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叔怔住了,他全然沒有想到金爺居然會發(fā)下如此毒誓,再怎么說,他和他的手下也曾經(jīng)救過明月和自己,所以一時間,竟有些不知所措。
明月則擔憂地看看楊天寧,又看看林叔,不知該如何勸和。
車廂內的氣氛一時變得異常壓抑。
半晌,還是陳少軒率先開口,打破了沉寂:“如今,大家都是一條繩上的螞蚱,此去西北路途遙遠,前途未卜,既然今日開誠布公地說開了,以后大家就彼此放下心結,盡力合作,早日讓明月解開身上的那個邪印?!?p> “少軒說得是?!睏钐鞂幮α诵Γ耙磺邢纫韵墓媚锏男悦鼮榫o?!?p> 林叔聽罷,臉色也稍緩:“就依陳公子所言?!?p> 見兩邊相安無事,明月也松了一口氣,她還真擔心林叔一怒之下,將她帶走??蛇@個節(jié)骨眼上,貿然行事十分不妥,無論是即將前往延綏,還是之后回京營救阿爹,軒表哥和楊天寧都是很大的助力。
正在這時,馬車的速度明顯慢了下來,釘子的聲音從前頭傳來:“爺,前面有個茶鋪,需要休息下么?”
“不必!”楊天寧想也沒想就回絕了,“我們得盡快趕往大同鎮(zhèn)。”
“是!”釘子甩了甩馬鞭,加快了速度繼續(xù)趕路。
“金爺,為何這么急著趕路?您是擔心后面會有追兵么?”明月不解地問道。
楊天寧慢悠悠地從懷中取出一張文書,只見文書上頭寫著四個大字——遠行丁引,底下密密麻麻一大段蠅頭小楷,最底下蓋著府衙的押印。
“急著趕路是因為我手上只有一份偽造的路引。騙過其他小地方的官吏們應該沒有什么問題。但大同鎮(zhèn)乃我朝西北部的軍事重鎮(zhèn),那里重兵駐守,防衛(wèi)森嚴,我擔心露餡。
所以想在七月初七乞巧節(jié)那天趕到,屆時趁著節(jié)日氣氛,才更有把握通過看守的檢查?!?p> “路引?”明月一頭霧水。
“月兒,路引是去往邊塞的通行證,有了這個,我們才能通過沿路上各種官府設置的關隘?!绷质逯烂髟聫奈催h離過京城,年幼不經(jīng)事,連忙解釋道。
陳少軒微微側目:“我還以為金爺會以東廠的名義通過關隘?!?p> “東廠的威名在京城中行事可以暢行無阻,可在這西北邊塞,卻是并無太大作用。少軒,你可知如今大同鎮(zhèn)的總兵是誰?”
“仇鸞!”陳少軒不假思索地吐出這三個字。
不等楊天寧說話,林叔已經(jīng)黑著臉怒道:“仇鸞這個混賬!當年誣陷師姐的阿爹曾將軍造反,就是他起的頭!”
“哼!他可不止混賬,簡直是畜生不如!”章爺憤然道,“這種人居然還能當總兵?。空媸抢咸煜沽搜?!”
