蹊蹺的事總有蹊蹺的原因。
倪彩在辦公室打了幾通電話，就把堅持起訴的事弄明白了。竇青云在BJ發(fā)起幾支私募產(chǎn)品，但是他都沒有同意堅城成為聯(lián)合發(fā)起人。堅城方面覺得公司成立伊始，就完全聽從竇青云的意見，給遠在花城的憑愛醫(yī)療放了款，而且放款前的調查也是竇青云派員完成的。這種種表現(xiàn)，給足了竇青云面子，因為現(xiàn)在所謂的面子，在商場上，其實是一種信任，也可以說是商場聚集朋友圈的表現(xiàn)形式。但是，竇青云發(fā)起潛在利益巨大的商業(yè)行為時，卻將篤信已經(jīng)屬于同圈的某個伙伴排除在外之后。被排出的人總會尋到你意想不到的縫隙，捅你的軟肋，這些縫隙或許是你本身，或許是你密切相關。無論如何，總能帶來報復的結果。而當報復結果發(fā)生時，這個變量的出現(xiàn)，極有可能讓先前失意者，獲取益處。利己往往是建立在損人基礎上的。
倪彩在想的是要不要給竇青云電話知會此事。他是從肖柏森那里知曉竇青云發(fā)起私募產(chǎn)品的動作的。這是肖柏森的長項，當初盡調時的相識，肖柏森已經(jīng)轉化成自己的電話密友，也是信息來源。更準確的說，是小道消息。在這個時代，小道往往勝于正道、大道。
應訴的結果必然是支付對方提出的索賠金額。調解解決的概率是大的，現(xiàn)如今法律往往被淪為某種人與人私利斗爭的工具。自古就有的“惡人先告狀”的說法，在中國文化浸淫的土地上，至今仍是說中的。
肖柏森坐在倪彩辦公桌前，愁眉苦臉且焦急著：“倪總，怎么辦？這事兒會不會對我們有影響？”
“你的意思是在哪方面的影響？”倪彩喝著宮雪霽沖的咖啡，慢慢品著香煙。是故作鎮(zhèn)靜，也是真真正正地鎮(zhèn)靜。他覺得此事無論往哪個方面發(fā)展，對自身都不可能是好事。所以，牽動他思維飛速運轉的是如何把此事變成好事。這就是倪彩。從來不是超人?？傇诔窖巯伦约阂鎸Φ?。
“對投資方的影響，我是說標榜、麥默瑞會怎么考慮？”肖柏森說的是他心里真正的想法。他出生在一個人人均沒有一分田的地方，也是中國現(xiàn)代商業(yè)化最徹底的地方。隨著中國改革開放的進程，那個地方總能翹立在橋頭，只不過隨著知識經(jīng)濟的崛起，投機的膽識壯大的那個地域，無情地被自己的盲目膽識洗劫了。但是，改變一類人，往往三代都不夠。何況，肖柏森只是二代。他關心的只有錢，錢，錢。
“你說，事情發(fā)生了，對任何人都會有影響。這是我們無法控制的?！蹦卟势届o的說。
“那怎么辦？”
“肖總，你認為標榜、麥默瑞會怎么辦？”反問是倪彩即將出來應對方案的預兆。
肖柏森有些糊涂也有些茫然：“我怎么會知道??？他們還沒有表現(xiàn)態(tài)度嘛?！?p> “那我們是該等他們表態(tài)呢？還是主動出擊呢？”
肖柏森的底蘊是主動型的文化熏陶出來的。沒有耐心是他所在地域的屬性。主動在大多數(shù)時間奏效的，但是，在倪彩的觀念里主動也好、被動也好。無論怎樣，動的結果才應該是第一位的。
“我就是想和你商量一下，我們是不是要成立個緊急公關小組？”
“可以，肖總。你來抓吧?！蹦卟蕦@個動議擺出模棱兩可的態(tài)度。
“你來抓吧。畢竟，這是你土生土長的地方？”
“原告是BJ的，投資人有上海的。這都不是我土生土長的地方。肖總，這跟土生土長沒有關系吧？我得對付更實際的事兒。你說呢？”
“那行吧。我來?！毙ぐ厣f著站了起來，說了一句十分鐘后開會就出去了。
手機響了。是竇青云，正式倪彩想要找到人。
“大哥，什么事？”倪彩接電話說。他這副口吻，就好像任何事都沒有發(fā)生一樣。
竇青云表現(xiàn)得更是處變不驚，他其實也真的是不急不忙：“接到了吧？”他是說起訴，一副意料之中的語氣。
“嗯?！蹦卟手皇潜硎臼聦?，在等待對方亮出態(tài)度。他知道這時最緊要的是等待對方態(tài)度。他這個語氣詞就是讓對方先表明態(tài)度。
然而，一句話出自于竇青云，讓倪彩不得不服氣：“你怎么想？”竇青云反問倪彩，電話里聽的見他吐煙圈的出氣聲。
倪彩素來佩服竇青云的沉著。更佩服他幾乎不敗的算計。倪彩曾經(jīng)和正珺聊天時，說每個人談話時都有自己的思維，這種思維其實是一種算法。實時計算得失，同步衡量博弈，推演著結論。算法越優(yōu)化，勝算越大。他說學文科的人多勝在語言邏輯上，學理科的人卻勝在預期的結果上。而結果之后的終極勝利與否，卻又是衡量算法的優(yōu)劣。
“我正在想給你打電話?！蹦卟什皇窃诤透]青云斗智，只是如實相告。這種如實相告只會逼得對方亮牌。
