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成淼急中生智,在這種千鈞一發(fā)的緊要關頭,再不敢有絲毫猶豫。他猛然提氣,接連猛躥幾步,向前飛躍出十幾丈的距離,轉眼來到東都皇城的城墻下。
人還沒有站穩(wěn),右手早就從背囊中拽出一柄鏈鎖飛爪,抖手便射上墻頭。
鋼制飛爪一抓牢墻磚,徐成淼立即腳下發(fā)力,猝然躍起丈許,緊接著手腳并用的攀墻越脊,飛入了太子李鐸所在的東都皇城。
追在后面的單廷憲等人,眼看著徐成淼消失在皇城內,頓時驚得心膽俱寒。
雖然現在還弄不清楚,徐成淼夜闖皇城究竟有什么圖謀,但是他逃入太子御駕所在,斷然已經超出了吳凌之前的算計策劃。
這一變數,成為今晚行動中最不可測的因素。
而且,一旦驚擾了李鐸的圣駕,引得龍威震怒,天曉得會捅出多大的婁子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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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此時闖進宮城的明鑒長史徐成淼,也正是看準了吳凌單廷憲等人投鼠忌器的顧慮,才冒險突入禁區(qū),向死求生。
據之前的情報顯示,奉旨監(jiān)國的東宮太子李鐸,并沒有完全與何光華同流合污,也沒有變成耳提面命的傀儡木偶,而是在張波的有力配合下,漸漸掌握了一些與何光華周旋的主動權。
像今晚的圍捕行動,徐成淼賭李鐸事先一定毫不知情。
這個猜想的道理很簡單。
北衙明鑒司長史,是歷代皇帝的私兵,是皇帝的眼睛耳朵,是親信中的親信。如此的身份,絕非普通朝廷命官可以相比。
在大唐帝國的勢力范圍內,他要是有個三長兩短,無疑于是對最高皇權的直接挑戰(zhàn)!
皇帝陛下脾氣再好,也萬萬不肯善罷甘休。
而李鐸又根本沒有除掉徐成淼的動機和理由,何苦在形勢逐漸對自己有利的時候,做出如此不智的蠢事呢?
所以說,這完完全全就是何光華與吳凌暗自策劃的動作,目的就是既要剪除朝廷內對他們不利的對手,又借機挑撥破壞皇帝與太子之間的關系。
可謂是一石二鳥。
徐成淼決心沿著這個思路豪賭一把,賭注則是自己的身家性命。
盡管夜闖皇宮、驚擾圣駕是滔天大罪,但只要李鐸沒有介入今晚的陰謀,那對徐成淼來說,就還存在著一線寶貴的生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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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談……談生意?”
疏勒國王塔吉克聽到庫爾班提到“生意”二字,頭都大了一圈。
當然,這也只能怪之前赫斯提婭的“生意”談的過于刺激,以至于給這位老國王留下了不小的心理陰影。
塔吉克心中暗罵道:老子又不是開店鋪做買賣的,怎么一個個都跑來談生意呢?!
但是想歸這么想,面對艾麥尼的全權代表,塔吉克還是不敢有絲毫怠慢。
他依舊笑呵呵的問道:“不知閣下所說的生意,是指什么呢?”
庫爾班不慌不忙的回答:“哦,殿下,事情是這樣的。自從殿下和幾位盟友舉起義旗,興兵反唐之后,整個西域陷入戰(zhàn)爭狀態(tài),也有一年多的時間了。這段期間,不說各地商旅百姓受到戰(zhàn)火的侵擾,生活寥落困頓,單是聯盟中各國的軍費開銷便耗資糜巨。現在大局也基本穩(wěn)定了,無論是軍隊重建、還是經濟復蘇,都正是百廢待興之時。所以,我家大人希望能在這個過程中,為西域各國敬添一些微薄之力。”
“哦?那么艾麥尼大人打算怎么幫助我們呢?”塔吉克瞇縫著眼睛,邊思索邊問面前的庫爾班。
“借款?!睅鞝柊嗟鸬溃骸拔覀冊敢鉃楦鲊峁┧璧馁Y金支持。無論是黃金還是白銀,都可以。”
這可真的算是“正瞌睡呢便遞個枕頭過來”,塔吉克剛剛還在為錢的事情發(fā)愁,現在就從天而降一個財神爺,他難掩興奮道:“怎么借?借多少?”
