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逍遙男
聽了這話，曾冊悄悄抬眼打量了太平王一眼，見他也就二十八九的樣子，一張白胖的臉，一副很隨和的神態(tài)。沒有大權(quán)獨攬的那種霸凌之氣。更像是個大大咧咧的官二代公子哥。剛才太平王那句話讓曾冊感覺挺意外的。
史書里的罨撒葛是個陰謀家，一直在策劃推翻皇帝自立。但眼前的罨撒葛分明是沒有多少城府，權(quán)謀不深，也不太工于心計，完全沒有陰謀家的潛質(zhì)。曾冊再想想耶律賢奪位的前后，就能判斷出必定是耶律賢執(zhí)政后要給清除罨撒葛找足借口，所以在后世的史書里這位罨撒葛就只能是一身污穢了。
讓曾冊得此結(jié)論其實只因為罨撒葛在意蕭胡輦的感受，還有對蕭綽如家人般的隨意。反正曾冊喜歡尊重女性的人。
太平王此時又轉(zhuǎn)向高勛問：“趙王，這位少年現(xiàn)居何職？”
高勛不急不緩地道：“回千歲，曾冊是剛剛從宋國經(jīng)商落戶涿州的。我正打算安排個能發(fā)揮他才干的職位。眼下還未想好?！?p> 太平王道：“噢，是宋國那邊投奔過來的，那更要好好封賞，遼國的漢人都想辦法往宋國跑。曾冊這少年真是難得了?！?p> 高勛立即拱手道：“千歲高見，曾冊一人封賞關(guān)系的確很重呀?！?p> 太平王點頭道：“就請趙王殿下擬個封賞法子給我?！?p> 高勛拱手道：“下官遵命?！?p> 要是一般人聽見高官領(lǐng)導親自安排自己的升官發(fā)財之路，肯定喜得涕淚交流?？稍鴥孕睦锖喼笔莵y極了，他一直拿遼國當敵國，過來也是為尋親，找回親人就一起返回大宋的?？墒乾F(xiàn)在竟先被遼國攝政王看中。臥槽，難道哥們有漢奸的潛質(zhì)么？
一想到此處，曾冊竟脫口而出喊道：“且慢?！?p> 曾冊這一聲來得突兀，現(xiàn)場所有人不由一怔，一齊看向曾冊。曾冊純屬情急之下才發(fā)出的喊聲，完全沒考慮周圍太平王一眾高官貴戚。眼下尷尬了，他連忙上前向太平王叉手道：“啟稟王爺，小可得遇先師時他曾告誡我，終生不得為官，以逍遙度世。”
太平王和眾官員頓感新奇。太平王問：“你的先師可說過個中原由？”
曾冊故作遺憾地道：“小可也曾問過先師，先師只道人各有命，天道難違?！?p> 太平王沉吟道：“既是如此，實在可惜了。”
高勛臉上一下也輕松了不少附和道：“逍遙自是可貴，但少了富貴榮華太過可惜?！?p> 就在眾人轉(zhuǎn)頭要離開之際，蕭綽的童聲忽然響起道：“傻子，你一個白身將來還不叫人欺負，為什么不趁現(xiàn)在討個功名？”
曾冊一聽頓時徹悟：這個時代真的與后世不同。凡事看身份等級，就連穿衣住房騎馬坐車都有規(guī)制限制。像他現(xiàn)在什么等級都沒有的白身，也就是草民百姓，見了官必須讓道，下跪磕頭，遇上蠻橫的官員差役只有挨打受氣的份，連個申辯的地方都沒有。若要有個品級的官身，既便不欺負別人也能省得被人欺負。
曾冊正暗自后悔，卻聽蕭綽對太平王說：“王爺?shù)钕?，人家為王妃造了這么個稀奇城堡，若不封賞也太小氣了吧?！?p> 曾冊看見蕭綽大眼睛撲閃著，雖然言辭有些冒犯，但看她那一臉萌相就不會有人計較她的失禮。俗話說童言無忌。太平王回過頭時，蕭胡輦也連忙附和道：“殿下，妾身也覺得應該封賞這少年。”
高勛一臉和善的替太平王解圍道：“非是殿下吝嗇，只是這小哥先師不叫他做官。”
蕭綽也不客氣，直接搶白道：“可以不授他實職，給個虛銜總行了吧？給殿下做事的人難道還能叫他到處磕頭作揖不成？”
蕭綽的這話正中要害，太平王可謂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王爺，是實際的攝政王。若是他贊賞過的人見到個狗屁差役還要下跪磕頭，折的自然是太平王的面子。聽了這話，曾冊立即在心里給蕭綽豎起了大拇指：難怪這丫頭后來能駕馭整個遼國，按住大宋。才9歲的她心機靈活遠勝自己，能與這個時代頂級智慧頭腦同臺競技不知道是自己的幸運還是不幸。
曾冊心里感嘆著，向蕭綽投去贊許感激的目光。太平王那邊已經(jīng)做出了決定：“曾冊，你既愛逍遙，本王就奏請?zhí)熳臃饽銈€逍遙男如何？”
