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您何德何能啊
婁少竭要調(diào)兵,必須經(jīng)過他的上官呈報,再由承啟帝批令。
“你調(diào)兵做什么?”承啟帝打量徐則。
“兵符不是不能給你,可你若什么都不說,徐妃這個名號要綁一輩子?!?p> 徐則不是什么老實人,臉皮厚得很,這種調(diào)侃對他來說不痛不癢,“造反?!?p> 承啟帝嫌棄,“你連當(dāng)個文官都散漫,造反這么累的活兒,你要干早干了?!?p> 徐則嘖了聲,但也不得不承認(rèn)他說的是事實。
“除了兵符還得有明令,你總得讓朕寫個理由吧?”承啟帝時常懷疑自己根本不是什么皇帝。
不得已,徐則上前一步,湊在他耳邊小聲嘀咕了一陣,只見對方的神色由輕松轉(zhuǎn)向凝重,再到憤怒。
“誰?”
徐則為難,“不是臣不愿意說,而是現(xiàn)在證據(jù)太少,告訴您就等于臣事先給您上眼藥,不合適。婁少竭和黃雀的能耐不需要臣多言,您再等等,很快會有結(jié)果?!?p> “你怕朕偏袒?”
徐則沒心思跟他抬杠,“行吧,這兵臣不調(diào)了,臣這就去把大理寺的人召回來。”手頭上要查的案子多得很。
婁少竭拿到兵符和調(diào)令就立即出城趕到京郊大營,谷考正好當(dāng)值,于是兩人帶著兵馬順著徐野的記號一直追到深山里。不知是本來就沒有路還是雪把山道遮蓋了,費了好些工夫他們才在一片斷崖下見到徐野和大理寺的人。
地上躺了好幾個弩手,血液已經(jīng)凝固,看樣子死透了。
“這些都是附近的崗哨。”徐野的脖子和腰側(cè)不同程度受傷,沒時間包扎,他催促谷考馬上繞過斷崖,把那邊的獵戶村包圍了,否則就來不及了。
婁少竭很擔(dān)心他的傷勢,可更怕夜長夢多。如果讓這些人隱匿,徐野的傷就白挨了。
谷考很快把獵戶村圍了個水泄不通,他這批兵馬既有最新的弩箭,也有讓異邦望而生畏的火器,甚至還有十名火藥師,對付獵戶村的人綽綽有余。來的路上得知是徐野向大理寺舉薦的他,谷考便知這個案子跟張家有關(guān)。
壓抑多年的仇恨涌上心頭,他緊繃著每一根心弦,前所未有的專注,絕不允許失敗。
徐野確定他們能把事情辦妥,便先一步回了京。出來幾天沒送消息,小姑娘一定擔(dān)心壞了。
程馥確實寢食難安,每天都會問徐野有沒有消息,就連飯后消食的散步也故意走到前院,幼稚的想著沒準(zhǔn)正好能碰到他回來。
“徐公子您回來啦……”
“徐公子您身上……天……”
值夜的小丫鬟還在慌亂中,徐野已經(jīng)推開程馥的屋子,大步走進(jìn)去。程馥這些日子睡得很淺,聽到外頭的動靜便起來了,然后就被一身風(fēng)雪的人抱進(jìn)懷里。
“誰在外頭,快去請大夫,馬上。”她聞到了血腥味,哪里還顧得上溫存。
“別趕我走?!毙煲捌v地撒嬌。
程馥把他扶到自己床上,“快躺下?!?p> 小姑娘因為匆忙,大半衣襟敞開著,春色盎然。徐野慢慢別過臉,長嘆一聲。程馥以為他是疼,連忙去找人拿藥箱,先把止疼的藥丸找出來。徐野看她忙碌,又嘆了口氣。
“真沒意思……”看得見吃不著。
徐野身上幾乎都是箭傷,雖沒中要害,但也挺深。加之一路趕回城,已經(jīng)不成樣子。有外傷圣手好評的老大夫一直忙到天亮才處理好。開了方子,又細(xì)細(xì)叮囑了一番,順道寬慰程馥不必太憂心,好生休養(yǎng)不會有遺癥的。
大夫走后,小姑娘用熱帕子給他擦臉擦身,仔細(xì)避開上藥包扎的地方,“你想讓我當(dāng)寡婦么?”
