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一抹銀光乍起,緊接著便是一聲金屬交碰的大響,伴隨著暗淡的火光,那是雙劍碰撞發(fā)出的火星子。
秦柱本來靠在墻壁上偷聽,忽然聽見了打斗聲,連忙站起身,一手摁著墻壁,輕飄飄的跳起來,兩腳落在了瓦片上。
只見黑暗的院落里面,兩個身影來回交錯,呼呼的劍風刮得一陣沙塵飛揚,劍法狠辣,決絕勇猛。秦柱看了暗自心驚,這兩人都是使劍的,黑暗中看不清樣貌和身材,但這兩人出劍極快,招招狠辣,往往都是朝對方的要害猛刺,倒不似一般的練武的人,反而像一對野獸在死拼。
“黑漆漆的,這兩人是怎么看見對方的劍路的?”
秦柱看了一會兒,此時云朵剛巧退走,灑下來一片白霜的月光,將四周照得一片慘白。
院落的兩人也逐漸變得清晰,只見玉娘身穿黑衣,面上裹著一層厚重的黑布,將她包裹得嚴嚴實實的,只留下一對明眸俏目,她緊緊得盯著對面的老者,一言不發(fā),但眼中全是緊張。她手里拿著一柄二尺長的劍,劍身很薄,偶爾被月光照中的時候閃出一點點的銀色,就像是一片蟬翼。
和玉娘對陣的老者,須發(fā)花白,穿著暗灰色的衣服,袖口卷起來,露出內里一層紅色的綢緞。他左手系著一道紅色的帶子,右手握著一柄厚重的長劍,劍鋒猛烈,大開大合,攪得空氣中一陣陣的聲響。他雖然手持重劍,但速度一點也不比玉娘慢,只是每次他的劍要斬死玉娘的時候,玉娘總是一副同歸于盡的架勢,要么用劍刺他心口,要么用劍刺他雙眼,似乎她即便死了,也要在這老者身上刮下來一層肉來。
那老者雖然氣息深沉,但遇到玉娘這種死拼的打法也不敢出招太狠,他有好幾次差點把玉娘斬成兩半,但如果真的下手了,玉娘的劍也一樣要刺中他,雖然不致命,但他顯然不想受傷。
兩邊似乎僵持住了。
幾招過后,那老者忽然一劍橫掃,大范圍斬了過來。玉娘連忙將蟬翼劍撤回來,橫在胸前。重劍斬在她的蟬翼劍上,發(fā)出一陣顫動。那老者也沒趁機下手,而是退開三步,放松手腕,將手里的劍垂了下來。
“好好好!不愧是我東皇暗部的人,出手狠辣,招招要命,沒有半絲憐憫,出招的時候甚至連自己的命也不要!不枉我自小將你撫養(yǎng)成人,悉心教導!”
那老者說著,言語中竟然露出一絲贊賞的神色。
玉娘早已氣喘吁吁,但她至始至終也沒開口,沒有求饒,只是暗自的調理氣息。
那老者笑了一陣子,忽然一舉劍,朝玉娘當胸刺來,口中還說了一句:“但你刺殺之后卻逃了,大大的不該!”一劍如龍殺至,他背后的衣袍猛地卷起,帶著一股狂風斬了過來。
此時玉娘站立不穩(wěn),被狂風刮得雙眼迷離,但她似乎并不靠眼睛去捕獲敵人,對黑暗的環(huán)境很熟悉,雖然睜不開眼睛,但也一劍刺了過去,她的劍短一些,如果和那老者對刺肯定要先死,但她卻義無反顧,迎頭刺了過去。
二人雙劍相護撞擊,玉娘忽然身子一矮,手中短劍一陣急速穿刺,竟然后發(fā)先至,刺向那老者的腹部,但她的脖子也朝對方的劍鋒湊了過去,她這一劍雖然能傷了那老者,她也一定會被斬下頭顱。
殺敵一千,自損一萬!
玉娘這不是玉石俱焚的打法,而是更極端的一種,用自己的命去搏對方的一點小傷,而且不計后果!
那老者見了,又把劍橫過來,鐺得一聲斬向下方,把玉娘逼迫了開來。他內力雄厚,手握劍柄朝前一滑,在玉娘背后斬出了一道傷口;接著,他腳尖輕點,身子浮起來,整個人在半空翻了個大跟頭,長劍倒轉下來,往躺在地上的玉娘刺了下來,這一劍十分狠辣,若是刺中了,非要將玉娘的心臟刺碎了不可。
玉娘這搏命的打法終究消耗太多,幾招下來,終究要喪命在這劍鋒之下。
此時,秦柱再也按奈不住了,忽得從房頂跳下來,一劍刺向半空中的老者。那老者沒料到有人偷襲,大驚之下連忙調轉劍頭,朝秦柱的腳踝斬了過來。
秦柱是第一人格進來游戲的,沒辦法發(fā)揮完全的功力,而且即便他以陸銘的身份連進來也不是這老者的對手,不過他有心計,他那一劍本就是虛招,刺到一半就把力道收了回來。他的劍在半空劃過一個圓圈,打在那老者的劍身上,將對方的招式打偏離了去,然后左手拿出一把石灰粉,猛地灑了過去。
那老者和秦柱相距很近,哪能想到對方竟然灑石灰粉,頓時被灑了一臉。石灰侵入了他的眼睛,燒得一陣刺痛。那老者怪叫一聲,連忙揮舞長劍亂砍,從半空跌落了下來。
秦柱也趁機跳到玉娘身邊,出聲道:“還不走?”
玉娘愣了一下,皺眉道:“你是誰?”聲音十分細膩,但隨即變成了尖銳之聲:“快,閃開!”