曾冊聽了大喜，立即躬身向太平王行禮道：“多謝殿下垂愛?！?p> 高勛那邊一聽臉色也是一變，遼國現(xiàn)在的南面官制基本上是承襲唐制。按照公侯伯子男五等爵位的序列，逍遙男爵最低也是從五品，不考慮封國食邑這些實際利益，就憑從五品的官階曾冊以后也可穿著綠色官袍到處招搖了。眼見得曾冊得了個天大的便宜，他僅僅是躬身行禮，高勛不由低喝一聲：“曾冊，還不跪下謝恩？”
曾冊聽見，連忙就要屈膝下跪，太平王一搖手道：“不急不急，待圣上旨意下時再叩謝皇恩吧?！?p> 眾人都知道，太平王所說的圣上下旨無非是走個形式，不要說封曾冊一個男爵，就是直接提拔個二、三品的官員太平王都能一言決斷。曾冊是高勛引見來的，自然高勛就把曾冊視為自己的人。見曾冊不識禮數(shù)，高勛就有些著急，直接跨步到太平王跟前就要屈膝跪下行禮。他的趙王身份其實與太平王級別相差并不大，只不過一個掌中樞，一個掌地方。見高勛欲拜，太平王連忙搶步上前扶住高勛道：“趙王使不得。”
高勛借勢改跪為拱手道：“高勛代曾冊謝殿下洪恩?！?p> 皮雄、馮渥等一干人立即跪下一片口稱：“謝殿下洪恩?！?p> 這陣勢曾冊哪里還扛得住，也慌忙跟著跪下，一起拜謝太平王。太平王一臉陽光燦爛的樣子，他向眾人揮下手說：“都起來吧，只要用心做事，本王不吝封賞?！?p> 眾人齊聲道：“諾！”
料理完了曾冊的事，太平王一干人就在眾人的簇擁下打道回府了。在嘈雜的眾人中，曾冊看見蕭綽朝他走過來，身邊還跟著兩個仕女。蕭綽一臉陽光揚起尖下巴說：“曾冊，快說吧，你怎么感謝我？”
曾冊瞧她那副得意相，就故意捋起袖子，露出仍有青紫的牙印說：“曾冊多謝小姐嘴下有德?！?p> 蕭綽也不生氣，嘻嘻笑著說：“我說你小心眼果然不錯。”
一旁的仕女忽然開口道：“你還不趕快謝謝三小姐?！?p> 曾冊一聽這個嗓音有些熟悉，仔細打量這個仕女又覺得她非常眼熟。曾冊急忙努力回憶此女是誰。蕭綽似笑非笑地問道：“曾冊，逍遙男，你難道不認識她？”
看見曾冊一副絞盡腦汁努力思考的樣子，仕女終于忍不住問：“哥，你真的不認識我了么？”
這一聲“哥”一下打開了曾冊身體原來的記憶，眼前這個13歲的女孩不正是自己要尋找的小妹曾琦么？
曾冊激動地叫了一聲：“小妹，你是曾琦？”
曾琦立即眼中落淚，一下?lián)溥M了曾冊的懷里，整個身體因激動在他的懷中瑟瑟抖動著。曾冊的腦子里一下被原來的記憶和情緒控制，眼淚也一下涌溢而出。先前田園家居的生活情景，刁頑小妹的精靈古怪，還有劫后伏尸遍道的曾家堡……以前一幕幕的情景接二連三的浮現(xiàn)在他眼前，過去那種刻骨銘心的情感記憶控制了他的心靈。曾冊幾乎失去了控制，他緊緊抱著自己的妹妹，撫著她的長發(fā)，輕輕拍打著她的肩頭。
這次劫后余生的重逢出乎曾冊的預料，而且竟然是在這種場合之下，叫他沒有一點心理準備。與獲得封賞相比，遇見親生妹妹才是天大的喜事，才是最值得慶賀的。
蕭綽一直看著他們兄妹重逢的情景，她的眼里全是驚奇和感嘆，還有更多的是不解。自幼錦衣玉食的蕭綽如何能理解死里逃生，終與親人重逢的感受呢？
曾冊很快控制住了情緒，他發(fā)現(xiàn)了周邊異樣的眼神。曾冊才不管別人的好奇與感受，他放開了曾琦，替她抹去眼角的淚水后。忽然一轉(zhuǎn)身向著一旁的蕭綽深深地一躬到地，雙手抱拳朗聲道：“小可拜謝三小姐大恩了?！?p> 曾琦也連忙向蕭綽道了萬福。蕭綽小嘴一抿，小大人似的說：“才不要你們兄妹謝呢，只要不記恨我就行。”
曾冊感激之情是真切的，他鄭重地向蕭綽說：“小可真心感謝小姐，我歷盡千辛萬苦就是來遼國找回親人。多謝小姐成全了?！?p> 平時油嘴滑舌的曾冊，此時竟也不知說些什么才能把心里的感激之情一古腦的說出來。一邊的曾琦也顯得笨嘴拙舌的。曾冊記得她在家時可是一向牙尖嘴利，從不吃虧的主兒。眼下卻也紅著臉不知說些什么。
蕭綽此時更顯出一副小大人的神態(tài)，她用尖下巴指了指周圍嘈雜的人群說：“算啦，這里也不是說話的地方。曾琦，問問你哥住哪里，回頭我放你假?！?p> 臉上已經(jīng)哭得像小花貓樣的曾琦立即要了曾冊他們的地址，然后依依不舍地跟著蕭綽一行走了。曾冊跟著送出了好遠才有些失魂落魄的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