庫爾班心中暗自偷笑,表面上還是平靜似水:“艾麥尼大人說,此次借款事關重大,故而以樓蘭、車師和疏勒三個在西域比較有實力的國家為優(yōu)先客戶。第一批款項總共只有兩千萬銀幣的份額,大家分配,先要先得?!?p> “我要,我要,兩千萬我全要!”塔吉克還沒等庫爾班說完,便急吼吼的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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梆梆梆——,咣咣咣——
一時間,梆子聲、鑼鼓聲響徹整個洛陽皇城。
侍衛(wèi)們舉著火把,提著長刀,大喊著“有刺客”,四處嚴密搜素夤夜闖入皇宮重地的不速之客。
太子李鐸從睡夢中被嘈雜的聲音吵醒,驚慌起身,急急忙忙的呼喚守在寢室副廂的內宮監(jiān),詢問發(fā)生了什么情況。
內宮監(jiān)一驚一乍的回稟:宮中發(fā)現刺客,武威軍正在抓捕。
聽了這話,李鐸再也無法安睡。他連忙起身更衣,然后率領眾侍從來到御書房,等候外面的消息。
而闖宮的徐成淼此時仿佛憑空消失了一般,再沒露出半點蹤跡。
單廷憲指揮武威軍官兵忙活半天,什么收獲都沒有。他不敢耽擱停留太久,于是吩咐手下繼續(xù)在宮內各殿搜索,同時緊急征調更多的部隊封鎖皇城周邊區(qū)域后,自己火急火燎的趕到御書房奉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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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鐸一見到滿臉大汗的單廷憲,探身問道:“單愛卿,究竟發(fā)生了什么事?”
“啟稟殿下,今夜有刺客闖入紫微宮,臣等正在全力搜捕。目前寢宮及御書房外已經布防妥當,殿下的安全萬無一失……”
單廷憲話才說到一半,只聽御書房頂梁上傳出一聲長笑:“哈哈哈,微臣徐成淼,參見太子殿下。”
在眾人聞聲驚愕之際,北衙明鑒司長史徐成淼從房頂翩然落下,跪倒李鐸面前:“大理寺少卿徐成淼夜闖皇宮,驚擾圣駕,罪該萬死,請殿下治罪?!?p> “大膽刺客,護駕!”單廷憲暴喝一聲,立時便要撲向跪在地上的徐成淼。
太子李鐸從愕然中清醒過來,趕忙喊住單廷憲:“愛卿且慢!本宮認得這位徐大人?!?p> 眾侍衛(wèi)聞言停住腳步,紛紛擋護在李鐸和徐成淼之間。而作勢欲撲的單廷憲也只好收起架勢,看看跪伏的徐成淼,又看看太子,等待下一步的指示。
徐成淼是何許人也?他表面的身份是大理寺少卿,區(qū)區(qū)從五品的芝麻小官,可帝都的貴族圈子里有誰不曉得北衙明鑒司長史的威名?
