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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不盡的雪原,直至視野的極限,是風雪的盡頭嗎?走到那里后,又看見另一片雪原。
空中不斷吹著夾冰帶雪的冷風,頭腦開始變得麻木,手指失去知覺,雙腳涉水似的蹚過雪地,非常吃力。
這種狀況重復三四次,旅者們很快便會發(fā)覺:在這種惡劣氣候下趕路,只會距離終點越來越遠,當務之急是找到一個可以扎營生火的地方,以待暴雪停下。
他們很幸運,碰到一群游牧至此的胡人。
游牧人逆著風雪行走,用盡全力似的吼叫著:“前面有營地,過來歇息吧!可別凍死在外邊!”
他的聲音很小,遠不及風聲大,不過卻足以溫暖人心。
很難相信穿過這層薄薄的門簾之后便是久違的寧靜,惡獸般從早到晚發(fā)狂不止的風雪,一下子消失了。
三位旅者終于能夠放下帽子,掃了掃身上的雪。
營內(nèi)的地面用干草鋪了一層,然后蓋上厚實的羊毛毯,踩上去很舒服、暖和,中央挖了一個圓形的火坑,炙好的熱茶懸在上面,滾滾震動著蓋子。
“哪來的?”有一個中原人盤腿坐在火坑后,一副無精打采的樣子:“看你們不像是牧民?!?p> 其中一位旅者回道:“只是準備返鄉(xiāng)的旅人?!?p> “旅人?”中原人豎起其中一只腿,換了個更輕松的姿勢,左手撥弄著胡須:“你們難道沒聽說過北鎮(zhèn)與中原最近關系很緊張嗎?前陣子北鎮(zhèn)才折了幾千人馬,恐怕不久之后便要打仗咯?!?p> 旅者續(xù)道:“正因如此才更要回去,在故鄉(xiāng)被戰(zhàn)火摧毀之前,我要記住那里的一切?!?p> “哈哈哈,你可真有意思,正常人不都是往別的地方跑嗎?”男人站起來邀請三位旅者圍著火坑坐下:“來來來,你們在此稍候,等等他們便送吃食過來?!?p> 坐下后,一位比丘尼打扮的旅者問道:“這位前輩,你待我們?nèi)绱藷崆?,此處營地難道是你的?”
“不是!單單這個帳篷,我就花了一百兩銀子,這群胡人真是吃人不吐骨頭,若不是我花錢讓他們出去救你們,他們才沒那么好心呢!”男人為三位來者滿上熱茶,一一敬上:“我叫鐘子期,是個四海為家的人。”
“鐘子期?”旅者中傳來一陣冷笑:“那我的名字就叫‘俞伯牙’吧?!?p> 鐘子期有些忿悶地說:“這位公子,我沒跟你說笑,我的名字真的是‘鐘子期’!”
“義兄,他的話是什么意思?”旅者中身材較小的姑娘開口道。
俞伯牙如是說:“鐘子期和俞伯牙春秋時期的人物,他們互為知己,伯牙作‘高山流水’,子期心有靈犀,輕松和之,傳為千古美談?!?p> 小姑娘點了點頭:“哦……”
“言歸正傳,你到底為了什么要把我們喊進來,鐘子期?”自稱俞伯牙的旅者問道。
鐘子期故作姿態(tài)道:“伯牙兄,你怎么能不知道呢?”
話音未落,牧民提著半只羊走了進來,擺好在火坑上,說道:“你們,今天就吃這些,再多就沒有了?!?p> “吃,都快些吃?!辩娮悠诮又f:“看你們舟車勞頓,肯定餓了吧?”
三位旅者默然不應。
“怎么回事?”鐘子期疑惑道:“我要是想害你們,干嘛要花錢去救!”
牧民看不懂狀況,不屑地“哼”了一聲,出了帳。
“說吧,我們不想吃嗟來之食?!庇岵览溲叟杂^,身畔兩位女子也不敢動嘴。
鐘子期道:“其實,我就是想找?guī)讉€人說說話……因為大雪在這里被困幾天幾夜,那群胡人除了錢什么都不認,我都快憋死了!”
俞伯牙回道:“我等洗耳恭聽。”
鐘子期說:“從前有一個男人,他出身商賈之家,自小吃喝不愁。有最棒的老師、最好的朋友、最理解自己的父母,自然,他可以隨心所欲去選擇自己想要做的事情,然后,他就迷上了書法?!?p> “毛筆尖在他眼里就像是有法術一樣,是可以創(chuàng)造奇跡的東西!他崇拜書圣王羲之,聽過讀過無數(shù)有關王羲之的傳奇故事,漸漸的,他也開始臨摹王羲之的書法。就這樣,一下子過去了二十年,然而到最后,他卻無奈地發(fā)現(xiàn)自己可能永遠比不上王羲之,充其量就是個教書先生?!?p> ——鐘子期愈漸消沉。
“他猛然發(fā)覺自己虛度了二十年光陰,很后悔、很后悔……于是,他開始自暴自棄,終日流連于賭坊、青樓,試圖從其他人身上找到認同與成就感,雖然只是暫時的,但確實能夠撫平他的傷痛。直到……父母接連離世?!?p> 俞伯牙此時插話道:“不出所料,他肯定是敗光家產(chǎn),被迫流浪世間了吧?”
“不,恰恰相反?!辩娮悠诖鸬溃骸八诟改赶略崮翘灬θ恍盐?,原來自己最該后悔的事情是沒有好好照顧父母,甚至于他連父母上一次的笑容是什么樣子的都忘記了。此時,他想起來自己還有手中的毛筆,憑借模糊的印象把父母的笑容畫了下來,這是他的第一幅畫作?!?p> 鐘子期淚眼婆娑,顯然是說到動情處了,續(xù)道:“此后,他為了學習繪畫開始變賣家產(chǎn),為了尋找名師自愿陷入流浪四海的人生,只是為了還原記憶中的‘笑容’,僅此而已。”
“只是為了還原記憶中的笑容?”俞伯牙問道:“那你干嘛要來北鎮(zhèn)?”
“你……你怎么知道是我?!”鐘子期羞紅了臉,恐怕此前還覺得自己偽裝得很好。
比丘尼打扮的旅人回道:“因為他是‘俞伯牙’啊,當然知道?!?p> “因為,我的父母曾經(jīng)到過北鎮(zhèn),他們在這里行商多年,而我從沒來過。”鐘子期說:“我想到這里看看,看看這里到底有什么特別之處?!?p> 俞伯牙道:“所以,子期兄是個‘流浪畫家’,我沒說錯吧?那么,我們就不客氣了?!?p> 說罷,自稱為“俞伯牙”的男人掰下一只羊腿,豪邁地吃了起來。
“請便!吃完就在這里歇息,胡人會替我們看門的?!辩娮悠谕峦昕嗨艘沧兊盟势饋?。
——話說,你到底叫什么名字?
“白鳳?!甭谜哌@樣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