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承弼看著跪在自己面前磕頭如搗蒜的工房經(jīng)承,臉色漲的通紅,額上青筋鼓起,他生生地將這股憤怒壓下,聲音略微沙啞火氣內(nèi)藏。
“你不是說萬無一失嗎?你不是說道長杞人憂天嗎?”
“下官不知道那人是道長??!”工房經(jīng)承慟哭大叫,“現(xiàn)在大江四處決口,秣陵城外汪洋一片,下官,下官......”
“就是斬了你也難泄本官心頭之恨!”
霍承弼目光冰冷,惡狠狠的瞪了一眼工房經(jīng)承,站起身來大喝道,“來人,備馬,本官要去謁見靖王!”
“什么!”靖王聽到大江決口的消息也是愕然,“前幾日伍桐不是去看了江口大堤嗎?怎么還會決堤?”
霍承弼拱手肅然道,“前兩日道長和秣陵府衙工房經(jīng)承一同去看了大堤,后來經(jīng)承憤然回府,他與下官說大堤萬無一失,伍道長是杞人憂天。秣陵城外的大江堤壩年年無事,今年自當也無事?!?p> 靖王勃然大怒,他可沒有霍承弼壓下脾氣的本事,“大江決口是大事,讓人看押那個混賬,等此難過去殺他祭天!”
“大災(zāi)已經(jīng)釀成,現(xiàn)在最重要的是救災(zāi)。”霍承弼神色堅毅,“下官要給陛下上一道告罪書,道長已經(jīng)提醒過我,可惜我們誰也沒有注意?!?p> “伍桐在干什么?”靖王忽然想到這個年輕的道長,他曾經(jīng)預(yù)警過洪水的事,現(xiàn)在真如他所說的一般,那么他在做什么?
霍承弼搖了搖頭,當他聽到大堤決口的消息就直接跑到靖王府來了。
“來人,通報秣陵城下屬所有鄉(xiāng)縣,一府四縣所有七品官本王要在三個時辰后見到他們!”靖王大吼,十七年沒有遇到過大堤決口的事,現(xiàn)在他和霍承弼都不能慌,要上折子給皇兄,還要調(diào)糧搶險,還要做什么?還能做什么?
霍承弼已經(jīng)在寫告罪的折子了,早一些發(fā)到漢陽,輜重早到一刻,秣陵就能多活一人。
“王爺!王爺!”馮保低著頭沖了進來,手里還拿著一封信,“王爺,這是道長給王爺?shù)男??!?p> “快拿過來!”靖王急切道,一把搶過那封被稱為信的東西。
這是一張折起來的紙,看字跡是在非?;艁y中寫成的。
靖王的臉色逐漸變得嚴峻,伍桐在信上說大堤現(xiàn)在已經(jīng)有六處決口,堤壩上人手不足,他需要人員支持,除了秣陵城大小府衙縣衙內(nèi)的工房干員還要調(diào)秣陵城衛(wèi)共同抗洪搶險。
信里面還寫了停下香水釀酒產(chǎn)業(yè),保留糧食將烈酒都運到災(zāi)區(qū)。
如果條件允許,他想主持抗洪一切事宜!
“光宇,你長話短說就是,請皇兄賑災(zāi),本王和你共同署名?!本竿蹩戳宋橥┑男偶箝L舒了一口氣,信中所述方法井井有條,想必伍桐對救災(zāi)很有經(jīng)驗,只是最后一條。
靖王眉間山巒一聚,旋即大喝道,“馮保,你去本王的書房將本王大印和虎符都拿過來!”
“是!”馮保下意識抱拳大喝,王爺又像是回到當年軍伍生涯一般,雷厲風(fēng)行。
“王爺!”馮保捧著靖王寶印和靖王衛(wèi)的虎符令。
靖王摘下頭冠,換下八蟒袍,在馮保的服侍下披掛戎裝,他已經(jīng)有多久沒穿過盔甲了。
馮保眼中噙著淚珠,他已經(jīng)有多久沒為王爺披掛甲胄了,王爺還是當年的武王爺。
“孤的王印和虎符呢?”靖王一般是不會自稱孤,他說這樣顯得自己像是孤家寡人,不過靖王稱孤之后更具氣魄。
馮保恭敬的遞過大印和虎符。
靖王將寶印和虎符掛在腰帶下,回過頭對秣陵知府霍承弼說道,“光宇,你我下令讓程都指揮的秣陵衛(wèi)去抗洪搶險?!?p> “軍隊去抗洪?”霍承弼捏著筆懸腕驚疑道,“這需要陛下同意啊?!?p> “特殊時刻特殊對待?!本竿跎裆渚澳銓懲炅藳]有?!?p> 霍承弼拿起紙吹了吹,“好了好了,你的名和印!”
靖王在霍承弼的折子上簽了自己的名字還蓋上自己的王印,“馮保,這封信八百里加急送到漢陽,遞上折子后你去作坊叫停釀酒,將糧食封存好,烈酒都運到受災(zāi)區(qū)?!?p> “諾!”馮保急聲應(yīng)道,然后轉(zhuǎn)身行事,現(xiàn)在情況緊急不能慢悠悠的了。
“你我大江走一遭吧?!?p> “是,下官遵命?!被舫绣龉笆值?,“王爺,伍道長莫非?”
“他就在那!”
“真仙人也!”
伍桐紅著眼睛望著決口之后形成的澤國,死傷多少已經(jīng)無從得知了,他能做的就是多救一人,“繩子和豬泡還沒到嗎?”
