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幫幫我,幫幫我們?!币粋€嬌如鶯鳴的女聲又將安琪喚起。
“我這是在夢里?”黑暗的背景下,安琪看了看眼前奇怪的東西,更加堅定了這個想法。那似乎是一團凝結成了液體的光線,又奇跡般地、像是有生命似的在隨性流動著。而那湍光流之中又隱約顯現(xiàn)著萬色璀璨,像是太陽耀斑,像是火焰星云,像是全宇宙最瑰麗的美景都匯聚到了眼前。
安琪正沉醉于這神奇的光景,而它又開始自顧自地、毫無情緒地說起話來:
“時間就像波紋,和空間一樣連續(xù),任何時間點的擾動都會波及整個時間之弦?,F(xiàn)在,弦快要斷了,你一定要重新將它連上?!?p> “斷了的弦,要怎么連?你有鸞膠嗎?”安琪不在意地打趣,而這漫不經心的一句又恍然將她自己點醒。她回想起前不久剛看過的《黑鳳凰》,電影里面的那坨粒子特效與眼前的東西簡直如出一轍。“難道你是——鳳凰之力?”
“我尋覓了許多人,終于找到了你。你身上的力量,是我在這個可視世界的最后一滴投影,但它依然可以成長。善用它!”
“等一下,這到底是不是夢?”安琪慌忙地掃視四周,但除了面前的一坨外卻不見一物,甚至連自己的身軀都看不到。她只得再次充滿疑慮地詢問:“你和我下午遇到的怪事有關系嗎?你說你‘找到了我’是什么意思?我只看過漫威的電影和幾集電視劇,絕不是什么資深粉絲……”
“多元宇宙中唯一存在的,不是鳳凰之力,而是英雄的心!”
“什么意思?”安琪焦急地大喊,卻隨著這一激動從意識之海中回歸到了現(xiàn)實。她還沒來得及打量周圍陌生的環(huán)境,思緒便被一句陌生的聲音打斷。
“安吉拉!你終于醒了!我們快擔心死了!”
“我這是在哪兒?我不是在休息室睡覺嗎?”安琪看著走上前來的男醫(yī)生,脫口而出。
“看來是逆行性失憶,如果只是腦震蕩的話問題并不大?!?p> 安琪循聲望向從病床另一側走來的金發(fā)女醫(yī)生?!澳闶钦l?你知道我為什么在這里嗎?我是上海醫(yī)大附院的醫(yī)生,我——”安琪突然聽到自己以非常不自然的音調發(fā)出了“上海”的兩個音,“等一下,為什么我在說英語?我很久沒有練習口語了,為什么會說得這么流利?為什么我在床上好好躺著,語言中樞會受損?”
“……這絕對不僅僅只是腦震蕩?!迸峙值哪嗅t(yī)生聳了聳肩,向更為年長的女醫(yī)生說道。
“嘿!安吉拉,冷靜一下!我們在幫你。”女醫(yī)生俯身,雙手輕輕按住斜躺在病床上的安琪,直到她的眼神由驚慌轉為茫然,“你的名字是安吉拉·齊格勒,你是哥倫比亞大學醫(yī)學中心的實習醫(yī)生。昨天夜里你負責處理一名前來急診的癲癇病人。據(jù)在場的其他人說,當你試圖按住正在抽搐的病人時,一道詭異的紅光突然從病人身體里躥出,將你擊飛到了墻上。這些你都記得嗎?”
聽完女醫(yī)生的訴說,安琪內心十分詫異,萬千思緒在她腦中激蕩。她懷疑自己仍然在做夢,但如此真實的客觀世界很快止住了這個想法。她又想起了那個喜歡惡作劇的同事,他已不止一兩次聯(lián)合整個科室惡搞她了,不過周圍與國內裝修風格大相徑庭的醫(yī)療環(huán)境又否定了這個假設。
“難道說——”安琪心里悚然,“剛才那個奇怪的夢是真的?鳳凰之力把我拉到了漫威的世界?”想到這里,她不禁挺起上半身,問向面露關切的兩人:
“今年是哪年?”
“2008,現(xiàn)在是2008年7月。”
“一切,從2008開始?!卑茬鞯哪X海中猛然浮現(xiàn)起這句話。而這句話又仿佛開關一樣,一股股陌生的記憶不受控制地開始強行逆著腦回路襲擊她的思緒。大腦飛速處理完這些洶涌的信息后,仿佛也耗盡了血液里的養(yǎng)分。安琪感到一陣低血糖發(fā)作似的眩暈,摔回到了病床上。兩名醫(yī)生趕忙大聲呼喚。幸運的是,這次安琪并沒有陷入昏迷。她旋即睜開了眼睛,若有所思地盯著眼前的二人,試著記起他們的名字。
“比利?還有——帕爾默醫(yī)生?”
“哦,太好了!”名為比利的男醫(yī)生如釋重負地說,“聽你剛才的胡言亂語,我還以為你患了解離性人格障礙。”
“雖然不知為何我知道你們兩個人的名字,我也的確是叫安吉拉·齊格勒,”安琪卻突然換了一種語氣,用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態(tài)度回應,“但我可不是你們口中所說的實習醫(yī)生。我來自瑞士,在蘇黎世聯(lián)邦理工拿到PhD后,我成為了一名戰(zhàn)地醫(yī)生。你們知道我為什么在這里嗎?是我們的營地被恐怖分子偷襲了嗎?”
