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被鄧女士掛在嘴邊、放在心上的,往往是真正的好貨色。蘇青青最近對這條知之甚久的原理有了新的敬服。
北國之春啊,來的竟是這樣博大、這樣龐然!
它濃墨重彩、肆意揮灑,使你傾慕于它的繁華昌盛,又使你拜服于它的彌漫無際。
它清潔靜美、坦蕩無私,卻使你癲狂于它的溫柔繾綣,又使你迷醉于它的嬌怯不勝。
你不知道它是哪一天來的,只消施一個魔咒,忽的一下就換了人間!不可能還坐得住,這個時候的腿是從心里長出來的,要跑起來!
直接撞進它的懷抱里去!去和它撒個嬌!埋怨它讓你等了好一年!
你得用盡力氣去奔跑,哪里是故都的梅林、二百年的丁香、四百年的玉蘭?哪里是數(shù)十里的山杏?一千畝的油菜?三千畝的老梨?又到底是哪里有二十萬畝的桃花海?!
看不盡、記不完、顧此失彼,美斷了肝腸。
驚鴻一瞥,種下刻骨相思。
太瘋狂了。不到北國,你才不懂什么叫做百花齊放!
然而卻是如此的短暫,性急的才換上單衣,持重的還穿著棉襖,剛剛在這一個假日里歡笑,春天就忽的一下說要歸去!黃沙還不曾來過,只一場倒春寒、風臨雨降,送走了芳菲!
蘇青青還在家里懶了一個假日,更是趕不上多少盛景。才剛被勾起的興致,如今只能望圖而嘆:總聽說春愁春愁的,原來還有這么一種愁法?無奈至極,且待來年吧。
詩云:
“汴水東流無限春,隋家宮闕已成塵。
行人莫上長堤望,風起楊花愁殺人?!雹?p> 是啊,楊花來了。
果然是要愁殺人啊。
路面上的雨水還不曾干透,這絨毛東西就張狂起來了,日頭再曬上一兩天,越發(fā)的不知道個高低上下。
“春風不解禁楊花,蒙蒙亂撲行人面。”②
蘇青青再上班下班,口罩是無論如何摘不下來了。帶帽子的大衣只好天天穿在身上,還要忙著從眉睫上頭撣毛毛!
無孔不入啊,煩死人了!
說是楊花,倒并非只是楊花。其中還是頗有些內涵的,總之脫不去楊、柳、榆、梧桐等樹的種子。全帶著小絨毛,次第成熟了,下雪一樣,在空氣里飄飄蕩蕩的,就算滾成大小團子了,也仍然沒個分量,照舊追著人跑。異常輕薄。
不用出門走動的話,看著也未必不美——堆在地上幾厘米厚了,天上還在大把大把地扯著絮子。如今就連真的雪也不見得這樣大了呢......算是一景。
持續(xù)的時間還特別長,總要入了夏才能停。
到了大規(guī)模爆發(fā)期,過敏的很不少,流涕、咳嗽、皮膚瘙癢起紅點子、眼結膜發(fā)紅......醫(yī)院里統(tǒng)稱“飛絮病”。有哮喘的人簡直是不能活了。
還特別易燃,真心要命。
蘇青青看飽了說這東西的段子,不覺得好笑,只想找個清凈地方,但T市也一樣遍地都是。
憂愁。
這些狂曬娃的破樹!統(tǒng)統(tǒng)閹了吧!
蘇青青空有一顆想要出去浪的心,可沒有能施展的空間,只好說服自己以考試為重,撿起書本來看。
憋屈。
怎么就過不上幾天好日子呢?唉。
沒辦法。五一節(jié)一過,轟轟烈烈的夏天就徹底扎下根了。算一算,春天到底有幾天呢?也好意思單獨算一季?重新分配分配吧~,一年只有夏與冬,春秋原來在夢中!
脫了棉襖穿短袖,以后不必買單衣了吧?蘇青青揀選去年的舊衣,大半是不能再穿了,也罷,重新買。
剛剛可以大口呼吸,又熱到吐舌頭了,不但要買,還得盡快買呢......路上可沒有空調啊~!
蘇青青跟鄧女士抱怨,收獲一記白眼:“跟你說買點兒好衣服,非要買那些破破糟糟的。”
蘇青青也有道理:“啥是好衣服?。可虉隼锏目粗簿湍菢影??”
想一想,說:“要不你幫我買吧?”
“我可不給你買,完了你又嫌這嫌那的!”
“不嫌了!我現(xiàn)在想著買衣服就頭疼~!嗯哼哼哼~~~!”
“我拿幾條裙子給你改改???揀不揀?”
“你的裙子就適合你~,我比過,不好看......”
“那是人的事兒,可不是衣服的事兒。我這可都是正經(jīng)精挑細選的真絲,國內可沒有重樣兒的~?!?p> “那你們還出去玩兒去嗎?”
“去啊。但是能不能再買著可兩說了。你用不著等這個~,跟你客氣客氣就是啦,還真給你呀?我還舍不得吶。有的話我先挑,怎么也湊夠了12條的!然后再給你尋摸。尋摸著了是你的運氣,尋摸不著也是沒轍?!?p> 蘇青青羨慕嫉妒恨:“我找海外代購!”
“找去唄。還能比你媽會挑~?”
蘇青青氣的在床上翻滾。
我怕不是真從垃圾桶里撿回來的?!
“那你幫我記著點兒~!我可還沒找著對象呢!”
“打扮打扮就找著啦?唉~,我看吶,也玄?!?p> “啥?!”
“還是先把工作整明白了吧。該考完考完。一個臨時工,處對象就能成嗎?”
“......啊~~~!......你說話這么直白真的好嗎?!”
“誒呀,那還怎么說。你張姨說了,丹丹也是30才結的婚吶,現(xiàn)在不是都晚婚嘛。我一想,可也是。你要是有就談著,沒有就先好好學習。說句不好聽的,結了婚也不是不能離了,著急忙慌的找一個,不合適了更糟心。把工作搞好了,怎么著也是不虧。”
“......那倒也是......哼哼哼哼哼......”
“你那些同事也不知道靠不靠譜......誰讓你非得出來呢。讓你張姨給找,還能打聽打聽。這兩眼一抹黑的,知道找些什么人呢。”
“......唉......那也不一定,我自己還得看呢?”
“好好學習吧。早說你不聽,逼的沒辦法了,不學也得學。再對付著,以后可真玄了?!?p> “......行,我一定給文憑拿下來。”
“別光嘴上說,得下真功夫?!?p> “嗯。知道?!?p> 蘇青青嘴上知道,心里是不甘的——結婚是另外一回事,戀愛總要談的吧?不趁著年輕,以后還有機會嗎?不是自暴自棄,怕是到時候連有預謀的接近都玄了......除了年輕,別人還能圖她什么呢?
但是鄧女士說的也有道理,最靠得住的,果然還是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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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傾之城
注①:李益《汴河曲》 ?、冢宏淌狻短ど小?/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