在伍桐穿越過來的那一年正值風(fēng)雨飄搖,這一年天災(zāi)人禍次數(shù)遠超前日,每每看到烈士名單伍桐都感慨萬千,他想去卻去不成。
這一次他遇到了至少五十年的大洪水,他要用他腦子里的知識盡量多救一人。
“舴艋也沒到嗎!”
伍桐向身后大吼,謝御和戚華頭戴斗笠,遮住頭上雨水,喘著氣道,“還沒到,雖然有道長預(yù)警,但物資整合調(diào)用也需要時間?!?p> “讓兄弟們不要莽撞,不要一個人沖進去救人,等,等工具到齊?!蔽橥┥裆珖烂C,他抹了抹臉上的雨水,大叫道,“帳篷都搭好了嗎?城內(nèi)的郎中都叫過來了嗎?”
“在叫了,在叫了!”戚華回到。
“道長,還有什么安排您趁現(xiàn)在抓緊說,我和戚縣令趕緊去辦!”
伍桐看著決口的堤壩,“我給王爺去了信,現(xiàn)在要等王爺,兩位老哥,要注意兩件事,大災(zāi)之后必有大疫,從現(xiàn)在開始人若飲水必須燒開了才能飲用,不能喝生水,我讓王爺帶了烈酒,現(xiàn)在沒有提純酒精,只能那烈酒代替,告訴下面那些郎中,若是救下的民眾身上有傷口要先用酒精清洗一下在包扎?!?p> 戚華和謝御對視一眼,“諾!”
“舴艋來了來了!”
“繩子和豬泡也來了!”
“快,快,把繩子綁我身上。”伍桐眼睛一亮,這個時代沒有辦法,安全措施也很簡陋,但一定要用,若是因為冒失救人而喪命那就太可惜了。
“道長,您,您要下去救人嗎?”謝御還沒有走遠,聽到伍桐的話急忙轉(zhuǎn)身問道。
“廢話,你們趕緊去安排民眾的住址,這里救人的不是我還能是誰!”伍桐怒目而視,“你們該干什么就去干什么,時間不等人?!?p> 伍桐和另一個人跳上小舟,拉著拉繩子,伍桐問著對面的衙役,“你會游泳嗎?”
“會,小人自小就在江邊長大,刨水不在話下。”那衙役急忙回道。
伍桐點了點頭,這樣出事的幾率就更小了,江南百姓會浮水這是一個好消息。
劃著小舟在澤國里救人,伍桐晃了晃神,一望無際的澤國讓他有些眩暈。
他是一個很北方的北方人,沒見到這么多的水,甚至劃船這都是第一次,他的游泳技術(shù)是在大學(xué)游泳課選修的,速成蛙泳,最起碼浮水沒問題。
“那里有人!”伍桐到了這個沒有電腦手機的世界,感覺自己的視力好了許多,現(xiàn)在到了可以說眼尖的地步,他看到了一個水中的百姓。
“快劃快劃!”伍桐揮舞著船槳。
那衙役小聲道,“道長,動作輕些,這樣船會翻的?!?p> 伍桐一愣,“你指揮,我聽話?!?p> 衙役一愣,他什么時候受到這種待遇,小聲指揮著。
伍桐身上綁著豬尿泡,系著繩索,在這舴艋舟上待了三個時辰,最后是在謝御和戚華的百般勸阻下,被兩個衙役架著臂膀給拖了下來。
“道長稍歇,您從早上就一直沒休息過,該歇歇了。”謝御不敢直視伍桐的眼睛,道長是個深明大義的人,他在這方面和道長差了十條街。
“道長,王爺來了。”戚華低聲說道。
伍桐掙開了那兩個衙役的束縛,指了指衣襟,“王爺在哪?”
看著道長的背影,戚華和謝御對視一眼。
道長好像對災(zāi)情特別重視,聽說道長是被真人撿回來的,莫非道長也是因為洪水才?
靖王終于見到了伍桐,他的靖王衛(wèi)和秣陵營衛(wèi)已經(jīng)去采石修堤,六處決堤,好在除了最初的四個決口剩下的兩處都比較小。
大堤很堅固,那個工房經(jīng)承說的沒錯,正常情況下大堤不會決口,但今年的雨太大了,大江決堤是一個意料之中的意外。
看著面前臉色蒼白眼圈發(fā)黑的道長,靖王差點沒認出來,最后還是從他的眼神認出了他,這個眼神他印象深刻。
“孤的靖王衛(wèi)和指揮使的秣陵營衛(wèi)已經(jīng)去修堤壩了,相信兩天就能修好?!?p> “多謝王爺信任。”伍桐抿著嘴說道,這個時代的兵可不是后世的軍隊,靖王私自調(diào)兵可是死罪,但靖王還是冒了這個險,最主要的一點他是皇上的胞弟,私自調(diào)兵對其他親王嗣王可能很麻煩,但靖王最多就是申飭一番而已。
“你為百姓何須道謝,說起來本王應(yīng)該謝謝你,若不是你反應(yīng)迅速,現(xiàn)在可能會更加嚴重。”
伍桐深吸一口氣,“我只是做了分內(nèi)之事。”
“伍道長,不好了,伍道長!”大雨內(nèi)傳過來的聲音讓靖王和伍桐都有些疑惑。
兩個人同時抬頭看著跑過來的一個文吏。
“道長,帳篷內(nèi)的傷患越來越多,郎中們手忙腳亂,孫郎中說您也會醫(yī)術(shù),所以讓小人來叫您過去?!?p> “好!”伍桐強大精神冒著大雨又走了出去。
靖王看著伍桐的背影忽然感覺自己不認識這個人了,他不是一個備懶小子遇事就躲的人嗎,怎么洪水來襲時他這么堅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