尤其是在幾年前,徐成淼親手扳倒蘭陵王李茂勛之后,朝堂上的重臣大將們都形成了一個共識:不認識他,就等于不認識“死”字怎么寫。
太子李鐸當然也清楚,跪在自己面前的這位徐大人,是皇帝李坤真正意義上的心腹,絕非自己可以擅自處置的人物。
況且,徐成淼既然能執(zhí)掌明鑒司這么重要的部門,本身就是一位沉著穩(wěn)重、進退有度的老辣角色,今夜如此明目張膽的闖宮犯禁,必然有其背后的原因。
李鐸穩(wěn)了穩(wěn)心神,沉聲道:“徐愛卿,今天晚上究竟是怎么回事,你給本宮從實道來?!?p>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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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著塔吉克猴急的模樣,庫爾班強忍著笑,故作為難的說道:“嘖……哎呀,殿下,這可不好辦吶。艾麥尼大人的意思是,這兩千萬是由你們三家分的,可你一個人全都要了,我怎么向大人交代呢?不瞞你說,我來你這里算是第一站,明天還要趕到前線去拜會灰鷹殿下他們……”
“不用啦,不用啦!”塔吉克慌忙攔住庫爾班的話:“庫爾班老弟,聽老哥哥一句話,前線兵荒馬亂的,何必去冒這個險呢?況且樓蘭財雄勢大,灰鷹那家伙疑心又重,肯定不會領艾麥尼大人這個情的。這筆貸款對老哥我來說非常重要,你可一定要幫我這個忙啊。”
庫爾班沉思片刻,問塔吉克:“國王殿下,不是我故意刁難你。西域諸國都是我們的朋友,這么做實在是有違做生意的道義。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你能給我一個過硬的理由,我也好給艾麥尼大人一個解釋?!?p> 塔吉克聽了庫爾班的這個要求,不禁猶豫片刻。
然后,他仿佛下定很大決心似的,將右路軍戰(zhàn)敗,還有安西都護府使者的事情,都向庫爾班一五一十的道了出來。
“庫爾班老弟,”塔吉克最后說道:“老哥哥我真的是不敢對你和艾麥尼大人隱瞞半點內情,也生怕因為原委講不清楚,以至于耽誤了大事。現在你能理解我的難處了吧?”
庫爾班沉默半晌,緊盯著塔吉克的眼睛道:“殿下,你面臨的危機確實非同小可,而這個理由也應該可以說服艾麥尼大人。但是,借款是有條件和代價的,你明白嗎?”
塔吉克也緊盯著庫爾班的眼睛,沉重的點點頭。
庫爾班繼續(xù)說:“借款期限二十年,每年利息為總金額的十分之一,連本帶息按復利計算。”
塔吉克面色凝重了很多,但是他沒有更多討價還價的余地,只能點頭表示認可。
庫爾班停頓了一下,接著介紹:“我們需要貴國以每年的稅收作為借款抵押物,到期如果無法全額還款,還可以協商延長借款約定。”
塔吉克此時的臉色比剛才更難看了:“你的意思是……要我交出二十年的稅收權,甚至更久?!”
“不然呢?”庫爾班仿佛吃定了對方一般:“殿下有更好的建議嗎?”
塔吉克長嘆一口氣,苦澀的搖搖頭,接著又點點頭。
庫爾班悠悠的說道:“殿下,這次對西域提供借款的,除了我家艾麥尼大人外,波斯帝國皇族也是股東。所以,如果貴國出現任何違約行為的話,不僅會影響您的良好聲譽,而且還可能引發(fā)國家間的爭端,您能理解吧?”
塔吉克愣了一會兒,趕忙回應:“那不會,我們疏勒萬萬不會做出違約背信的事情?!?p> “那就妥當了,”庫爾班輕松的拍拍手:“如此一來,我就省的再往灰鷹殿下和達爾罕殿下那里跑一趟。塔吉克老兄,你的事情包在我身上。有我在艾麥尼大人面前斡旋解釋,借款的事情肯定萬無一失?!?p> 塔吉克聽庫爾班這樣說,盡管因為苛刻的條款而導致心中糾結無比,但也總算是有望救回自己的兒子和軍隊,所以不住的千恩萬謝。
庫爾班客氣幾句后,突然神秘兮兮的對塔吉克說:“殿下,不知道你對錢有沒有一個基本的概念。兩千萬枚銀幣,如果裝在中等楠木箱的話,至少要將近五千多個箱子,使用六七百馬車運送。在當今的局勢下,我們將錢運到你這里,你再運到唐軍那里,這中間出狀況的風險有多大,你考慮過嗎?”
塔吉克被庫爾班問的一愣,這方面的事情,他還真沒有做生意的商賈精通。
“那……那該怎么辦?”
庫爾班眼珠子骨碌骨碌轉幾下,好似想出什么妙招一樣:“不如這樣,你把唐軍的代表叫來,咱們簽個三方協議。我們負責直接把錢送到他們那里,然后他們放人,豈不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