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對少年少女正是李石頭和澹臺小夜。
他二人自離開豐縣,一路挑著貨擔(dān)邊賣貨邊趕路,悠哉游哉也不趕時間,到了繁華些的小鎮(zhèn)就多留幾日,有小夜負責(zé)進貨,他們的生意果然好了很多,兩人的模樣也異常討喜,很多時候貨攤周圍一群人圍著,讓其他的貨攤眼紅不已。所以二人大多時候都能住上像樣的客棧,兩人一人一間房。有時生意差些,李石頭不舍得在客棧開兩個房間,就自己去睡大車店的大通鋪,只給小夜在客棧開一個房間。小夜也不管他,只是轉(zhuǎn)天往往嫌棄他身上帶來一股苦力身上的酸臭味。李石頭呵呵傻笑,也不分辨。
從豐縣出來沒幾天小夜就把身上惹眼的白袍換成了荊釵裙布的普通打扮,臉上也不涂脂粉,但天生麗質(zhì),走在街上仍是頗引人注意。偶爾會有一些潑皮無賴前來騷擾,都是來自討苦吃的,若不是李石頭攔著,不知多少潑皮會落下殘疾。
有一日清晨,在一處小鎮(zhèn)的客棧,李石頭和小夜想退了客棧的房間離開,客棧掌柜卻拿出一封信道:“昨晚有人過來放了一封信,說是要交給丁字房的這位姑娘?!?p> 小夜一見這信封,臉色立刻白了,竟是遲遲不敢接。李石頭一見,心知是何事,接過了信封,先不拆開,牽著小夜出了客棧走到僻靜的小巷,這才拆開信封,拿出里面的信紙。信紙乃是精美的水紋宣,紙上只有三個字:“殺殺殺?!比齻€殺字一氣呵成,淋漓狂放,字里行間一股殺氣撲面而來。李石頭點點頭道:“該來的總是要來,打跑了就是?!闭f罷牽起小夜的手,只覺小手冰涼,還有些冷汗?jié)B出。二人同行已有月余,日漸親密,但也是發(fā)乎情,止乎禮,就像兩個多年好友一般。此刻見小夜臉色蒼白,李石頭自然而然牽起小夜的手。
兩人一時間杯弓蛇影,草木皆兵,著實緊張了一段時日,走在街上或擺攤賣貨,總是覺得路人和顧客甚是可疑。晚上李石頭也不敢讓小夜自己睡一個房間,就在地上搭了地鋪,倒是省了些住店錢。
有一晚兩人一個躺在床上,一個躺在地上,黑暗中兩人想著心事,都是輾轉(zhuǎn)反側(cè),久久不能入睡。忽聽李石頭呵呵的笑出聲來,小夜心中著惱,問道:“你笑什么?被人追殺很好玩么?”
李石頭雙手交疊放在腦后枕著,眼睛看著黑暗中的屋梁,腦中卻都是兒時的回憶:“我小的時候,膽子很小,”那邊床上小夜接口道:“現(xiàn)在的膽子也不大?!崩钍^說:“是,是,現(xiàn)在仍是如此。那時我有幾個村里的玩伴,其中有個綽號女公子的,因她從小就比男孩子還野,調(diào)皮打架數(shù)她厲害,所以我從小就很怕她,可是又愿意和她一起玩耍?!毙∫褂纸涌诘?“那就是你喜歡這女公子了,否則怎會怕她還喜歡和她玩耍。”
李石頭沉默了一會,道:“我不知道那是不是喜歡,反正就是喜歡跟她一起玩耍,就像現(xiàn)在每天和你一起,做什么我都很歡喜?!蹦沁呅∫埂昂摺绷艘宦?。
李石頭接著道:“那時我倆總是打架,應(yīng)該說我總是被她打,因為她總要拉著我登高爬低,做些危險之事。我不愿,她就對我拳打腳踢一番?!毙∫褂趾吡艘宦暤?“這女公子當真可惡,以后若見到可要教訓(xùn)她一下,替你報仇?!?p> 李石頭笑道:“現(xiàn)在想起來,其實她也并沒有真的使力氣打我,都是兒童之間的嬉鬧。我們一起在村里長大,就像兄弟姐妹一樣的情誼。除了爹娘師父,現(xiàn)在我倒是最想念這些村里的兒時玩伴呢。”
小夜沉默了一會,說道:“如果如此就能讓你想念,那我以后也經(jīng)常打你好了。”
李石頭道:“你不必打我,我也會想念你的?!闭f完二人都沉默了一會,心里俱是甜絲絲的。
李石頭又道:“有一次女公子非要拉著我上樹掏鳥窩,那樹甚高且直,她是爬不上去的,于是要我站在樹下,她爬到我肩上,再往上攀爬。她站在我肩上時,樹上的粉塵落到我鼻子里,我不由得打了個大大的噴嚏,身子一抖,那女公子就掉了下來,摔了個仰面朝天,我一見心知要遭,拔腿就跑。只聽身后女公子大喊:李石頭,你盡管跑,這次本公子一定要帶著二毛他們把你腿打折!”