“倪總，如果賠償給他們，你會不會怨老哥？”竇青云問出了他心里的話。他是極不愿意被人埋怨的?？梢哉f這一生之中他都寧可不被人念及好，但至少不落怨言。就像對于錢，他追求不賠，不賠比賺錢重要。
“沒辦法，也得賠吧。都是公司董事會和辦公會決定的，沒有辦法。畢竟借款合同是六個月，咱們?nèi)齻€月就還了。也忽略當時確認一下提前結束合同了。連律師都沒有想到，還能怪誰？”
“怪我嘍。畢竟是我介紹的嘛?！?p> “你介紹是借款給我們，已經(jīng)借了，還救了急。怎么怪你呢？”倪彩也是心里話，也是看起來的事實。雖然還款前問了竇青云。而竇青云也大包大攬由他完美結束此事，還說提前還會有更好的信用的。
“堅城是對我這次沒有帶他們玩兒，拐彎報復我。在兄弟面前打我的臉?！?p> “只能說你看對人了，不管你做什么業(yè)務，這種心胸的，不帶他玩兒也對啊?！?p> “你能理解就好。兄弟。我表個態(tài)，賠償金額的一半，算我的。我來出。”
“財務上都走不通啊。大哥?！?p> “想辦法吧。辦法都是人想的。再說，你主導的公司，你有百分之幾百發(fā)言權，我心里清楚。只要你接受我的提議。就一定行。”
“恐怕這不好?！?p> 竇青云低聲說，聲音幾乎讓倪彩聽不見：“我得顧及你在公司的威信。雖然老弟威信鐵定沒問題。但是，背后閑話咱也不能聽。不，閑話壓根兒就不能讓有?！?p> “先謝謝大哥了。不會影響吧？”倪彩確實被感動了一下。
“現(xiàn)在公司都是股份制的。你出大力時，大伙對你贊不絕口。為什么？因為你沒有多拿。但是，你當初做的巨大貢獻，后來演變成損失了。那對你的意見，可大了去了。會翻倍增加。倪總，我們身邊的人物什么德性，我們都了解。”竇青云對得失拎得很清。
“也不至于?！?p> “你別不信，兄弟。你覺得方不方便找人出出面？”
“章德勝嗎？”
“除了他，還能有誰？”
“未嘗不可?！?p> “那就找找他?！甭犅曇?，竇青云像是長出了口氣。
放下電話的同時，宮雪霽敲門進來了。
“你告訴肖總，我正在處理。抽不開身開會。委托你替我。去吧?！蹦卟逝e著電話。他相信宮雪霽明白。果然，宮雪霽只是點點頭，就帶上門出去了。
跟章德勝談此事是意想不到的順利。他一反常態(tài)，沒有夸大自己處理這事的難度。而是直接說他一定會讓堅城撤訴。憑愛醫(yī)療任何反饋都不用做。章德勝的表現(xiàn)，倒讓倪彩想起，當初章德勝的靈通消息。乃事出有因。絕非偶然。但是，倪彩決意不問章德勝原因。章德勝比起竇青云，絲毫不差。雖然表現(xiàn)比竇青云略顯粗糙些。但在很多人眼里。被稱作“校長”的人必定是才高八斗。雖然倪彩知道章德勝倚靠的是關系，層層裙帶關系。
與章德勝掛了電話。倪彩想了想，自己好像不應該對肖柏森的工作表現(xiàn)出不支持。于是，他決定去開會。而且，要投入地開會。他徑自走向會議室。推開門。坐在他應坐的也始終空著的座位上。
“剛好，倪總也忙完了。下面請倪總講話?！毙ぐ厣@然剛才遇到的局面是舉手無措。
“剛才，我跟各方面溝通了一下。”倪彩頓了頓，點燃一支煙：“肖總是非常英明的。成立公共小組。這是不大不小的危機。事關我們和各每個關聯(lián)機構的關系，更關系憑愛的未來。我剛才不在會場。我想請誰再講一下，剛才形成的決議?！贝藭r，倪彩注意到宮雪霽微小幅度的搖頭。倪彩借抽煙的機會點頭示意收到。
會場沉默。
肖柏森一幅鄭重其事的說：“倪總的看法跟我一樣。我們的會也開不少時間了。下面由我來宣布，啊。布置攻關小組的成員與分工?！毙ぐ厣匀魺o人，自信滿滿地說：“緊急公關小組組長，肖柏森。副組長：倪彩。秘書：宮雪霽。成員......”
上帝要與人開玩笑，總是那么徹底。
肖柏森話音沒落地，前臺的同事推開會議室的門。
“肖總、倪總。我覺得剛才的電話必須馬上匯報給你們?！毙ぐ厣宦?，站了起來：“按照我剛剛公布的事情處理流程，宮雪霽?！彼袅繚u高。
宮雪霽響亮的回答：“到?！?p> 肖柏森繼續(xù)發(fā)言，同時他示意前臺先不要說話：“所有緊急事件，由宮雪霽先行接......接待吧?！?p> 宮雪霽對前臺說：“什么事？”
前臺似乎覺察到自己打斷董事長沒有錯誤，也用非常鎮(zhèn)靜的語氣：“剛才，BJ法院打來電話。明確通知憑愛醫(yī)療。說堅城投資對憑愛醫(yī)療的起訴，撤訴了?！?p> 除了倪彩在仔細看手里的香煙，宮雪霽在看著倪彩外。所有人都看向肖柏森。
肖柏森生平第一次對好消息表現(xiàn)出極大地失望。
若干個月后。倪彩說應該理解肖柏森當時的心情。被上帝開了玩笑的滋味，難以言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