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年春天來了,花紅柳綠,為了安全或防止踩踏,小學課間不許下樓。樓道里有的孩子靠著綠鐵柜,有的往窗外看著空蕩蕩的操場,還有的三三兩兩靠墻占著。
凡非也在樓道里,他感到無聊、感到無趣、感到壓抑、感到必需要做點什么!突然,他走到樓道中央,抬起左腿,開始單腿向前跳。同時他勾起左手成勺狀,放在屁股后邊,右手五個指頭抓在一起,放在頭前面一伸一縮動起來。他邊跳邊撅著嘴發(fā)出噔噔噔噔的聲音,臉上笑成了一朵花。
“快來看呀!”曲佳蕊吃驚地睜大了眼睛,招呼著幾個女生。
“凡非是不是發(fā)神經(jīng)病了?快看他呀!”邢嫣喊著。
凡非心里暗笑,他偷瞄了一眼曲佳蕊她們,得意于自己成了焦點,轉(zhuǎn)著圈跳的更歡了。
“多惡心呀!咱們別看了?!鼻讶镎泻糁限焙图位?。
“要不要告老師?”嘉慧問。
“我看挺好的,多生動呀!”紫薇說。
凡非跳得忘我,他覺得痛快,覺得酣暢,覺得自由,覺得心里爽,嘴里開始念念有詞。
“你跳的什么呀?我好像見過呀?”書榮好奇地湊過來問。
“是鴕鳥舞呀!”凡非歡叫著“你看,這是鴕鳥的尾巴!這是鴕鳥嘴!”說著轉(zhuǎn)身換了一條腿,向反方向跳起來,身體一起一伏地,噔噔噔噔地叫著,惟妙惟肖,像極了一只在奔跑的鴕鳥。
“好?。≌嫦?!”書榮拍著手興奮地叫起來。
同學們都圍過來,擁成了一個大圈,看著圈中心獨自陶醉的凡非,欣賞著栩栩如生的鴕鳥舞。
每個課間,凡非都出來跳鴕鳥舞,并不斷發(fā)明著新的招式,懸停亮翅、直搗黃龍、橫行霸道...他常會興奮地喊出英文“Ostrich go! Swift as lightning!”“Ostrich go! Wild in the wind”...
漸漸地,書榮開始學著跳,曉明加入了,建新也加入了,有時像四小天鵝似的,一起呼嘯著“Ostrich go! Go Go Olay Olay!”很快就有一群人在樓道跳了,轟轟作響。5班的鴕鳥舞成了樓道里的一道風景,給沉悶的校園課間增加了一道亮色?!袄蠋焷砹耍 甭牭胶奥?,大家趕緊就散了。
同步發(fā)展的還有凡非和書榮的友誼,書榮的圍棋下得好,在班里數(shù)一數(shù)二,圍棋課上凡非會去給他加油,尤其是書榮對陣王軍的時候,凡非恨不得書榮能殺他個片甲不留。
“凡非英語這么棒!絕對是咱們班第一!”書榮驚嘆著!他不斷在班里,宣傳凡非的英語水平。
王軍冷冷地看著在樓道里出風頭的凡非,從后邊擠上來想踢他。書榮及時發(fā)現(xiàn),一下?lián)踉谒麄冎g,用右手當鴕鳥頭,做出卡位防衛(wèi)的姿態(tài)。王軍借著沖勁把書榮撞倒了。有點像籃球賽里的帶球撞人,犯規(guī)!
“王軍又打人了!”凡非拉著書榮一起去告了金老師。金老師留王軍家長,給了嚴肅的警告。第二天凡非看到王軍的臉上有兩道明顯的紅印,他真的收斂了好幾天。
不知不覺間,凡非在班里開始看到了同學們很多的笑臉...
2012年初夏的一天,凡非拿回一張票,興奮地告訴陳瀾“媽媽,每個班只有一個名額,金老師給我了,說一定要家長去聽講座!”