“我一溜煙跑回家,膽戰(zhàn)心驚,惶惶不可終日,總覺得女公子隨時會帶人打上門來。我娘讓我出門干活,我也是小心翼翼,一有風(fēng)吹草動就扔下鋤頭跑回家。如此過了兩日,也不見有人打上門來。在私塾碰見了女公子,她卻絕口不提此事。當時我想,是了,她一定是醞釀什么大陰謀,這次要將我打死了?!?p> “于是后面幾天我更加膽戰(zhàn)心驚,茶飯不思。我娘都看出了我的失魂落魄,就問我發(fā)生了何事,我再也忍不住,哭著說女公子要把我打死啦。我娘聽了哈哈大笑,笑過之后對我說,你不妨直接去問問女公子,要如何把我打死,問明白了,也就不那么怕啦?!?p> “我聽了將信將疑,可若是如此下去也實在過于煎熬,轉(zhuǎn)天我就鼓起勇氣在私塾攔住女公子問她她:你要如何把我打死?”
“她聽了一愣,問道:我為何要將你打死?我說,那日我把你從樹上摔了下來,你說要將我腿打折,幾日來卻毫無動靜,定是有毒計對付于我!”
“女公子一臉莫名其妙,說道:要痛打你的言語我每天都要說十數(shù)遍,如果都要兌現(xiàn),別說你沒有那么多條命,就是有也把我累死了。你個癡兒!說罷她轉(zhuǎn)身走掉啦?!?p> 講到這里李石頭又呵呵傻笑起來,小夜聽他講的有趣,也在黑暗里微微笑了起來。
“所以說,我們不要再自己嚇自己了,來的人再厲害,也不會比紅袖招上那個姓馮的老者厲害吧?打跑了就是了。”李石頭說道。
“不錯,打跑了就是了。”小夜重復(fù)了一遍,又想起紅袖招上李石頭說過的:有了要保護的人,忽然就不那么怕了。其實小夜心里仍然顧慮頗深,因為她知道“故紙堆”的很多殺手論武功不一定是一流,但若論起殺人,那手段可謂層出不窮。但她怕李石頭擔(dān)心,這些話就沒有再說出來。
但就像女公子喊出的威脅一樣,接到三殺令后一個月過去了,兩人并未遭到任何暗算追殺。如此這般一路平安無事走到泰州境內(nèi)。
這一日眼看快到嵐縣縣城了,兩人忽聽到路旁的小樹林里有人喧嘩,兩人好奇心起進了小樹林,沒想到看到了一出頗為精彩的江湖熱鬧。
四分堂眾人又被落了一次面子,正不知該如何收場的時候,忽聽林子外邊噓溜溜幾聲駿馬嘶鳴,緊接著蹄聲如鼓,幾匹駿馬沖進了林子。
當先一人是一個披著大紅披風(fēng)的青年人,不到三十歲年紀,腰畔挎一把長刀,面容陰沉,沖進林子后勒得座下馬人立而起,然后冷冷的掃視了一遍場中眾人,神情倨傲。
四分堂的王老四一見此人,心中喜憂參半,趕忙上前行禮道:“劉公子!”
那邊駝幫的趙老二一見此人,心道:“不好,此人既然來了,今日之事或許又生波折?!?p> 那劉公子下了馬,把手中馬鞭扔給身后長隨,皺眉問道:“王老四,這里是怎么回事?”
王老四見他發(fā)問,只得過來將方才的經(jīng)過說了。原來這劉公子乃是嵐縣縣城衙門中一名老吏劉押司的兒子。這劉押司是嵐縣縣衙里一手遮天的奢遮人物,知縣都要給他幾分面子,否則在任上三年都不一定坐的滿。因為這劉押司在嵐縣縣衙當了三十年吏員,早已形成一張關(guān)系網(wǎng),黑白兩道通吃,外來的知縣若是個不開眼的,很快就會被孤立起來,最后落得個政績下下之評。
而且劉押司的兒子劉升拜在泰州武林赫赫有名的長刀門門下學(xué)藝,三年前已出師,更是令劉押司的勢力如虎添翼。
這四分堂背后的靠山正是劉押司,只是劉押司從不站到臺面上來,有何見不得光的事,都是私底下吩咐四分堂辦了,從不留人把柄。
這兩年劉押司見駝幫的生意逐漸火爆,起了貪念。其實平日里駝幫也要給劉押司孝敬,只是不像四分堂一樣是劉押司直接控制的勢力。畢竟好東西歸了自己才是好東西,于是劉押司授意四分堂的王老四想辦法把駝幫的生意一舉奪過來,這才有了今日這爭斗。
劉升不好直接出面替四分堂爭斗,因此在縣中坐鎮(zhèn),只等時候差不多了再出面壓駝幫一下,讓他們不敢再起波瀾。沒想到自己打馬到此,眼見四分堂的事情進展的似乎很不順利,而且似乎吃了大虧,聘請的幫外高手被人架著才能站立,幫眾在那邊倒了一片在地上呻吟。
劉升皺著眉聽王老四介紹剛才的事情經(jīng)過,聽到駝幫吳四的事時,雙眼朝吳四掃了過去,吳四心知長刀門的武林地位比那清風(fēng)山又高了一籌,如果劉升是長刀門正式弟子,那自己肯定非其對手。但此時自己已經(jīng)站上了臺面,氣勢不能弱了,因此見劉升的眼神瞪過來,也就狠狠的瞪回去。劉升也沒糾纏,只點了點頭,繼續(xù)聽王老四講述。聽到李石頭鼓掌,然后打倒四分堂幫眾的時候,劉升的眼神又向李石頭那邊掃過去。
方才劉升騎馬來的時候,為了立威在馬上掃視了一遍全場,但沒看仔細,這時往李石頭和小夜那邊看過去,心里忽的一震:“竟有如此美麗的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