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鐘潮生的小心機(二)
“沒有喜歡看的書嗎?”鐘潮生訥訥地問。
莫長川苦笑著搖了搖頭?,F(xiàn)在的她,哪能看得下書。一想到明天還要去接受催眠治療,她就莫名地焦慮不安。她的牙關一直都會不由自主地咬緊,今天更是明顯。她自己已經察覺出來了,只是覺得沒有必要跟鐘潮生提起而已。
鐘潮生拿出手機看了看時間,沈玥婷的清潔工作應該還沒做完。于是打開了肯爺爺炸雞店的手機應用,對莫長川說道:“小姐,我這個應用最近收到了不少的優(yōu)惠券,里面有個免費贈送圣代的,快要到期了。你最近腸胃也好了不少,要不要來一個?”據(jù)說甜食能增加人體中多巴胺的分泌,讓人產生愉悅感。妹妹以前情緒不太好的時候,他也會用這個方法哄哄她,以減少她的焦躁。
莫長川看了一下應用里的圖片,這種圣代她小時候父母沒少帶她去吃。想起來自從患了進食障礙之后,這些食物幾乎就已經和她徹底斷絕了關系。對于她來說,也許連這樣的味道也會忘記了吧。她心頭竟涌起了一股懷念的感覺,于是鬼使神差似的竟然答應了鐘潮生,和他去了那家店。
在收銀臺點餐的時候,莫長川忽然一聲不吭地走開了。鐘潮生點餐完畢,被突然消失不見的莫長川嚇了一跳。他環(huán)顧四周,看見她正站在放有兒童餐玩具的玻璃柜前,專心致志地注視著里面的玩具。
鐘潮生悄無聲息地走到她的身后,從反光的玻璃上細細地觀察著她的表情和舉動。她的臉上還是和平常一樣毫無表情,嘴唇緊緊地抿成一條線,然而那雙常態(tài)為一潭死水的眼里卻泛起了薄薄的霧氣。鐘潮生順著她目光的方向看去,與之相對的是一個一看就知道是量產的不甚精致的哆啦A夢系列玩具。這種快餐店的兒童玩具幾乎是千篇一律的表情,只有場景或者道具會有區(qū)別。莫長川一直盯著看的就是一個開著時光機的哆啦A夢,鐘潮生還記得每次哆啦A夢穿梭于“過去”、“現(xiàn)在”和“未來”都是使用這個神奇的道具,它可以稱得上是在這部動畫里出現(xiàn)得最多的工具之一。
他輕輕地拍了拍莫長川的肩膀,指了指駕駛著時光機的哆啦A夢輕聲問道:“小姐,你想要這個?”
莫長川的思緒被突然打斷,臉上流露出措手不及的窘迫。
鐘潮生微微察覺到了卻沒有追問,只是指了指不遠處的空位說道:“咱們點的東西已經可以拿了,你先去那邊坐下,我去取餐?!?p> 莫長川點了點頭,獨自往他所指的方向走去,直到看到她安安靜靜地坐了下來,鐘潮生才放下心來去收銀臺旁邊取餐。
她還是像上次去超市時一樣,悶悶地低著頭,但似乎還是若有所思。直到看到那雙熟悉的陳舊的球鞋,才慢慢地抬起頭。
鐘潮生微笑著在對面坐下,把草莓圣代放到了莫長川的面前。然后又從口袋里掏出了一個剛才她一直注視著的哆啦A夢,放到了她的手里。
莫長川愣了一會兒,似乎還沒反應過來。少頃,才猛地抬頭看著鐘潮生。
“給你的,突然想起了我妹妹,你和她小時候的眼神有點像。”鐘潮生微笑道。
“這……”莫長川有些意外,她珍而重之地雙手捧著這個小小的玩具,“……謝謝……”
鐘潮生拿起冷飲喝了一口,有點不好意思:“咳,不是什么貴重的東西,你不要嫌棄就好?!?p> 莫長川搖了搖頭,像個得到了渴望已久的玩具的小孩一樣,小心翼翼地拆開了玩具的包裝,放在桌子上,眼睛一動不動地注視著它。半晌,她突然抬頭問道:“妹妹……她是怎樣的……人?”
鐘潮生正有些微微出神,冷不防被問起,思索了一會兒,才言簡意賅地總結了一下:“她???是個曾經懂事得讓人心疼的小女孩?!?p> “……曾經?”莫長川感覺到了這個回答的微妙之處,不自覺地重復了這個關鍵詞。
“是的,曾經,”鐘潮生云淡風輕地繼續(xù)說著,像是在陳述別人家的事情,“她后來患了病,性格各走極端,會時而暴躁時而抑郁。我要打工賺錢給她治病,無法長時間看管著她,所以后來她才要一直住院治療。”
莫長川怔了許久,才回道:“……抱歉……我……不該問的……”
“沒事,都過去了?!彼麚哪L川有自罪感,于是趕緊補充:“你不要有什么負擔,這是真實的過往,是無法視而不見的人生軌跡。小姐你也是,如果覺得緊張不安,那就告訴我和鄭伯,這不是什么丟人的事情。我們都在你身邊,不要一個人扛著?!?p> 這番突如其來的話讓莫長川心頭一緊——他看出來了?!她以為自己可以掩飾好的?。?!
“你都……知道?”她低垂著眼睛尷尬地問道。
鐘潮生把目光放在別處,免得讓她更加焦慮:“嗯,我妹妹以前也有類似的情況。不過我是她最親近的人,后來她就有點肆無忌憚了。其實這樣挺好的,是人都會有情緒,只要找到宣泄的出口,發(fā)泄出來就會舒服多了。”
“是嗎……為什么……你……不會……”這個道理,莫長川是肯定明白的。而她真正不明白的是,為什么鐘潮生不會像自己這樣,是不是自己的性格天生就有缺陷,還是說鐘潮生有什么與常人不同的地方?
鐘潮生有些忍俊不禁:“噢?原來在你眼里我不會有情緒的么?”他喝了一口飲料,“其實不是的,我跟你一樣,會有不高興,或者對自己、對現(xiàn)實覺得不滿的時候,只是有些事情在我眼中看來不是原則問題,不太值得去計較動氣,所以就會顯得和你有點兒區(qū)別。但實際上你也見識過了,我也會情緒失控,甚至會說錯話,不是嗎?”
莫長川想起來了,他指的是自己第一晚從醫(yī)院回到公寓里,他對著鄭伯一頓靈魂拷問的那一次。
的確,自鐘潮生受雇于她開始,那是他唯一一次沒控制好。這么一想,真的就如鐘潮生自己所說的那樣,他也并不是自己認為的總是平和親切毫無脾氣,他也有管不住自己情緒的時候。她輕輕地點了點頭,似乎輕松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