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泉山的劍市上怎么盡是些中看不中用的武器?”
我同胡小二探討了一路這個問題還是無果。
回到珠珠客舍的院子里時,天際已初露些魚肚白,我同胡小二皆頂著兩個大黑眼圈,困得實在不行。
走進廳堂,正巧遇上早起燒水的瓜大娘,睡意朦朧的臉上忽的一亮光彩,問我們道:“怎么樣,你們要打的劍可有著落了?”
胡小二哈欠連連,打得眼睛里閃爍出淚花,實在沒有嘴來回應。
我朝她搖搖頭,露出些許失望的神色,“也不知怎么了,逛了幾圈劍市都沒找到適合的師傅打劍?!?p> 她一怔,眉眼間的光芒黯淡下去,之后便不再多問,又像是一副意料之中的樣子。
我和胡小二正要各自回房間,留在原地的瓜大娘又追上來,期期艾艾地問道:“你,你們二位,真要打,打一把好劍?”
瓜大娘有意加重了“好”字。
我不知為何她如此執(zhí)著于這個問題,或許跟她樂善好施的個性有關,便點頭耐心地同她解釋道:“瓜大娘,不瞞你說,我也是受人所托。他兄長半百生辰,便托我來此處打一把好劍,以此做賀壽之禮。我那朋友和他兄長皆為習武之人,自然是要一把完美上好的寶劍來配?!?p> 她聽后接連點頭,似是悟出了什么道理。
“那是自然的,若是習武之人來打劍,擺在劍市上的那些確實不太合適。我原以為你二位是哪個世家跑出來的公子小姐來打把花劍耍耍,現(xiàn)在一看倒像是江湖中人……”
瓜大娘自顧自念叨下去,我同胡小二相視一眼,正有諸多疑問時,便聽她繼續(xù)道:“如今這劍市上,厲害的師傅是越來越少了,都是些花拳繡腿的功夫,哪能鑄成什么絕世的好劍?我認識位毛大師,脾氣雖古怪了點,但鑄劍的本領卻是一等一的。你們要不要……”
她還未說完,便能發(fā)現(xiàn)我和胡小二張大眼睛看著她,眉目間透著些許異色。瓜大娘捂著心口退后幾步,小心翼翼地開口道:“我,我是不是說得多了……”
“不多不多!”胡小二率先反應過來,一抹方才的睡意,跳到那廳堂里的桌子前,倒出一碗涼茶道,“瓜大娘不妨再多說一些,為何劍市上厲害的師傅越來越少了?青泉山以鑄劍聞名天下,劍市上鮮有好劍這實在不該??!”
“是啊,瓜大娘,”我扶著臉色未定的瓜大娘往那桌前坐下來,“你說的那位毛大師又是何許人也?他可住在青泉山?為何不去劍市上擺攤呢?”
瓜大娘撫著胸口一氣喝下那杯涼茶,定了定心神,又想了好一會才同我們道:“行吧,既然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你們也發(fā)現(xiàn)了其中的端倪,那瓜大娘不妨就都跟你們說了吧?!?p> 她稍稍皺起眉頭,壓低幾分聲音,“但這畢竟關系到青泉山的名聲,外頭也鮮有人知,你們可要……”
“瓜大娘,我們懂的!”
我同胡小二亦放低音色,十分乖巧地點著頭。
瓜大娘見狀便放下心來。她始終是熱情好客的性子,即便是講這些青泉山的秘辛亦是抑揚頓挫的語調,“且先不說毛大師如何。我想你們也看到了,不僅那劍市不如從前繁盛,青泉山下的鑄劍人家亦從百戶到如今剩下的十幾戶,厲害的鑄劍師傅少了,這些年也難有好劍出世……你們問我青泉怎的變成這樣,還得從十八年前說起?!?p> 她娓娓道來,十八年前,新王當權,重建三軍,急需一批鑄劍師鑄造兵器。
王室所用,皆為上乘。而四陸之內,當屬青泉地杰人靈,以鑄劍獨霸一方。
“青泉山雖靠近中原,但因其特殊的地理環(huán)境和匠師們獨有的謀生手藝,向來鮮受朝廷管制。原本來這里做買賣有做買賣的規(guī)矩,但新王是心急了些,下旨要雇用一批厲害的匠師,上京城的皇宮里鑄造兵器。
當年那圣旨快馬加鞭地從京城傳下來,寫得也都是漂亮話,說能入選的匠師都為‘御用’,皇宮里特設華光樓為御用匠師的謀事鑄劍之地,亦可舉家遷入,表現(xiàn)優(yōu)異有重大貢獻者,圣上將親封侯爵,榮華富貴享用不盡。
即便是這天大的誘惑,但卻是為皇帝賣命。常言道,伴君如伴虎。青泉人自由散漫慣了,再加之還要背井離鄉(xiāng),所以大多都是不愿去的??僧吘够拭y為,新王要人急切,圣旨下來的第三日,他便秘密派了一隊人馬暗訪青泉山百家匠師的情況。
那日所有人都沒有防備,如往常一樣門戶大開,用的什么料子、手藝如何,鑄造出來的劍是好是壞一眼便知。幾個時辰下來,這百戶人家里的最好的鑄劍師傅們被明明白白地挑了出來。再后來,就是簽生死狀了……即便大家心里都諸多不愿,也是無可奈何的……”
瓜大娘說道此處停下來喝了一碗涼茶,我趁機問她,“那大娘說的那位毛大師也在里頭?”
她點點頭,又馬上搖頭道:“起初是在里頭的……”
接下來,瓜大娘說話的語氣便沒那么輕松了,她的眉頭越皺越深,臉色也逐漸暗沉下來。
“那毛大師不僅被入選了,他還是青泉山最好的一位鑄劍師傅,其手藝超絕,自成一派,早些年青泉出世的好劍皆為他鑄。
我們這里有一句話,劍品如人品,指什么樣的人鑄造什么樣的劍。毛大師既能鑄出絕世好劍,人品也是一等一的好。這待人接物都是謙和有禮,對于鑄劍技藝的講授也是毫不吝嗇,從不藏私的。那被入選的好幾個匠師皆受過他的指點,可就算如此,毛大師那一手的本領在青泉山也是無人能比……”
瓜大娘接下來的話翻來覆去地都是在夸贊那位毛大師,且臉上隱隱透出些傾慕之意來,我同胡小二都聽出這味來了。
“瓜大娘,”胡小二忍不住出言打斷她,“那后來呢,那位毛大師可有跟去京城?”
“沒有?!?p> 瓜大娘神色慢慢恢復如常,無比平靜道,“后來,毛大師瘋了,就跟變了一個人似的?!?p> “啊——?”
這般戲劇化的轉變,我和胡小二皆大吃一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