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和尚嬉笑著,稚嫩的臉上毫無懼色,沒有半分身陷危境的不安。
花疏牙抬手摘下頭上的斗篷,露出那張眉宇間略顯憂愁的臉。
“何出此言,本王為何要殺你?難道就因為你不如你師父,搭上整個倉栗縣都制不出頂好的狼奴?還是因為,你見倉栗縣無人看守,又大軍壓境,自顧逃走?可這些,父皇和本王從未怪過你。”
花疏牙一副被人誤解急于解釋的樣子,語氣柔聲細(xì)語,實則卻暗藏洶涌,句句誅心。
“噗…”
小和尚忍不住噗笑了一聲,笑道。
“你們皇家的人是不是都喜歡說廢話,故作高深給誰看?說吧,你想激怒咱之后做什么?”
花疏牙苦笑一聲,微微搖頭道。
“那你們巫蠱谷的人,是不是都喜歡猜忌旁人?如今你師父死了,我父皇病了,內(nèi)憂外患,怕是只有你我二人合力,才能保住隨滿國在這三國一番的地位!”
這帽子扣的大了,小和尚聽了不由癟癟嘴,笑道。
“怎么保?狼奴么?別別別,你的宏圖大志,咱可幫不了,咱不過是個不成事的蠢笨徒弟。老頭兒死的急,壓根沒來得急傳授全部東西。你也瞧見了,整個倉栗縣都砸咱手里了,可沒用啊是不是!”
小和尚像是一副看淡生死的態(tài)度,說起話來也是不管對面站著的是誰,語氣狂傲,十分不注重禮節(jié)。
對此,花疏牙倒是不急不惱,只繼續(xù)溫聲細(xì)語道。
“成不成在天,做不做在你。不過一座倉栗縣,沒了就沒了。只是說起倉栗縣,聽說昭王屠城后留了一隊人馬在那里斷后,近日那隊伍里到發(fā)生一件異事?!?p> 小和尚才不會關(guān)心花疏牙說的什么異事,自顧坐在石凳上,彎著腰去扣那破舊布鞋露出的半個腳趾,話都不搭一句。
花疏牙垂眸看了他一眼,接著坐在另一個石凳上邊脫自己腳上的云靴,邊繼續(xù)道。
“聽說那隊伍里有一人,名叫牛二,是個偏將。身體一向健壯,可不知為何,最近忽然變了個人似的。白日里除了飲食甚少,倒跟正常人一般無二,可一入夜便詭異得很?!?p> 說著,花疏牙將脫下的云靴遞到小和尚眼前,示意他穿上。
小和尚倒不客氣,一把接過,邊照著自己的腳上比量大小,邊問道。
“他夜里如何?”
見小和尚似乎來了興致,花疏牙那雙略帶憂郁的眸子閃過一絲笑意,說道。
“倒沒什么驚心動魄的變化,只是躺在那里同個死尸一般,瞪著雙眼,連氣息都探不到?!?p> 小和尚換好花疏牙的云靴,站在地上踩了踩,像是沒聽見方才的話似的,痞笑道。
“到底是皇家的東西,舒服得很!四皇子,謝啦?!?p> 花疏牙看著他腳上那雙金線紋龍云靴,笑著,卻沒說話。
他知道,那是巫蠱谷的手法,這小和尚定會感興趣。
果然,小和尚腳上踩著踩著突然一頓,接著抬眼看向花疏牙,一直痞笑的臉上忽然沒了表情。
頓了頓,只聽他開口問道。
“四肢僵硬,雙瞳黝黑,不眠不休不動不言!”
小和尚看似疑問,卻說得十分篤定。
花疏牙點點頭,沒言語。
小和尚見狀一下子坐到石凳上,垂著頭似乎在想著什么。
半晌,那張稚嫩的臉上浮現(xiàn)出一絲邪笑,語氣里難掩興奮。
“是尸竭散!科科科科…”
小和尚笑的癲狂,喃喃道。
“還以為你當(dāng)年跟那小東西一起墜崖摔死了呢,真是沒想到…四皇子,你可知那下毒之人現(xiàn)在身在何處?”
現(xiàn)在已是入秋的季節(jié)了,即便天上太陽高照,這氣溫還是涼的很。
花疏牙只覺腳底發(fā)冷,俯身將小和尚仍在地上那雙破舊布鞋撿起,邊向腳上穿,邊緩緩道。
“自然知曉,他姓甚名誰,為誰所用,家有何人,身在何處…只是…”
見他話說一半住了口,小和尚心下了然,笑道。
“四皇子為了讓咱聽話,還真是煞費苦心。幫你可以,可再沒有一個倉栗縣可以用了不是?!?p> 花疏牙聞言抬眼環(huán)顧四周,院內(nèi)矮墻擋住了墻外的破敗,卻擋不住那群百姓的嘈雜與貧困。
花疏牙道。
“你瞧這里如何?”
小和尚憋著嘴點點頭,說道。
“成交!”
花疏牙眉宇間愁色漸淡,笑的如沐春光般亮眼。
“本王還不知你的名字?!?p> 小和尚聳聳肩道。
“沒娘的孩子能活這么大就是萬幸了,要什么名字?!?p> 一句話說的輕松,花疏牙聽著卻心中一酸。
“本王有個弟弟,同你年齡相仿,我二人感情深厚卻相隔天涯。你若不介意,本王便以她的乳名喚你如何?”
小和尚扣著耳朵,一副無所謂的態(tài)度,隨口道。
“你自便?!?p> 花疏牙聞言,嘴角含笑,眼神中似有暖意,起身準(zhǔn)備離去。
推門邁步,忽然轉(zhuǎn)身回頭看著小和尚,柔聲道。
“阿側(cè),你放心,那個人,本王定會想盡辦法將他送到你面前?!?p> 花疏牙離去,小和尚看著那隨風(fēng)搖晃著的半扇破舊木門,晃了晃神兒,邪笑道。
“面慈心狠,是個狠人?!?p> 言罷轉(zhuǎn)身將兩手放在腦后,悠哉悠哉的邊向屋內(nèi)走邊嘟囔道。
“幫咱亦是幫自己,沒那個人的尸竭散,就算搭上整個隨滿國的百姓,也制不出頂好的狼奴…”
——
距離到達(dá)隱都,又過去了一天。
可悲的是,王黎依舊躺在那里涼涼,依舊沒有半分起色,依舊…
“唉!”
馬車?yán)锏幕▊?cè)重重的嘆了口氣,將手中的戲本子翻到下一頁,繼續(xù)有感情的朗誦著。
沒辦法,生活不易,王黎就算受傷了才不出去,這馬車?yán)锬阋驳弥圃禳c聲響,才能不讓外面的兵生疑不是。
天色愈發(fā)昏暗,即將入夜。
為了趕到今夜的駐點,士兵和馬車也跑得很急。
王黎這馬車好就好在構(gòu)造特殊,甭管你是上山還是疾跑,車內(nèi)都是如履平地一般紋絲不動。
年獸公子趴在車?yán)飳W⒌穆犞▊?cè)讀戲本子,聽著聽著鼻子尖忽然動了動,接著猛地起身,一雙斗雞眼謹(jǐn)慎的盯著車門方向,嘴里發(fā)出絲絲低吼。
花側(cè)見狀,眉頭一皺,開口道。
“你不是剛出去尿完么?”
話音剛落,只聽外面響起一陣類似金屬相互擊打的聲音。
“錚,錚,錚…”
花側(cè)眉頭皺的更深了,疑惑道。
“深山老林的,哪兒來的鐵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