“這仇鸞與曾將軍......外祖父他有仇么?”明月小心翼翼地問道。
“這......”林叔一時語滯,顯然回答不上來。
“我記得,曾將軍曾經(jīng)以阻撓軍務為由,上奏朝廷彈劾過仇鸞。所以仇鸞應該是記恨在心,才會想方設法誣陷曾將軍。”陳少軒淡淡地解釋道。
“這能怪曾將軍么?”章爺憤憤不平地說道,“這仇鸞的祖父乃名將仇鉞,他父親身子不好,早早辭世,所以他年紀輕輕就襲封咸寧侯,可是他好歹是出身將門,結果卻是個膽小如鼠的家伙,別說上戰(zhàn)場了,聽得敵軍的號角都嚇得不行。
當年曾將軍埋伏前線,命他后方支援,結果他一打探敵方來的是三萬主力,立即退避三舍,縮在關堡里遲遲不肯出兵。
要不是曾將軍英勇神武,當即決定率奇兵分三路包抄敵軍,使敵軍誤以為我們人數(shù)眾多,急忙撤離而走。我們整個軍營的弟兄都差點要被這個畜生不如的東西拖累死了。
曾將軍沒有以軍法直接處置他,算便宜他了!他居然還心生怨念,聯(lián)合嚴嵩這個狗賊,誣陷曾將軍謀反。哼!真是無恥小人!仇鸞他就是個豬狗都不如的畜生!”章爺鄙夷地罵道。
“一個膽小如鼠、畏敵如虎的家伙居然當了九邊重鎮(zhèn)的總兵,可見我們的皇帝老兒有多么會用人?!睏钐鞂帗u著扇子,冷冷地笑道。
“說起來,仇鸞他還是嚴嵩的義子。所以我們此去大同鎮(zhèn),還得千萬當心?!标惿佘幍哪樕狭髀冻瞿氐纳裆?。
楊天寧悠然地笑了,慵懶的聲音里帶著明顯的譏諷和不屑:“少軒,你可知仇鸞在這西北一帶被人戲稱為窩里橫將軍。他見著敵軍望風而逃,可謂膽小如鼠,可除卻這個,他不到十八歲就四處逛窯子,甚至公然與他祖父的部下爭搶名妓。領兵之后又率領部下四處大肆搶掠。每次攻城作戰(zhàn),他都躲在最后瑟瑟發(fā)抖,但一旦戰(zhàn)事結束,他就立馬派人打掃戰(zhàn)場,割死人頭冒功請賞,從這些方面上來說,他又算是膽大包天。你說說,這個人可不就是個典型的窩里橫將軍么?!?p> “另外,他跟他義父嚴嵩一樣視財如命。其實這對我們而言,也算是一件好事,若我們的身份真被揭穿,沒準用錢還能擺平。”楊天寧索性哈哈一笑。
“也是?!标惿佘幝勓?,苦笑了一下。
“七月初七,如此一來,我們要在七日之內趕到大同鎮(zhèn)么?”林叔擔憂地看了一眼明月,有些難色地問道。
“不錯!”
“這風餐露宿的,我們大老爺們自然可以,可明月年紀還這么小,她……”
“林叔,我沒問題!我不是小孩子了,我馬上就要及笄了?!泵髟逻B忙一本正經(jīng)地坐直了身子。
楊天寧笑著瞥了一眼明月,并不言語,倒是陳少軒開口道:“林叔,我們先盡量趕路,如果明月有何不適,我們再調整行程。”
“我一定行的!”明月堅定地說道。
見狀,林叔只得無奈地閉上了嘴巴。
于是,接下來的幾日,釘子果然駕著馬車一路飛馳,緊趕慢趕地奔往大同鎮(zhèn)。而楊天寧那份偽造的路引,一路上也沒有任何小吏看出不妥之處。
另一方面,任經(jīng)行一直在努力追尋陳少軒等人的下落,可隨著時間的推移,他心中越發(fā)忐忑不安。他這幾日快馬加鞭,日夜兼程,卻遲遲不見對方的蹤跡。若不是此去西北這一路上,每次路過官府的隘口,都能打探到類似馬車經(jīng)過的訊息,他幾乎以為自己跟丟了。
所以,當他經(jīng)過距離大同鎮(zhèn)最近的一個隘口時,終于從一個小吏口中得知,半日前確實有人駕著的馬車,一行六人從這里經(jīng)過時,任經(jīng)行一陣欣喜,他完全確信,陳少軒一行人此時就在那大同鎮(zhèn)上。
他跳上馬背,繼續(xù)趕路,殊不知在他身后,有個瘦小的身影一直不遠不近地如影隨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