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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將佛塔團團圍住,最外圍有一圈結(jié)成劍陣的太平道眾,每相隔一人提著一個燈籠,內(nèi)里站著幾排等待命令的,他們大都神情呆滯,濃郁的困意是會互相傳染的。
夜里黑極了,竹林里看不見任何具體的東西,不過倒是很容易透過林葉的間隙睹見坡下山道口兩邊屹立的石燈柱,燭光透過鏤空的窗孔射出來,看那亮光的形狀,能夠依稀辨認出窗孔是“火”字形的鏤空。
李克用帶上少量人手闖進佛塔四處搜尋,他自己又命令大部分人去往他處駐守,只留左右二人跟隨自己去往鮮卑巫女所在的禮佛室。
他以為這么做可以不驚動到室中的要人。
里面沒有點燃燭燈,風(fēng)吹過的聲音挽動著什么,年久失修的木頭即將斷裂的“吱吖響”,好像有什么東西隨時都要落下,按理說這種高貴的佛塔不應(yīng)該會出現(xiàn)這種情況。慕容嫣哀婉的喘息聲斷斷續(xù)續(xù)。
“巫女大人!”李克用推門進去拱手致意道:“請恕在下來遲一步。”
左右兩個道人隨即提起燈籠進門勘察四周,順勢點燃燈臺,只見室內(nèi)凌亂,像是有打斗過的痕跡,諸如佛經(jīng)、硯臺、破碎的茶杯瓷片等等,一并散落在地。
慕容嫣發(fā)絲凌亂,滿頭虛汗地倚著墻坐下,手中舉著一片沾滿血污的碎陶瓷與來者對峙,嘴中念念有詞:“別過來……求你,放過我?!?p> “巫女大人?”李克用看她的衣服也沾上了血跡,一瞬間還以為對方也受了傷,不過其他兩個道人過去查看了一番,發(fā)現(xiàn)慕容嫣身上沒有任何傷害,但是受到驚嚇,身體異常虛弱。
“把巫女大人帶到別處去,務(wù)必派人重兵把守!”李克用講罷,馬上把看管佛塔的老僧人喊來,問道:“到底怎么一回事?”
老僧道:“起初,老朽只是聽見樓上有異響。后來上去一看才發(fā)現(xiàn),原來是巫女大人正在與刺客糾纏,老朽不曾習(xí)武,情急之下,自然立刻下山把各位道長喊來!”
“但是刺客不見了?”李克用走到慕容嫣方才停留的地方拾起慕容嫣遺棄的碎陶瓷端詳一番,目光漸漸來到被破壞的窗戶前,窗欞被歹人用蠻力撞開斷成兩截,已經(jīng)完全不能使用,風(fēng)輕輕吹過就會搖搖晃晃,發(fā)出“吱吖”響。
“血?”在斷口處,李克用發(fā)現(xiàn)了血跡,而且一直蔓延到窗外的碧瓦飛甍之上:“是刺客的血跡?!?p> 李克用記住血跡最后消失的方向,馬上帶人親自去追。
整個山坡早被太平道眾包圍,刺客絕對不可能輕易脫身,李克用如此自覺,他與刺客之間一定會在某個時刻碰上照面。
夯實的土坡上每隔一段時間就傳來一陣響動,轟轟烈烈的搜山行動很快有了結(jié)果。
刺客出現(xiàn)了。
他身著青衣,戴斗笠,認不清相貌。他一瘸一拐地來到李克用面前,說:“我自首,你們別再追了……”
刺客之言語并不卑微,完全不像真心投降,李克用自然小心應(yīng)付道:“站住!你這廝,有膽量穿越皇城守衛(wèi)來到此地,居然愿意投降?說吧,你的目的是什么?”
“我能有什么目的?”刺客道:“我想殺掉皇帝老兒,算是目的嗎?”
“你說什么?”李克用繼續(xù)質(zhì)問:“你的目的是皇帝陛下,為何要對一介女流動手?”
