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秀一在下午就醒過來了,只是她沒再跟何懷安說話,而是很快地收拾好自己,叫管家備好車,帶著石媽媽就出了門。
她先叫上云娘,說了今天的事情,然后和云娘一起馬不停蹄地采購了一大堆的東西,主要是一些布匹棉花等。
云娘沒回家,和方秀一兩人沒日沒夜地趕制了思遠的衣服和鞋襪。
在思遠動身的前一天,方秀一請來了據(jù)說是京師最有名望的畫師,給全家人畫了兩幅畫像,一幅給思遠帶著,一幅留在家里。
何懷安這幾天也加緊準(zhǔn)備了思遠要帶的東西和人,明顯比較疲憊,他對思遠的不舍和擔(dān)憂,絲毫不遜于方秀一,但他卻不能表現(xiàn)出來,他這幾天只要有時間就想跟方秀一說話,但都被方秀一以忙碌為由給拒絕了。他看到方秀一滿臉的倦容,異常心痛。
方秀一平時多樸素,但這一天,她讓人好好地捯飭了一下她和飛羽,雖然不想跟何懷安說話,但還是派人去幫助何懷安和思遠裝扮。
畫的兩幅畫,第一張,思拙還很有精神地玩著,畫中的他坐在了方秀一的腿上。但到第二張的時候,思拙就熬不住了,畫中的他躺在方秀一的懷里。
等畫完后,方秀一讓大家坐在一起,她冷靜地說了幾句話。
“前幾日,是我不對,還希望你們不要放在心上。思遠要出行的事,本就是既定,是我一時愚昧,發(fā)了那么大的火?!狈叫阋豢戳丝此歼h,“思遠,很抱歉,本該在離別時好好相聚,我卻做錯了事情,你就忘了吧,以后想起我時,但愿都是我之前的模樣?!?p> “娘,是思遠不好,還請娘親責(zé)罰?!彼歼h跪在方秀一腳邊,眼淚也忍不住,天知道他這幾日過得有多心焦。
“乖,快起來,都是我的錯。”方秀一哽咽著,把思遠扶了起來,“這戰(zhàn)場上,刀劍無眼,你可要保護好自己,我相信,關(guān)于這一點,你父親和師父也都交代過很多次了。你的天賦很高,我雖然不懂那些打斗和戰(zhàn)爭,但我相信你父親,他既然能送你上戰(zhàn)場,就應(yīng)該已經(jīng)有萬全的想法。
“你雖然才十五歲,但只要出了京師,你就是一個大人了,你要管理自己的手下,策劃行程,包括以后在戰(zhàn)場上,你就是頂天立地的大丈夫,你身上擔(dān)負的是自己的理想和家國的重任。你既然選擇了這條路,就是刀風(fēng)劍雨,你也要盡力。
“西北一帶,你們都沒去過,那里自然條件很惡劣,風(fēng)沙漫天,缺衣少食,缺水嚴(yán)重,冬天天寒地凍,氣候干燥,裸露在外的肌膚極易皸裂,加上交通不便,想要得到充備的補給,很困難,所以,你不僅要面對戰(zhàn)場上的敵人,還要面對基本的生存問題。
“你明知家人都在擔(dān)心,所以你務(wù)必保護好自己,任何時候,只要還有一口氣在,就會有其他的可能。只要有時間,我希望你能多寫幾封家書,哪怕只言片語報個平安,也可以。
“我這兩天和你姑母做了一些冬天穿的棉衣,都很耐臟耐寒。其他東西,你父親肯定都準(zhǔn)備齊全了,我也沒別的能耐,就是做了一些衣服。還有,你把這個拿著?!?p> 方秀一遞給思遠一個包袱。
“這是什么?”
“你打開來看看?!?p> 思遠打開包袱,里面有小盒子,有小布包,若干個。小盒子里裝的是一些銀票,面額大小不一,但大多都是小面額的,小布包里有的裝著碎銀,有的裝著銅錢,有的裝著金子。
“娘……”思遠其實不想收,因為他隨身已經(jīng)拿了很多銀錢了,但又擔(dān)心拒絕會傷了方秀一的心。
“我知道你肯定已經(jīng)有準(zhǔn)備了,但這是娘的心意。如果可以的話,我真的倒是愿意跟著你去打仗。我想著西北經(jīng)濟不發(fā)達,銀錢兌換可能不太方便,所以就都是一些小面額的銀票和散碎金銀,也方便使用?!?p> “好的,娘,我收下便是?!?p> “嗯,拿著就好。一次也不便拿太多銀錢,待日后你在邊境安定下來,再往過帶?!?p> “秀一,你不要擔(dān)心,這些我都打點好了?!焙螒寻策m時地補充道。
方秀一頓了頓,本不想理睬何懷安,但想到思遠要走了,她趕緊換上一幅笑容,開心地說道:“我相信大人都打點好了,但讓我盡一盡為人母的義務(wù)吧?!?p> 何懷安心里一聲嘆息,知道方秀一還沒原諒他。
“娘請放心,我一定會照顧好自己?!彼歼h單膝跪地,握著方秀一的手撫摸在他臉上,“娘,我走后,你也要多保重,待我回來后,我們就永遠不分開?!?p> 方秀一心里一酸,眼淚又不爭氣地流了下來,“那是當(dāng)然,我們是一家人,當(dāng)然要整整齊齊的在一起才是?!?p> “娘,哥哥!”飛羽也靠了過來,把臉埋在方秀一的肩頭,泣不成聲。
