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胡立德一副無奈而難堪的表情,于滿屯意識到自己的請戰(zhàn)讓連長進退兩難,他怎么會不知道上頭的一貫畏日的做法。于滿屯正準備向連長道歉,胡振國提著步槍從鄰近的5連方向跑了過來。5連連長與胡立德是哥們,胡立德有意將侄子放到5連也好照應(yīng)。胡振國跑到叔叔胡立德跟前,義憤填膺地喊道:“叔叔,報仇的時候到了,5連不出擊。你下命令吧,我跟著你們?nèi)?zhàn)斗、去報仇!”
“軍人以服從命令為天職,你跑到這里來干什么!回去,趕快回去!”
“叔叔,戰(zhàn)機不容錯過,六二一團那片營房成為我們這邊兩個團的緩沖地帶,讓我們有了戰(zhàn)斗準備的時間,聽聽聲音,應(yīng)該都打到六一九團了,再不出擊,他們就完了。叔叔!叔叔!”胡振國焦急地說道。
這時,上面?zhèn)鱽砹松賻洝安粶实挚梗粶蕜訕?,把槍放到庫里,挺著死,大家成仁,為國犧牲”的命令。胡立德連的官兵頓時感覺滿臉恥辱。
胡立德讓胡振國趕快回到自己的連隊。胡立德看到侄子憤然轉(zhuǎn)身,接著又聽到侄子這個學(xué)生兵第一次毫無顧忌地用臟話罵道:“狗日的,這下的是什么狗屁命令!這下的是什么狗屁命令!”
“啊……”胡振國提著遼造98步槍痛苦萬分地嚎叫著走向自己的連隊。
看到侄子的痛苦,胡立德想起了將自己撫養(yǎng)成人的哥哥和嫂嫂,現(xiàn)在是國仇家恨,卻限于這狗屁命令,不能快意恩仇。這時,胡立德的心都在滴血。但是,為了所謂的大局,他仍然強壓心中的怒火??粗蹲拥碾x去,他想起了哥哥臨終前讓自己照顧好侄兒振國的囑托,這時心中生出了一份不安與擔(dān)憂。
密集的槍炮聲音起來越近,連隊的官兵承受著死亡與恥辱的雙重煎熬。這煎熬已經(jīng)到了崩潰的邊緣,連隊已經(jīng)出現(xiàn)了明顯的騷動。
“連長,打吧!別管他這狗屁命令了?!?p> “連長,打吧!總比在這等死強!”
“連長,你聽這聲音,應(yīng)該已到營區(qū)中間的六一九團的地盤了,再不打就完犢子了!”
……。
胡振國悲憤的離去,受到他的情緒影響,戰(zhàn)士們紛紛請戰(zhàn)。
戰(zhàn)士們悲憤填膺,痛哭流涕,有人提著步槍的上護木,狠狠地將槍托跺在地上,有的拿拳頭拼命地砸向墻壁,手上流出了鮮血,有人嚎哭起來:“這叫什么事兒!人家刺刀都刺進我們的心頭了,子彈和炮彈都打進營房了,我們還不反抗,這叫什么軍隊!這怎么能行!啊……!”
日軍的炮火向北大營東部延伸,一發(fā)炮彈落在5連的營房前。由于爆炸聲音很近,胡立德連全連官兵都是一陣心驚,連隊更是一片騷動。胡立德甚至感到,自己的靈魂已經(jīng)在隨之顫抖,因為他是這個連隊的魂!
這時,從5連方向傳來混亂的腳步聲音,幾個士兵抬著一個人過來。胡立德心中甚是不安,正準備迎上去。“胡連長,胡連長,振國,振國不行了?!币粋€聲音哭喊道,這是振國所在班班長的聲音。
這時,胡立德懊悔不已,他已經(jīng)看到軀干滿是鮮血的胡振國,他已經(jīng)后悔剛才沒有留下侄子,后悔沒有下達全連出擊的命令。
胡立德半跪在地上,這樣他可以離侄兒胡振國近一些,還未來得及說話,就看到侄子緊緊地攥著槍的上護木,把槍從胸前奮力上舉,瞪著雙眼痛苦地喊道:“叔叔,出擊!叔叔,出擊!出……!”振國的手落了下來,槍依然緊緊地攥在手中,依然不甘地瞪著雙眼。
胡立德伸手想撫摸著侄兒的臉龐,這一幕永遠印在了他腦海。他想讓自己冷靜,卻又難以自持,直感覺心火上升,他努力控制,但還是感覺到嘴中一陣咸腥。
“出擊!”胡立德悲憤地說道。
“出師未捷身先死,長使英雄淚滿襟”,這悲壯場景,感染了全連,全連群情激憤,用手拭去了臉上的淚水。
“出擊!出擊!出擊!……!”連魂凝聚在了一起,官兵們有力地向上揮舞著長槍。
其實,在這個時候,六二一團、六一九團都早已接到了撤退的命令。因為日軍早已截斷了電話,唯獨六二0團沒有接到撤退的命令。
在胡立德的連隊準備出擊之時,六二0團團長王鐵漢聽到炮聲后趕回北大營,在忍無可忍的情況下,被迫下達還擊命令,邊還擊邊組織部隊撤退。
深夜,北大營部隊在獨立第七旅參謀長趙鎮(zhèn)藩指揮下一邊還擊、一邊撤退。胡立德的連隊自然是掩護六二0團主力撤退的連隊之一。在撤退過程中,胡立德親自帶領(lǐng)一排善后,讓副連長帶領(lǐng)連隊撤離。顯然此時胡立德已存死志,因為他無法面對哥哥的囑托,無法面對那張死不瞑目的娃娃臉!在與日軍的戰(zhàn)斗中,如果不是戚大貴死活拉著他走,胡立德或許已經(jīng)長眠在北大營,也正是因為要掩護和勸阻已存死志的胡立德,戚大貴受傷,二班長、三班長陣亡,胡立德一行39人,突圍后僅剩下12人,與主力部隊失去聯(lián)絡(luò)。突圍后,胡立德將侄兒草草埋在沈陽城外。
在北大營,日軍縱火燒毀了北大營的營房,熊能烈火映照著日軍勝利后的得意。在北大營遠處的山林,看著北大營營房燃燒著熊熊大火,胡立德這一行人神色黯然,這是軍人的莫大恥辱!自從胡振國憤然轉(zhuǎn)身離去的那一刻,胡立德心中的恥辱壓得他抬不起頭來,甚至從那一刻起他感到自己就是那喪家之犬,堂堂少帥張學(xué)良都如此恐日,自己又何嘗不是如此。
經(jīng)過八個小時的輕松戰(zhàn)斗,僅僅數(shù)百人的日本關(guān)東軍完全占領(lǐng)北大營。
胡立德想到,至此這個始建于清光緒三十三年(公元一九零七年),由東三省總督徐世昌有感于奉天(沈陽)乃清朝“肇興之地”為加強對奉天防務(wù)倡導(dǎo)修建的北大營已易敵手。這個距離沈陽城不足五公里,方方正正,四周筑有土圍,每邊長兩千多米,軍事、農(nóng)耕、生活設(shè)施一應(yīng)俱全,自己生活過多年的營房終于成為回不去的記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