陳瀾手里揉搓著CP區(qū)培智學校的邀請函,她知道這是一所特殊教育學校,專門為弱智、自閉、唐氏綜合癥等問題孩子提供教育,幫助各種弱勢孩子達到較低的標準。她心里憤憤不平!在一二年級的期中和期末,凡非所有語數(shù)大考成績沒低于過90分,基本接近平均分,說明凡非的智商沒有問題,為什么全班只挑出凡非去參加這個教育講座呢?她狠狠地把這張票扔進了垃圾桶,心里在滴血!
入夜了,她輾轉(zhuǎn)反側(cè)睡不著,也許凡非確實有某種缺陷?不!絕對沒有!那也咬著牙去聽聽講什么吧,她起身去吧那張票從垃圾桶里撿了回來。
講座那天,老師講得還是挺不錯的,講針對學習遇到困難的孩子,家長應(yīng)該怎么應(yīng)對,在心理上應(yīng)該怎么調(diào)整。陳瀾遇見了好多個其他學校挑出來的孩子家長,清一色都是男孩子的家長,聊著相似的慘痛經(jīng)歷,互相倒著苦水,讓她們同病相憐。共性是孩子都沒啥大問題,就是發(fā)育成長慢,做作業(yè)慢,跟上班里的進度有點吃力,在老師眼里就成了拖后腿的另類。
“老公,今天去聽講座的好幾個孩子的情況,我發(fā)現(xiàn)是有共同點的”她晚上和葉青聊起來“智商都沒問題,就是都比較弱小,做題都慢?!?p> “那學校選這些孩子的標準是什么呢?”葉青好奇地問。
“他們跟上班里的進度有點吃力,在老師眼里成了拖后腿的另類吧?”她嘆口氣。
“這個體制不就是選拔精英的體制嗎?一波一波篩出來精英”葉青感慨著說“同時一波又一波,把慢的、不行的孩子淘汰掉!”
“凡非只是暫時不能適應(yīng)這個人人拼命、淘汰另類的體制”她透過眼前的兩縷頭發(fā)之間往前望著,陷入了沉思,像自言自語地輕噫著“什么才是對凡非健康成長最重要的呢?他的出路究竟在哪里呢?...”
他耳畔忽然又響起了老爺?shù)脑挕白饑篮妥杂伞?,她可憐的凡非,在老師、同學和自己的合力打擊下,還能守住自己的尊嚴嗎?
“我該怎么辦?”“還能怎么樣?”...她默默地問著自己。
快期末考試了,陳瀾和凡非早已經(jīng)進入了沖刺的狀態(tài),沒有娛樂,沒有課外班,沒有身體鍛煉。
“我不能總提醒凡非,我班上有55個學生呢,根本顧不過來,如果提醒一兩次不聽,我就不管了”數(shù)學鐘老師下午家?;訒r對陳瀾抱怨著“說也沒用!留也沒用!”
“我會說他的!”她應(yīng)著,深深地嘆了一口氣,心想著這么優(yōu)秀敬業(yè)的鐘老師都要放棄了?
鐘老師還真的不再管他了,也不再留他了,她想凡非的媽媽自己會努力吧?陳瀾是虎媽,老師放棄了,她也不能放棄,她絕不能讓凡非失敗,尤其是在經(jīng)歷了這么多痛苦之后!從那天到考試前的一個月,在小學旁的高樓里,美麗寧靜的夜晚,當塔樓眾多的燈光逐次熄滅后,總還有一盞黃色的小燈堅持著,燈前面是一張稚嫩發(fā)紅的小臉和一張有了眼袋的憔悴蒼白的臉,母子倆說著、寫著、練習著,夜深的時候,凡非反而變得不太走神。
也許是上蒼冥冥中的保佑,凡非在期末考試中再次以兩門都接近平均分的成績過關(guān)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