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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剩下四枚銅錢,距離重獲自由終于前進了一步。”她本該這樣打算。
按照以往的習(xí)慣,俞珂為了從看不見盡頭的苦日子里找到一絲慰藉,經(jīng)常會在心里自己鼓勵自己。
是的,俞珂回憶起幼時被關(guān)在小黑屋里無數(shù)次,在那個又窄又黑的地方,自己也曾無數(shù)次妄想“自由”。但是現(xiàn)在,她再也沒有這樣的想法了。
她攥著剩余的四枚銅錢,像呵護什么寶貝似的捂在胸口,她真切感受到了一個事實——盡管從前和現(xiàn)在她同樣都身處于管束之下,但現(xiàn)在她所聽命之人并非單純將她視作丫頭使喚,俞珂經(jīng)常能在那位少年劍客身上看見別人沒有的東西。
有時候,他會像雄鷹一樣無情地去蠶食敵人的身體,準(zhǔn)確又兇狠;有時候他也會展開羽翼蔭蔽他人,溫暖而可靠??此菩郧榉磸?fù),實際上始終如一。
“我很多事情都不明白,可是我唯獨知道,我是自愿留在他身邊的,總有一日,我要成為他手下最鋒利的‘劍’?!?p> 心中的聲音不斷回響,跟隨呼吸一起有節(jié)奏地呼喊著。不久,便有別的聲音在呼喚她。
“阿珂,你怎么樣?你的頭好燙??!”
俞珂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睛,見阿郁在旁焦急等待著,說:“不知道,總感覺頭重腳輕?!?p> “我喊白公子過來看看。”
少頃,白鳳前來摸了摸她的額頭、手心,講道:“看來是驚厥過度,染了風(fēng)寒。”
阿郁說:“那我們還要在今天啟程嗎?”
俞珂這時反應(yīng)倒還迅速,沒等白鳳先說,她就肯定道:“義兄,我沒事,我們還是盡早上路吧!”
“我可沒打算花時間讓你休息?!卑坐P冷笑道:“待會兒拿了賞銀,我們就走?!?p> “嗯!”俞珂馬上穿好鞋襪回到白鳳跟前,表示自己隨時可以出發(fā)。
幾人整理好行裝,與客店掌柜寒暄了幾句,便即告辭前去官府領(lǐng)賞。
巧合的是,今天,剛好就是他們來到鎮(zhèn)子的第十五天。
鎮(zhèn)官林奇一大早就擺好架勢接客,百兩賞銀用精美的布帛和盤子墊著,堆砌成一座小山。時人見白鳳來,熱烈相迎,皆高呼“白鳳將軍”之威名。
白鳳對此不聞不問,只是過去拿走賞銀,回頭便走。怎知鎮(zhèn)中百姓老小不知何時趕來,竟將官府大門堵了個滿滿當(dāng)當(dāng)。
“白鳳將軍,謝謝你替鄉(xiāng)親們清除匪患?!?p> “昨天,真是殺得痛快??!”
“多虧了白鳳將軍,我們才有機會翻身做人!”
這一干人等都拿著自己家中最值錢的東西,想要送給白鳳將軍以表謝意,而白鳳卻說:“大家為剿匪出了人力物力,還死傷不少,我怎么能要你們的東西?唯有這筆賞金,是天經(jīng)地義的。我已經(jīng)為鎮(zhèn)中根除‘熊患’,現(xiàn)在是時候離開了?!?p> 阿郁眼巴巴地看著這么多好東西從自己眼皮底下路過,心里糾結(jié)得緊:恨那白鳳不識好歹,同時,又覺得收下這么多禮物很慚愧。
怨氣無處可釋,她便拿符文濤撒氣,說:“文濤,你覺得,我們要不要這些???”
“我怎么知道。”符文濤不知其所以然,推了對方一把,訕笑道:“你想要,那自己去跟人要?。 ?p> “你!”阿郁羞于讓陌生人看見自己的貪小便宜,把符文濤趕到別地方,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也推了他一把,回道:“我當(dāng)然想要,可是,‘那人’不讓拿……”
鎮(zhèn)官林奇見狀,笑呵呵地走到眾人中間,與諸位講道:“各位鄉(xiāng)親父老,白鳳將軍說得對,大家都為剿匪出過力,不管是去上戰(zhàn)場的、還是在鎮(zhèn)子上替我們守好家的,大家都有功勞!所以,大家不欠白鳳將軍什么恩情,是我們官府欠了白鳳將軍的恩情,所以,我依照約定奉上賞銀百兩,白鳳將軍也欣然笑納,大家這就散了吧!”
眾人聽罷,都點點頭說有理,漸漸離開。
林奇轉(zhuǎn)身對白鳳繼續(xù)問道:“白鳳將軍,真的不要再多留幾日?”
“在下路程緊迫,不敢耽擱。”
林奇略表惋惜,續(xù)道:“本想讓你留在鎮(zhèn)子上,我愿意為將軍謀個正職,相信以你的能力,很快就能得到重用。”
“謝過林大人好意,請恕在下拒絕,因為有更要緊的事情等著我去做?!卑坐P道:“對了,怎么今天不見劉莫,他人呢?”
林奇有些失落,回答說:“劉莫沒有回來,他說,自己再也不會回來了?!?p> “是這樣嗎?”白鳳搖了搖頭,看了看身旁的俞珂,仿佛依然能覺察到她的內(nèi)疚。“不回來也好”他繼續(xù)說道:“只望林大人能聽我一句勸。若是當(dāng)真想守護一方百姓,就不能恪守太多條條框框的律令——該練兵就練兵、該收留門客就收留門客。此亂世非吾等所愿,卻只能被迫承受,做‘好人’是保護不了別人的?!?p> 林奇默默應(yīng)承,然后對幾位貴客一路相送,徒步走到鎮(zhèn)外的十里長亭后才罷休。
有了這筆路費,白鳳一行四人的旅行頓時輕松不少,再沒有住店因為錢不夠則只能跟馬睡一起的窘境,俞珂的風(fēng)寒也并未因為旅途而加重,不過休息幾天就幾近痊愈了。
而他們在剿滅“熊患”之后所偶遇的旅客,也明顯較之從前多了許多。這附近的人聽說熊患已除,果然都選擇改道而行。
也即是說,白鳳他們不必如同披榛覓路般小心謹(jǐn)慎前行,每一個早晨都很美滿,每一個夜里都不會受凍;迷失方向時可以及時找到路,甚至還能同陌生人一起結(jié)伴同行,阿郁非常愿意借此小賺一筆擔(dān)當(dāng)護衛(wèi)的錢。
在這一小半通往京城的路上,他們走得非??欤斓镁拖褚徽Q劬偷搅?,只不過他們確實走了好久好久。
俞珂是最能證明這件事的人,這一路上她從沒停下過練劍,手臂、小腿,一天比一天健壯,她的劍術(shù)得到迅速的進步,這不僅得益于白鳳經(jīng)常與之對練演武,更因為她自己內(nèi)心對“劍”有非凡的執(zhí)著。
“我覺得她,很像我?!狈臐龝r常私底下對阿郁如此感嘆。
從滄州一直往西,走了大概兩個多月,從漫天大雪到春回大地,他們終于來到目的地,晉陽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