“你剛才不是還說——你來自上海嗎?”比利的聲音有些發(fā)顫。
“認真的?比利?她演得這么明顯都把你唬住了?”帕爾默捋了捋深金色的長發(fā),仿佛看穿一切事似的揶揄道。
“老天!”比利翻了個白眼,“被你耍了這么多次,我為什么不長記性?”
安琪笑著拍了下比利的臂膀?!半m然我想起來發(fā)生什么了,但我也不是完全在騙你。我必須承認,我的記憶或認知出了那么一點問題。我能清晰地感覺到,我現(xiàn)在體內有兩個人格。但我分不清楚,到底是原本身為安吉拉·齊格勒的我創(chuàng)造出了一個新的人格,還是來自上海的我的靈魂寄宿到了這個身體上,并繼承了安吉拉的記憶……”
“當然是第一種!”帕爾默伸出手,像安撫寵物一樣地摸了摸安琪的頭,“分裂出另一個人格是人在受到精神創(chuàng)傷后,大腦的一種保護機制,雖然很罕見……不過顯然你的精神狀態(tài)非常穩(wěn)定,剛才還有心思開玩笑。”
“那是因為這兩個人格融合得很好,或是說,我們倆相處地很融洽?我們的性格本來就很像,甚至連名字都很像。”
“……你剛剛說了‘我們’是吧……看來這里還是需要更專業(yè)的診斷意見。比利,去把斯特蘭奇醫(yī)生找過來。”
“不!我可不去!他現(xiàn)在可能剛睡著。是你半夜三更把他從床上叫到醫(yī)院來的,應該你去找他……”
“需要我提醒你在做什么嗎,比利?一個明天就要參加實習考試的實習醫(yī)生,不聽住院總醫(yī)師的命令?”
比利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努力地把想要說的話憋了回去,然后低著頭皺著眉離開了,嘴里不知嘟囔著什么。
“如果我沒記錯的話,某人好像昨天剛被升為住院總?”
“我們的小天使值得最好的照顧?!迸翣柲活櫚茬鞯男σ?,側身坐到病床上,溫柔地打理著她的單邊劉海。
“帕爾默醫(yī)生,那個病人怎么樣了?”
“你的腦CT顯示沒有任何問題,而那人卻照出了一個膠質瘤。所以,我和斯特蘭奇醫(yī)生就順便做個手術幫他切了,問題應該不大?!?p> “這么快?這剛——”安琪看了一眼床頭顯示著“凌晨四點的曼哈頓”的電子鐘,“不到五個小時?”
“嗯哼,你知道,史蒂芬是最優(yōu)秀的?!?p> “史蒂芬·斯特蘭奇?”
“沒錯,你記得他嗎?連當紅醫(yī)療劇里的那個外號‘夢幻先生’的神經外科醫(yī)生,都是以他為原型的?!?p> “噢!我記起來了!還有那個電視?。〔贿^他可遠沒有劇里的那么完美?!?p> “認識他的人都不會否定這一點?!?p> “他可比劇里的形象討厭多了?!?p> “我不會向他轉達這句話的,不用謝?!?p> “他也和劇里一樣,會和實習生上床嗎?”
“沒有,呃,據(jù)我所知沒有……”帕爾默顯出一絲慌亂,不滿地反問,“這是另一個人格在作祟嗎?我認識的安吉拉可從來不這么八卦。哦,看窗外,他來了!”
“克里斯汀!齊格勒醫(yī)生!”身材頎長的斯特蘭奇推門進屋,表情平淡地向二人打著招呼,并沒有表現(xiàn)出不高興的情緒。反而在他身后跟著的比利,卻如獲大赦似的笑得跟傻子一樣。
“你沒休息嗎?”帕爾默笑著回應。
“沒有,剛才的手術很順利,弄得我有些興奮,所以我一直在查關于變種人的文獻。”斯特蘭奇找了把椅子坐下,“齊格勒醫(yī)生,CT與MRI均顯示你的大腦非常健康,腦回豐滿得令我都有些嫉妒。你是如何做到用它取得如此平庸的成績的?”
“這懟不死人死不休的說話天賦……真是和兩邊的記憶都一模一樣呢……還有這面部長度……”安琪心想,然后決定不作回答。她面朝斯特蘭奇做了個鬼表情,盡力拉長自己的臉。
“你這表情是什么意思?話說你們不是應該去找精神科的醫(yī)生嗎?”斯特蘭奇似乎沒有體會到任何諷刺意味。
“接下來,是我的拍馬屁時間?!迸翣柲龅夭逶挕?p> “哦,當然,克里斯?。 彼固靥m奇的嘴角終于浮出了笑容,“比起精神科的那些神棍,你更需要我的意見。你總是需要我……”
“史蒂芬,他們是全醫(yī)院最友好善良的人,你不能這么說。”帕爾默搖著頭,笑得有些無奈,“而且也許我叫你來,僅僅是因為他們還沒上班?!?p> “如果你再繼續(xù)這樣對自己撒謊,也許這屋里就不止一位人格分裂病人了?!彼固靥m奇毫不隱藏內心的歡喜,“話說回來,齊格勒醫(yī)生,比利說你醒后聲稱自己是中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