xùn)搖搖頭，笑著遞給她一條手鏈，墜子是一個鏤空雕花小球，里面有一顆圓圓的珠子，散發(fā)著淡淡的幽香，“這是咱們的工牌，你先拿著?！?p>　　“哈？”岑今今接過，有些不解。

　　“店鋪特色嘛，而且店里就你一個員工，也就懶得定制系統(tǒng)工牌了?！奔咀佑?xùn)眨眨眼，“不喜歡嗎？”

　　“不，不是，“岑今今回過神仔細(xì)打量著手上的手鏈，“還挺好看的?！?p>　　季子訓(xùn)小了，眼睛彎彎的盛滿了光亮。岑今今發(fā)現(xiàn)，這個季子訓(xùn)挺愛笑的，笑起來還……挺好看的。

　　“快回去吧，一會兒天該黑了?！?p>　　“好的，季先生?！?p>　　走出引香，黃昏的陽光落在門前的石階上，一只螞蟻懶洋洋地往石階上怕，岑今今瞇起眼，伸了個懶腰，剛剛那個夢也太嚇人了吧，還是白日朗朗好。

　　她跳下臺階，哼著歌兒向巷口走去，找了一份高薪閑職，還有一個帥哥老板，心情格外地好誒，那個老板叫什么來著？季子訓(xùn)，真是奇怪的名字。

　　等等，她腳步突然頓住，緩緩轉(zhuǎn)過身，引香門向內(nèi)開，也沒有匾額掛牌，站在這里，望過去，除了門口低矮的石階，什么也看不到。如果，剛剛的那段經(jīng)歷是夢，那她是怎么知道老板叫季子訓(xùn)的？

　　一滴水落在她臉上，她不禁打了個寒噤，好像，下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