“哪就那么嚴(yán)重?!睘槭裁床还茉诮鹆赀€是京城,他都覺得小姑娘的床最舒服,又香又暖又軟。
程馥拉了張椅子在床邊坐下,“徐六,我決定……算了?!?p> “什么?”徐野柔聲問。
程馥吸了吸鼻子,“只要你和我哥哥都好好的,我不計較了。”
“他們算什么東西值得你去拼命,憑什么我寵著的男人要受這種苦。讓你這么累都是我的錯,以后不會了,一切到此結(jié)束?!?p> 徐野輕輕為她拭去淚水,“他們不值得,你值得?!?p> 小姑娘突然抓住他的手,一臉誠懇:“不管了,成親吧。”
徐野覺得傷口瞬間不疼了,“這種話你讓我說行不行?!眲e每次都搶你男人的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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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需徐則多言,婁少竭和谷考自然會把整個案子事無巨細(xì)地向承啟帝稟報。
那天,雪停了,御書房里只有承啟帝、趙燕韜、徐則、婁少竭、谷考,伺候在側(cè)的只有長順公公,再沒有外人得知他們具體說了什么。
事后承啟帝單獨留下了徐則,“你明知道朕會對你這個舉動有看法,為什么不避嫌?”比如繞過他找東宮,一定會得到他們想要的公正。
徐則輕輕搖頭,“皇上如何想臣是皇上的事,臣只效忠一人,只對一人負(fù)責(zé)?!?p> “竹籃打水,你就不難受么?”即便了解對方,承啟帝還是有些好奇的。
徐則不以為然,“皇上,臣從未有過任何期待?!?p> 承啟帝面色平靜,其實心里早已壓著滔天怒意,只是他今天一點都不想對看上去有點落寞的徐監(jiān)丞發(fā)火,“聽說徐六傷得厲害,可別落下病根。朕準(zhǔn)你半月假陪兒子,好生盯著他休養(yǎng),別讓朕知道他在外頭蹦跶。”
徐則不知道自己被承啟帝同情了,一本正經(jīng)道:“那外傷圣手說我們六少爺氣血兩虧,臣琢磨著怎么也得千年老參燉老母雞補(bǔ)回來,皇上您庫房里……”
“滾?!背袉⒌蹧]忍住把筆洗扔了出去。
徐則再一次輕松避過,但長順卻肉疼地閉上眼。他很想提醒承啟帝,這個筆洗天下僅二,上回罵太子已經(jīng)摔了一個,這是最后的了,而那手藝人去歲身故,往后品質(zhì)相同的筆洗恐怕很難再出現(xiàn)。
徐則回去后,承啟帝在御書房靜坐了片刻,命人去將太子和睿王叫來。東宮離得近,太子屁股沒坐熱又被喚過去,有些不耐煩。承啟帝忽視對方那欠打的表情,讓他坐到屏風(fēng)后。
趙燕然一直在家中閉門不出,承啟帝的召喚,算是幫他做了選擇。正好,關(guān)于孩子為什么會在張家失蹤又在張家被找到,他也想以兒子的身份向?qū)Ψ秸f明。
“……瀚兒丟失后,兒臣家中和相府都閉門自查過,確實未見蹤影。瀚兒為什么又出現(xiàn)在岳母屋中,兒臣夫妻至今不得其解。兒臣承認(rèn)沖動之下牽連無辜之人,丟了父皇和宗室的臉面,兒臣愿意攜重禮登門賠罪,尋求苦主諒解?!边@番話說得誠懇,也的確是趙燕然的肺腑之言。他自認(rèn)為如今能做的也就這些了。
耐心聽完他的悔過之語,承啟帝沒有針對這件事作出決斷,而是讓重新回到御書房的婁少竭和谷考把他們查到的事情原原本本再復(fù)述一遍。
趙燕然的臉色從平靜到震驚也不過是一刻鐘的時間,承啟帝在他還在愣怔時,命婁少竭去京定衙門調(diào)人手把右相府圍了,一個都不能放出去,而谷考則帶人繼續(xù)去山中搜尋,確保沒有漏網(wǎng)之魚。
御書房只剩下承啟帝父子。
“當(dāng)年春宴……是朕錯了。朕不該為了制衡張家,不該為了成全你的心愿而隱瞞真相。張晚晴不是良配。”能承認(rèn)自己失誤,對于一個君王來說是極不容易的。
趙燕然回神,心里盡是痛楚和失望,他在想自己還有必要裝作對當(dāng)年的事不知情么?
“皇城衛(wèi)當(dāng)時就查清了真相,張晚晴算計了你和顧長煙,而右相選擇了用把柄換這門婚事,顧家選擇了把補(bǔ)償給顧彥云。朕、你、張家、顧家都從中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只有顧長煙一個人被犧牲。
“就在剛才,朕想著要不要貶張晚晴為妾,重新給你和顧長煙……程馥賜婚??墒切靹t要這個兒媳,只要他瞧上的人,朕是爭不過的?!背袉⒌壅Z速很慢,透著滄桑。
趙燕然跪下,“父皇,您會如何處置張家?”
承啟帝略顯疲態(tài),“朕在等右相來,朕再給他一次選擇的機(jī)會?!?p> “現(xiàn)在朕問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趙燕然給承啟帝磕了個頭,“全憑父皇發(fā)落?!?p> 承啟帝還是疼他的,也有些見不得他這副頹唐不振的模樣,“朕想想,你也回去想想?!?p> 趙燕然失魂落魄地離開御書房,趙燕韜才從屏風(fēng)后走出來。
“父皇,這是抄家流放的大罪?!壁w燕韜有些氣不順。
承啟帝斜眼,“現(xiàn)在還是承啟年間,你還沒繼位,膽敢管君父的決斷,是想被趕出東宮?”
“兒臣不敢?!壁w燕韜咬牙。
“呵,你也就嘴巴上不敢?!?p> 被譏諷,趙燕韜沒忍住,“兒臣時常羨慕父皇有徐則這樣一位良臣在側(cè)。張家這事,他若繞過您讓東宮出面,那么右相此刻已成階下囚,兒臣也不會讓您救人。
偏偏他明知您會偏袒,偏袒的結(jié)果就是委屈他的兒媳,他還是選擇了您。父皇,說句大不敬的話,兒臣時常想,您何德何能啊。”
“……來人,太子不敬君父,賜二十庭杖,,拖下去?!?p> 太子被打板子的消息很快傳遍了京城,宮里也沒瞞著原因,所以大家都知道他頂撞了承啟帝,而且是因為右相的事。而右相府又出了什么幺蛾子,也被人慢慢挖了出來。
這個時候,承啟帝還在等著張相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