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色的瓦搭在屋檐之下,就連雨天都變得有些令人欣喜啊。
一個小小的身影抱著一個近乎同她自己一樣高的布包,斜靠在門口,似乎在打量著外面,又或者只是在發(fā)呆而已。
不過走近之后,就能察覺她眼中的彷徨與無措。
“嘉淮?”
那個身影似乎愣住,然后就像不敢相信般,立馬轉身,跑回了屋子里。
屋里生了很多炭火,小身影卻忽然停下了腳步,似乎是擔心自己身上的寒氣過渡到屋內人的身上。
但是從神態(tài)看來,是真的很著急。
屋里并不是只有一個人。
見著一個人向自己伸了伸手,小身影思考了一下,將自己外面的披風解開,然后跑向最里面的床榻。
躺在床上的那個人的臉近乎蒼白,嘴唇也呈現(xiàn)出不正常的白紫色,眼神卻依舊明亮,似乎仍然能夠見到當年風華。既是獨自一個人,也能撐起半邊天。
不過既是還有念想,自然要交代清楚,已經清楚自己是強弩之末,這段時間,醫(yī)閣的人都用藥吊著她的命,也是苦了他們了。
見著急急忙忙跑過來的小家伙,躺在床上的人并沒有露出什么哀傷的神色,反倒是神色清明。聲音雖然很低,卻吐字清晰,絲毫不覺孱弱之態(tài)。
“嘉淮,今日之后,我們便不會再次見面。有很多人會照顧你,明白嗎?”
那個小身影抿著唇,卻還是點了點頭,很認真地看著那個人。
“我命由我,你現(xiàn)在或許不明白,但是你記住,你的生活是屬于自己的,我的事情是我的,不必有牽扯?!?p> 當初是自己站到那里,確實沒有想到當初的那個少年兵戎相向。
看著站在自己身旁的小身影,大概是怕寒氣到自己身上,甚至解下了外袍。她似乎透過了那個小小的身影,看到了那個當年的少年。
明明是被推上那個位置的,卻總是一副自得瀟灑的模樣,甚至連面臨絕境的時候還是云淡風輕,就連最后拭劍刃的時候都只是輕笑。
明明那些喊打喊殺的老家伙都已經跑了,他一個人卻仍然站在那里,直至最后一刻。
思慮及此,她將視線移到那個面色冷淡,卻與那人極其相似,甚至連眉眼都幾乎完全相同。沈寂是冷的,就像是在游戲人間,但是卻任然明白自己的使命,并且不會怨恨。
“韞溪?!?p> 沈文晞聽到自己之前的名字,很認真地看過來。
“嘉淮,就拜托你了。我們都是不負責任的人。若是你不愿意接手,可以給江清月。想出去走走就出去走走,不用拘在此地?!?p> 他們都是被束縛住的人,并不希望這些人和自己一樣。
那些陳舊的東西,由她來終結,最好不過了。
但是,很可惜的是,她并不知道,有的時候,那一點淺淡的念想,第支撐走下去的唯一動力。而作為經歷過這一切,無數次親眼看著自己最親近的人消失在自己面前沈文晞面前,真的是徒勞。
并不是擁有過足夠的未來,卻總是能夠在回憶的時候,覺察到那個時候未曾覺察的遲鈍與無助。
在很多下午,坐在林中的亭子里,茶水已涼,唯獨身旁沒有人。桌子上擺著的并不是常見的糕點,反倒是一些蜜餞。
沈文晞坐在那里,用勺子撈起一塊,放到嘴里,感覺到甜,卻并未有其它的想法。
有人告訴她,甜食可以解憂。
放下瓷質的勺子,林間其實還是有風的,在秋日之中,只著一件單衣有些冷,但是感覺比一開始要好一些了。
不知道是不是那蜜餞的作用。
當時在那座城破了之后,她有整整半年的夢魘,夢中浮現(xiàn)出那些場景,無數次驚醒,然后看到的卻是窗外一片的黑暗,或是初白。
過了很久之后,似乎那些夢境就淡了,看到的身影也逐漸模糊。
沈文晞抬起手,看向自己當時被絞去半截、現(xiàn)在卻已經看不出太多痕跡的指甲,連切身疼痛的記憶都已經模糊了,可是為什么就是忘不掉那些人與那些場景?
已經隨往事而去。
當初做下的承諾,終歸是不會去觸碰,否則,是不會心安的。
竹林中隱約傳來簫聲,通過風,消散在沈文晞的周圍。
“江清月?”
這是沈文晞略帶疑惑的聲音。
簫聲戛然而止,緊接著傳來的聲音不再是樂音,而是踏在枯葉之上的聲音。未多時,一個身影就顯現(xiàn)了出來。
正是江清月。
不過此時的他并沒有維持著原本的溫潤和煦,反倒是帶著幾分憂慮,神情中帶著幾分擔憂,似乎是在擔心著些什么。
“你來了啊?!?p> 沈文晞笑了一笑,完全沒有剛剛的茫然,卻難以從中察覺出真正的情緒。
江清月顯得更加擔憂,他非常清楚,在之前那次,她也是這般的情狀,直到陷入到無窮無盡的夢魘之中,在禁藥的作用下,才逐漸走出來。
“你,沒事吧?!?p> 江清月走入亭臺之中,用手觸碰那茶壺,感覺到水已經完全冷了,便將茶壺又挪遠了些。至于那蜜餞,倒是沒有動。
“沒事的啊,”沈文晞略微側了側身,“你怎么有時間過來啊?!?p> 江清月?lián)u了搖頭,“并不是其他事情,只是過來看看你罷了?!?p> “你們不用擔心,”沈文晞笑了一下,似乎是完全沒有受到什么影響,“還有亦閣主他們,你呀,也告訴他們,不用擔心了?!?p> 不過身旁的人顯然沒有相信。
江清月盯著沈文晞,并沒有移開視線。
初秋的時候,伸出竹林之中,其實并不能從顏色判斷出時節(jié)。但是逐漸冷下去的風中,原本溫柔的笑意逐漸凝固,直到回到江清月為出現(xiàn)之前的那種茫然無措的神情。
眼神也開始有些飄忽。
江清月握了握拳,心想果然又是這樣。
動用了禁藥之后,其實神智是會有很長一段時間的渙散。原理其實因為是這般,通過對精神的分散來緩解精神上的壓力。
但是通過意志,可以將渙散的神智勉強聚攏,短時間與旁人接觸的話,其實是察覺不出來的。更何況,是沈文晞。
但是亦秋羅閣主已經再三叮囑過,若是過多用禁藥,就會產生不可逆轉的后果,甚至有迷失心智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