“好了,別哭了,思遠這是要建功立業(yè),是好事情,我們應(yīng)該開開心心的才對?!狈叫阋涣髦鴾I笑著說道。
何懷安嘆了一口氣,把身前的三人都摟在懷里,他害怕看到方秀一這樣的表情。
思遠走的時候,天還未大亮,一行十人,靜悄悄地站在院子里。方秀一徹夜未眠,早早就帶著飛羽抱著思拙過來送行,甚至連云娘和陸義北都帶著陸雁明趕了過來,大家準(zhǔn)備一起把思遠送出京師。
“娘,姑母,這么早,我們不如就在這里別過,送得越遠,悲傷也越大?!彼歼h一身利落裝扮,即使是昏暗中,也難掩他眉間的英氣。
“不怕,送得遠,我們在一起的時間就多。”方秀一怎么能讓思遠就這么離開。
“是啊,就讓我們多走幾步吧?!痹颇镆搽y掩傷心,她雖然跟孩子們相處不多,但那種血緣親情是如何都不能割舍的,“思遠,姑母沒什么可送的,就拿了幾張羊皮給你帶著,聽說那邊的人也都習(xí)慣穿這個,抗寒?!?p> “多謝姑母,陸員外。”思遠對陸員外拱了拱手。
“好了,天色不早了,我們趁早出發(fā)?!焙螒寻蚕铝藳Q定。
八月初的天氣,竟然有點冷森森的,方秀一踏上馬車的一瞬間,竟然看到了一片落葉飄落在馬背上,平添了幾分凄涼。
清晨的街道,冷冷清清的,馬蹄聲格外清晰,一下又一下地敲在方秀一的心上。
一隊人馬走過西大街,走出西城門,剛出城不遠,就遇到了連自莘一家人等在那里,還有顧準(zhǔn)也在那里等著送行。
“自莘,你們怎么來了?這么早!”方秀一無疑是感動的。
“都是一家人,還說什么見外的話?!边B自莘握著方秀一的手,“我知道你很難過,但我真的很佩服你的勇氣,幫思遠選了這么一條路。我連自莘沒有看錯人!”
方秀一眼圈一紅,差點又哭了起來。
“秀一,別哭,不吉利。”
方秀一點點頭,又走過去對顧準(zhǔn)和程童芳行了禮。
“大人,我們不宜在此停留過久,還是盡快往前面走一走吧。”說話的是跟在思遠身邊的師父,也是久經(jīng)沙場的一個人。
“顧大人,程大人,程夫人,多感謝你們相送,思遠銘感五內(nèi),不如就此別過。”
“無妨,我們再往前送一程。”
繼續(xù)往西走了大約三四里路,終于不能再送下去了,總要有離別。
“思遠,多保重!”程童芳和連自莘說道。
“謝謝程大人和程夫人,我一定會照顧好自己的。家里小弟也多承二位關(guān)照了!”
“哪里的話,我們已經(jīng)是一家人了。”連自莘。
“思遠,紀(jì)將軍那里已經(jīng)打點好一切,你且放心,但一定要保重!”顧準(zhǔn)拍拍思遠的肩膀。
“多謝顧大人!”
思遠來到云娘面前,“姑母,還請以后多陪陪我母親,經(jīng)常開導(dǎo)她,不要總想著我,麻煩你帶著她多做點東西,多去外面走走?!?p> “我知道了,思遠,你照顧好自己?!痹颇锊敛磷约貉劢堑臏I。
思遠又看看飛羽,“飛羽,無需我多說,你也應(yīng)該知道我想的是什么?!?p> “哥哥!”飛羽不敢哭出聲來,但也忍不住靠在思遠的懷里。
思遠摸了摸飛羽的頭發(fā),這幾年因為生活環(huán)境的變化,他們已經(jīng)不敢如此親近了。
安撫過飛羽,思遠跪在方秀一和何懷安面前。
“孩兒不孝,無法長侍于前,還請父親和母親多多保重。孩兒定會照顧好自己和身邊的人,不會讓你們擔(dān)心的,請等孩兒回來盡孝膝下?!?p> 思遠端端正正地磕了一個頭。
“思遠,該說的,為父已經(jīng)都說過了,你自己小心為上?!焙螒寻睬榫w內(nèi)斂,伸出手只是拍了拍思遠的肩膀。
“我知道了,父親?!?p> “思遠……”方秀一叫了聲思遠的名字,不知道還要說什么,千言萬語都在心間。
“娘,你要說什么,孩兒全都知道,不敢忘記。請娘等我!”思遠第一次緊緊握住方秀一的手,鄭重地說道。
方秀一點點頭。
思遠長久地看著方秀一,最后輕輕地將方秀一攬入懷中,擁抱了一下就放開。
方秀一流著淚,摸著思遠的臉,這個已經(jīng)長得和何懷安一樣高的孩子,真的長大了!
思遠又抱了抱思拙,只是思拙太小,不懂離別,笑嘻嘻地親了一口思遠。
方秀一看著思遠飛身上馬,看著李生金等人對她抱拳告別,看著思遠一行人逐漸遠去,最終消失于視線之中。
天色是陰暗的,方秀一的心底缺了一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