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卿接過茶壺,續(xù)了一杯入白瓷盞,輕抿一口,眉眼舒展開?!笆俏夜土四悖槐璧呐e手之勞都不肯幫,有這樣的?”
蒼姝笑了,不回,她流落到這異地已有半月之久,數(shù)日前與清風一席人告別來到雀城,幸而她在蓬萊學了些許藥理,再加上在言山百年對食膳制作的熟悉,才有了在這里的立身之本。
這里不只是異地,也可以說是異世。喬木所憧憬的、安瀾所追尋的大晏,而今,她已經(jīng)身處此地了。
來到雀城,她所選擇的暫居之地,就是這座浮生樓。
觀浮生百面,縱人世繁華。浮生樓矗立雀城,它卻不止是一座酒樓。
蒼姝看著面前的懷卿,轉(zhuǎn)身離開,片刻后端了盤小點,擺在她面前,“試試,可還滿意?!?p> 懷卿側(cè)臉,被雕成蓮花的粉嫩團子漂浮在茶湯上,拾起筷子夾著一朵入口,“甜而不膩,倒是解饞又解暑。”
蒼姝道:“嗯,準確來說,這應當算是藥膳,我在這茶湯內(nèi)還添了些其它藥材,便是為解暑?!?p> 懷卿點頭,“可有了名?”
蒼姝轉(zhuǎn)身坐在一旁,“悉聽老板的?!?p> 懷卿笑了,“滑頭,將取名之事推給我,省心又討好?!?p> 蒼姝卻道:“取名實則討巧之事,名字取得好,合了眼,客人便會喜歡,我自認不如老板眼界寬,見識多,這重任自然要落到合適的人身上?!?p> “嘴是甜,出口成章,任你到庖廚倒顯得大材小用了。”懷卿點了點白瓷盤邊,“便喚‘茶烹玉芯’如何?”
蒼姝點頭,“妙極?!?p> 懷卿撐著下巴,側(cè)眼睨她,唇角彎出似笑非笑的弧度,“這茶點是淮南一帶流傳的小點,你原是淮南那方的人?”
蒼姝也夾了一塊入口,“無論我原先生于何處,居于何方,如今不過是你樓內(nèi)的一小小活計,問這么多又有什么意義呢?”
懷卿伸出食指晃了晃,“若你原先燒殺搶掠、無惡不作呢,莫說官府派人將你捉了去,壞了我名聲,便是被仇家發(fā)現(xiàn),砸了我的浮生樓怎么辦?”
蒼姝看她,“那你還敢直接招了我?”
懷卿旦笑,身子歪在桌邊,晃了晃茶杯,“若人生無新奇之事,該有多無聊?況且……”看著蒼姝,“我懷卿用人,不擔心善惡,反正擔的下來,只是,我不喜歡欺瞞?!?p> 蒼姝笑,“所以老板認為,我隱瞞了些什么?”
懷卿道:“誰沒點壓在心底的東西,我在意的是有關(guān)我與這浮生樓的那部分。”
蒼姝眺窗:“那老板無需擔心,我自然沒有那么大的影響力。不過老板若真的好奇我的身份,不若幫我找個人,順藤摸瓜就清楚了?!?p> 懷卿嘆氣:“不過幾分好奇,便想讓我做白工,這可是賠本買賣?!?p> 蒼姝道:“那老板可是愿意做?”
懷卿看了面前小點,“直接同意未免無聊,不若你我打個賭?!?p> 蒼姝道:“請說?!?p> 懷卿指著小點,“這份‘茶烹玉芯’明日若能售出去三百份,我便幫你,如何?”手指捻著發(fā)絲,笑意滿滿。
蒼姝問:“手段不限?”
懷卿道:“底線之內(nèi)。”
蒼姝應聲:“一言為定。”
等到第二日晚間,懷卿看賬目上滿滿的紅字,再看看倚在窗邊的蒼姝,嗤的笑了,前仰后合,“我知你慣會耍小聰明,卻是沒想到,你竟然直接將所有點心全標上售罄,哈哈……”
蒼姝嘆:“老板出了這么不公平的賭局,我又能如何呢?雖則是我贏了賭注,但老板你也沒虧不是么?”
懷卿緩步走近,輕點她鼻尖,“行了,姐姐我一向守諾,即是你贏,我便幫你尋人,你要找誰?”
蒼姝笑:“樣似謫仙的公子,身著白衣,常以周身冰冷之氣,退人于三米開外,以他之能,必不會是無名之輩?!?p> 懷卿戲謔看她:“相好的?”
蒼姝擺手,“可別打趣我,老板,你可敢對天上明月有私欲?”
懷卿兩眼彎彎:“既存在,如何摘不得。”
蒼姝挑眉:“不能摘,亦無那心思,可否?”
懷卿見她終于變了面色,不再逗她,笑著轉(zhuǎn)身,“等著消息吧?!?p> 不咸不淡過了兩日,是日夜,蒼姝擱了閑卷,熄燈欲睡,卻瞥見院內(nèi)那一點燭光。
推開窗來,夜風攜帶著一種涼意纏繞了院內(nèi)的九里香,白色的朵朵花瓣隨風四散,清淡的香氣沁人心脾。
推開窗來,那道倩麗身影背對著她,就著月色,凝望遠方。
蒼姝于是拿了外衫,走進庭院,輕披在她身上,那人沒什么反應,蒼姝在一旁坐下,她才輕聲開口:“常聽人言,參商分離便是永不相見,但你看這繁星,便是日日相見又能如何?彼此間隔著夜空,只可遠觀,又有什么意思呢?”
她的聲音一反常態(tài)的沙啞,瞇著雙眼,不復清明。
濃濃的酒香闖進鼻翼,蒼姝低頭,地上已經(jīng)散落了數(shù)個酒壇,蒼姝抬手奪去她手中杯盞,“天上繁星與你何干?犯得著為此痛飲神傷,毀了自己身子?”
懷卿撐著面龐看她,或可說是看她手中杯盞,“你可是在關(guān)心我?”
蒼姝不語,半餉聽她嗤笑:“你看啊,你我相識半月便可有如此情誼,但……”她頓住了,復而嘆息,“說這些又有什么用呢?”
蒼姝看著她,手中的杜康還剩下半壺,嘆了口氣,她回到樓內(nèi),片刻后從廚房端出兩碗湯圓,擺到她面前,“酒便算了,吃些丸子吧,這里加了些清涼藥草和蜂蜜,解酒。”
懷卿晃了晃頭,睜開雙眼,“你喂我?!?p> 蒼姝無奈,卻還是任勞拿起湯匙,“張嘴?!?p> 懷卿用嘴接過那湯圓,“酸的,不好吃?!?p> “怎么會?”蒼姝也吃了一個,“甜的啊?!?p> 懷卿點著她,“湯圓是酸的,你是甜的?!?p> 蒼姝失笑,這怕是真醉了。
暖暖的湯圓入口,甜香覆蓋了酒氣,
懷卿的雙眼漸漸轉(zhuǎn)至清明,看著一旁的蒼姝,不言不問,只是陪她度過難熬的一晚,思及此,眼中終于劃過暖意,閉上了雙眼,歪頭靠在她肩膀。
本來在賞花賞月色的蒼姝忽然感受到肩上的重量,手中的茶差點沒有端穩(wěn),側(cè)頭看那人,闔目休憩,淺淺的呼吸吹在頸邊。
蒼姝小心放下茶杯,一手撐住她的頭站起身來,靈力縈繞包圍住懷卿,輕輕將她托起。蒼姝笑,總算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