“呵呵?!贝炭屠湫Φ溃骸拔曳蠲鼒允赜诖艘呀?jīng)過去兩天一夜,本來打算沒等到皇帝來就回去復(fù)命,沒想到今夜居然等到你們來了。如此重重防衛(wèi),肯定是位要人……我以為,今夜就要得手,未曾料想,你們一群道士居然守著一個孕婦來來去去。嘖,還以為小爺今天晚上能換換口味,那位,好歹也算得上是個美女。”
李克用恨得咬牙切齒,他拔劍出鞘奮而拼殺去,青衣刺客借巧勁一躍,踩著李克用的頭頂抓住竹梢翻身而上。
居高臨下,刺客抱怨了一聲:“我已經(jīng)投降了,你為何還要殺我!”
“你這個罪大惡極、不可饒恕的惡徒,居然妄想侵犯巫女?我必須要殺了你,如若不然,無法向天師交代!”
李克用橫劍砍向竹格,竹子隨之徐徐倒在地面,刺客怦然失去憑借重又回到地上,他負傷的手臂還有明顯的包扎痕跡,新鮮的血液不時順著衣袖滴下來。
“你當(dāng)真不放過我?”刺客幾乎是笑著說出這番話,非常挑釁:“哈哈哈,那我可不愿意投降了?!?p> 李克用直劍一點,刺客借竹林掩映,騰身閃開,劍點在竹子上,留下深深刻痕。
聽見這邊有打斗聲音,越來越多的太平道眾加入到追逐刺客的作戰(zhàn)當(dāng)中。
刺客且戰(zhàn)且退,一直用隨手撿到的石頭當(dāng)作暗器與人周旋,他借竹子的韌性作為腳尖的支撐,隨意騰身躲閃,一路上鞋子幾乎再沒粘過泥土。
李克用越是奮力追逐,反而離刺客越遠……
待超過一半以上的太平道人聚集在竹林里,上百個大燈籠把林子照得通亮,李克用適才后知后覺地大吼道:“這是調(diào)虎離山,快回去佛塔,我們的首要任務(wù)是保證巫女的安全!”
眾人聽令,目送青衣刺客的身影消失在夜色。
所幸,慕容嫣被保護得很妥當(dāng)。
她的內(nèi)襦有被輕微撕扯的痕跡,脖頸上有紅色的勒痕,在旁人看來,這一定是激烈掙扎過的跡象。
更何況鮮卑巫女現(xiàn)在奄奄一息,體力、精神皆瀕臨崩潰,不得不讓人擔(dān)心起腹中胎兒。
“巫女大人現(xiàn)狀如何?”
略通醫(yī)術(shù)的女道人回答說:“巫女大人方才受驚過度,沒有暈厥過去已經(jīng)是萬幸之事!若是之后再動胎氣,只怕后果難料了?!?p> “巫女大人,你聽得見我說話嗎?”
慕容嫣點了點頭,輕輕呵了一聲。
“我們現(xiàn)在要把你送到‘天璇’師叔那里,你務(wù)必要好好調(diào)養(yǎng)身子,我不會再讓你踏出道觀半步?!?p> 天璇子,太平道北斗七子之一,也是太平道內(nèi)地位僅次于天師的人,善針灸、通易理。
不過讓人奇怪的是,天璇子非但是個女流,而且體型嬌小,宛若童顏,據(jù)說是因為她常年修習(xí)“駐顏之術(shù)”,同時,她有著與樣貌截然相反的暴躁脾氣,太平道內(nèi)時常傳出她過分無情地體罰門下弟子的風(fēng)言風(fēng)語。
諸如種種,李克用只是聽聞,從未親眼目睹,其實他對這位師叔的印象非常淺薄,只是記得她的樣貌多年來都沒有改變過。
把慕容嫣送來天璇子這里的第二天,天璇子就在慕容嫣休息的地方拉起好幾層白白的幕布,以那個狹隘的地方為中心,在原本就有的屋墻上又增加了好幾層“防御”,而且平日里只許女人進出幕布,男人則站在門外把守各處要道,即便是受命于天師的李克用也只能站在門前遠遠地隔著幕布看向屋中。
看來天璇子打算讓慕容嫣的所有日常生活起居都在這么一個“小匣子”里進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