秦柱還未反應過來,就聽一道破空之聲從他背后斬了過來,劍風如龍,怒吼而至。原來那老者和玉娘一樣,都是在黑暗中打斗的好手,他雖然被迷了眼睛,但其實他根本不用眼睛看一樣能出招。他先前中了石灰粉之后,以為中毒了才有些慌亂,但后來反應過來了,就趕忙拿劍朝秦柱殺了過來。
秦柱一轉頭,劍尖已經刺到了鼻子的半寸,下一刻就要被砍了腦袋,誰知他右肩忽然被人推了一下,一只素手將他拉了開來。玉娘就像一條隱藏在黑暗中的貓兒一般,竄出來,一劍朝那老者胸口刺了過去,她又是一副死拼的打法。
但此時那老者眼睛被迷了,看不清來人是玉娘,一柄長劍不偏不倚的直刺過來,劍鋒輕顫,一劍刺進了玉娘的腹部,他內力雄厚,出掌猛拍,碰的一聲打在玉娘胸口,將她打飛了出去。而他之前偏移了半寸,只是被刺穿了肩膀,受傷不重。
玉娘倒在地上,口吐鮮血,抽搐了幾下就不動彈了。
秦柱這才反應過來,嘴里說一句:“我靠!”拔腿就跑。那老者殺了玉娘,提劍就追,誰知忽然聽到秦柱的一聲叫喚:“怎么才來,快幫我拖住這老東西,不然我要死了!”
“有援兵?”
那老者一轉頭,聽聲辨位,一劍朝角落里斬了過去,劍鋒刺穿巖石,澎得一聲大響,將一塊大石頭斬得碎裂開來。但隨后,那角落里只傳來一只猴子的吱吱怪叫聲,他這才知道上當了,連忙一個縱身闖進黑夜里面,朝秦柱追了過去。
那猴子站在原地,見二人走遠了,忽然摸了摸腦袋,似乎在抹冷汗,然后嘟囔了一句:“不是說要調查玉娘嗎?怎么忽然和人打起來了?”它左看右看的,忽然瞧見了躺在地上的玉娘,面色大驚,連忙跑了過去。
它伸手探過玉娘的鼻息,氣息微弱,似乎馬上就要死了。
“遭了!遭了!該不會惹禍了吧?”
它嘟囔了一會兒,急得抓耳撓腮的,忽然跳起來,往王天霸的宅院跑了過去。
魏學兵本來是和秦柱一起進來調查玉娘的行蹤的,他是未成年人,在游戲里只能扮演動物,比如靈長類的猴子之類的,但正因為是一只猴子,所以更能悄無聲息的接近玉娘。
但可惜動物的AI和人不一樣,往往下線之后,這只猴子就不知道跑去哪里玩了。魏學兵其實比秦柱更早的進到游戲里面,但他進入到猴子身體之后,發(fā)現在深山老林里面,廢了好大功夫在林子里趕路,這時候才跟著秦柱留下的標記找上來。
它此時兩眼焦急,慌忙去了王天霸的后院,在門上敲了三下,停了片刻,又敲了三下。
過了一會兒,聽到院子里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林三貼開門出來了。他一副書生的打扮,雖然窮酸,但眉宇間有一絲軒昂,和現實中的周武大大的不一樣。
林三貼一低頭,見暗黃的燈光下站著一只雪山大馬猴,正呆呆的望著自己,頓時驚呼一聲:“咦?”
“少咦了!你娘子要死了!”
林三貼驚訝道:“啊?猴子……猴子說話了?”
那猴子滿臉的焦急,一把拉著林三貼,說道:“你娘子要死了,你快跟我一起去見她最后一面,咱們這交易還得繼續(xù)!”不由分說,拉著林三貼就往外扯。
林三貼本來十分的好奇,但聽到玉娘要死了,又變得十分驚恐,他顫顫巍巍的問了一句:“玉……玉娘她……她……”
“快點跟我來!”
猴子拉著林三貼,往南邊巷子里一陣疾跑,等到了交戰(zhàn)的那一間破敗小屋子前邊,隔著老遠就見到斷裂的墻壁前邊躺著一個人影。林三貼頓時愣住了,那身影他十分熟悉,不是玉娘又是哪一個?
此時見玉娘臉色蒼白,腹中被捅穿了一個大血窟窿,林三貼的雙目頓時濕潤了,他顫抖著雙手將玉娘抱了起來,越看,心中越是悲痛,嘶啞著嗓音喊了一句:“玉娘……你這到底怎么了?我……給你叫郎中去!”站起身,雙目早已一片濕潤,顫抖著身子就要去找郎中。
但黑夜茫茫,又要去哪里找郎中?
“咳咳……相公……”
玉娘忽然將手抬了起來,她臉色早已一片慘白,但也努力得朝林三貼招了招手,她很吃力,也很痛苦。
扮成猴子的魏學兵在旁看著,心中不忍,心想一定是秦柱辦事不利才讓玉娘惹了殺身之禍。他見到玉娘凄慘的模樣,知道這只是游戲,但也很難過。
“玉娘……玉娘你這……”
“無妨……沒關系的……咳……”
玉娘說著,忽然咳出了一口鮮血,一張蒼白的臉孔愈發(fā)蒼白,她抬了抬頭,原本像是困獸的雙眼忽然露出一絲溫柔,嘆息道:“可惜,玉娘終究沒有福分,不能相伴相公左右了……咳……”
林三貼急得滿頭大汗,想站起身去找郎中,但被玉娘止住了。只是她腹部被斬斷,內息大亂,再也說不出多余的話來,只哆嗦著說了一句:“相公……”然后就垂下了頭,徹底沒了生息。
魏學兵在旁看著,沉默不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