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六年的初夏,面對市場激烈的競爭,許多國營企業(yè)低下了高傲的頭,面向市場,開始了改制分流,重慶棉紡二廠這個紅火一時的大單位,也逃脫不了宿命,日落西山。
李少洪和一幫工友從棉紡廠財務(wù)室走了出來,和苦著臉的工友們不同,李少洪作為廠里的技術(shù)骨干,他是沒有下崗之憂的。
今天是發(fā)工資的日子,李少洪從兜里掏出剛領(lǐng)的三百元錢,嘻嘻哈哈的吼道:“白天鵝火鍋,打平伙,走起撒!”
火鍋長久以來作為一種街頭文化的小吃,登堂入室不過短短十來年的時間,做法五花八門,用料各不相同,并且都宣稱自家的是祖?zhèn)髅胤?,絕對正宗。
十幾年的紛紛擾擾中,白天鵝火鍋憑借著出色的湯底脫穎而出,成為當(dāng)時火鍋行業(yè)的領(lǐng)軍者。
酷愛麻辣的李少洪是火鍋的忠實愛好者,時不時就愿意到白天鵝火鍋店搓上一頓。
不過愿意跟李少洪打平伙的工友只有兩個,彭輝和文道貴。
三個人站在沙區(qū)土灣公交站靜靜的等著公交車,去市中區(qū)差不多要一個小時,那時候的人們?yōu)榱丝匆粓鲭娪?,吃一頓好的,往往愿意付出很多的時間精力。
“闖了鬼嗎?禮拜三車站都這么多人?”彭輝看著人越聚越多的車站。
李少洪皺了皺眉,低語道:“小心自己的荷包?!?p> 人群中有幾個流里流氣的家伙,不像大家一樣探著頭張望著公路,而是眼神閃爍的盯著車站的人群。
“TM的,這些個扒兒哥,”文道貴暗罵道,就想擼袖子上去,三人都是年輕氣盛的,看不慣這些禍害。
“別沖動,”李少洪淡淡說道,扒手沒下手,警察都拿他們沒辦法,何況他們?nèi)硕鄤荼?,到時候別人反咬一口還麻煩。
彭輝笑道:“你這名取得不對,為文之道,貴在知心,多有文蘊的一個名字,偏偏長一腦袋肌肉。”
文道貴嚷嚷:“你才沒腦子,你才沒腦子?!?p> 不理會這兩小子,李少洪的眼神被人群中一個秀麗的身影吸引住了。
身影的主人是一個黑發(fā)披肩自然卷的重慶妹子,修長的雙腿,清晰的五官,吸引李少洪眼神的卻是妹子那雙靈動的大眼睛,堅定有光,盈若秋水。
不過此刻的光卻顯得有些疲憊,水變得有些憂傷。
秦抗美剛下長途汽車,有些暈車,胸口發(fā)悶,拿出一個老式軍用水壺灌了兩口,輕嘔兩下,總算緩過勁了。
喝水的時候,秦抗美眼角掛到了不遠(yuǎn)處,直勾勾望著自己的李少洪,心中有些惱火,大城市的人怎么這樣看人。
李少洪看到了秦抗美微鎖的眉頭,意識到自己有些失態(tài),趕緊低頭看看自已,形象不錯,白襯衫灰西褲,皮鞋擦得很亮,摸摸頭,小板寸很精神,。
嗯,小伙兒挺帥氣,李少洪心中一樂。
31路公交車遠(yuǎn)遠(yuǎn)的過來了,人群開始騷動起來,秦抗美提著個大包,被擠得東倒西歪,正無奈時,身體被人一拉,倒入一個結(jié)實的胸膛里。
秦抗美有點懵,有些不知所措,耳邊傳來一個響亮的聲音:“她是我媳婦兒,站遠(yuǎn)點?!?p> 秦抗美抬頭一看,正是剛剛直勾看著自己的人,頓時氣得俏臉飛紅,猛的就是一腳踏在李少洪的皮鞋上,好兇的重慶妹兒。
秦抗美雖然穿的只是一雙白網(wǎng)鞋,可她是公交司機(jī)出身,腳勁可不小。
李少洪卻只是嘴角抽抽,望著對面幾個扒手,一臉鎮(zhèn)定,彭輝,文道貴也站了過來,
“看啥子看,不服氣嗎?”
“棉紡二廠的李哥,認(rèn)不到所,瞎了你們雙眼!”
別說,大企業(yè)出來的人還是有些范兒的!三個人個子都有1米7幾,鎮(zhèn)得住場子。
幾個扒手指了指李少洪,“你們給我等到,”放了句狠話,轉(zhuǎn)身離開。
李少洪三人松了口氣,互望一眼,李少洪望見了一雙快要噴火的大眼睛。
秦抗美推開李少洪,快步走向公交車,顯然彭輝他們后面扎場子的話被誤認(rèn)為是兩幫人挑事打架了,秦抗美心里真真討厭這些流氓混混。
李少洪撓撓頭,剛才秦抗美正走神,有個扒手已經(jīng)靠近她準(zhǔn)備下手了,逼于無奈,李少洪只有聲稱秦抗美是自己媳婦兒,這才好出手。
當(dāng)時道上的規(guī)矩是扒手扒到你親人,你提醒或者阻止,他們只是會轉(zhuǎn)身離開,但是你如果為陌生人出頭,那扒手們就認(rèn)為你是斷人財路,會瘋狂的報復(fù)你。
李少洪是老重慶了,知道一些門道,原想著少花力氣幫幫秦抗美,沒想到別人誤會了。
真是有心護(hù)花花不睬,一場誤會緣不來。
31路公交車平穩(wěn)的駛出了公交站,沒開幾步,街頭涌出來十來個手持棍棒菜刀的人,為首的正是先前的幾個扒手。
說來也算李少洪他們倒霉,扒手的頭子田昌五勞改出來,街道介紹去棉紡二廠工作,結(jié)果廠里拒收,這個田昌五就記恨上了棉紡廠了。
原本扒到別人媳婦兒,老公出面阻止是符合道上規(guī)矩的,可今天一聽對面報家門是棉紡二廠的,田昌五氣不打一處來,扭頭就糾結(jié)了一幫混混,帶著家伙就過來報復(fù)了。
公交車司機(jī)是個大胖子,一看這陣勢,臉都綠了,一腳剎車,開門跑了。
“靠,這個王八蛋司機(jī),怎么辦,李哥,”文道貴有些慌。
眼見扒手已經(jīng)圍到后門了,站在司機(jī)臺旁邊的秦抗美眼中有光一閃,毅然一彎腰坐上了司機(jī)位,點火,掛檔,一氣呵成。
雖然看不慣社會上的打架斗毆,但是以多欺少,更讓人不屑。
“瘋了嗎?停車,”
“遭了要出事兒,”
“哎呦,不關(guān)我的事哈,”
………
車上亂成一團(tuán),秦抗美微笑大聲喊道:
“大家放心,我是公交車司機(jī),”說著,摸出一個工作證一揮,確實是FL公交車司機(jī)證。
秦抗美的笑容有些苦澀,早在十天前,她已經(jīng)下崗失業(yè)。
來不及哀嘆,公交車外,眾扒手張牙舞爪,秦抗美調(diào)整心情,準(zhǔn)備加油開車。
就在此時,一只手拍在了秦抗美的肩膀上,擠過來的李少洪輕輕說了句:
“停車?!?p> 秦抗美瞪大了雙眼,吼道:
“你瘋了,是逞強(qiáng)的時候嗎?”
李少洪一臉平靜:“有的事可以退,有的事半步不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