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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風了。
院里的合歡樹被吹的簌簌響,落葉殘花散落一地。
梅香憐惜的撿起地上的合歡花,一朵一朵,放在方帕之上。
花側坐在樹下的秋千上,盯著頭頂愈漸凋落的枝葉發(fā)呆,臉上一片虛無。
那雙曾經(jīng)一笑便會彎成月牙,干凈純真的眸子,如今已滿是凄楚,孤獨又無助。
燕然悄悄立在院門外一側,從隱蔽的視角看著里面的瘦瘦小小的人。
神色憂傷,心疼不已。
王管家本是來找花側有事相商,卻遠遠的瞧見燕然站在院門口,遲遲不進去。便快步上前,施禮說道。
“然公子怎么不進去?您…”
燕然輕輕搖搖頭,示意王管家噤聲,接著拉著王管家向一旁走去。
直到與花側院子有些距離,燕然才停住腳步,然后將手中一個漆木的扁盒子遞給王管家,說道。
“王管家,這個,勞煩替我交給阿側?!?p> 王管家忙雙手接過,卻有些好奇的問道。
“可這,然公子怎么不親手交給我們小王爺呢?”
燕然笑笑,神情有些落寞道。
“現(xiàn)在…怕是不合適?!?p> 王管家見狀,忽然聯(lián)想到自己之前的唐突舉動,連忙解釋道。
“誒呦然公子,那事兒是老奴唐突,沒顧及您。可老奴真是叫最近的事給嚇怕了,這才謹慎的有些過了頭。老奴對您可真沒有別的意思,您可別怪罪,老奴只是…”
燕然見王管家越說越急,忙淺笑著勸慰道。
“燕然知道,王管家是心疼阿側。可我不進去,亦是心疼她,同你無關?!?p> 燕然心里明鏡,他知道花側說出那樣決絕的話來趕他走,是不想他攪到這潭死水中來。
花側看著柔弱,可骨子里的那股子韌勁兒有多堅韌,燕然是知道的。
所以,也不必這會兒與她爭個什么長短。
畢竟,有更重要的事等他去做。
——書房
桌上殘留著凝固的粥,地上散落著瓷碗的碎片,淡粉色的合歡花就那么靜靜的躺在地上,狼狽不堪。
花側走了幾刻鐘,王黎就這么靜坐了幾刻鐘。
他滿腦子都是花側那一臉的冰冷,與臨走之前,那眼中隱忍的憤怒。
王黎心中反復掙扎。
——也許,他不該在這個時候說出那樣的話。
——不,他該說!是那矮子不好,一顆棋子也敢跟他昭王撂臉子,他沒踢她已是恩賜!
——可這個時候了提出那件事,那矮子怕也要悲痛萬分。
——哼!那也是她活該,誰叫她拎不清自己的位置!
人在這種時候就是容易一葉障目,為了那不知給誰看的面子,愣是拉過亂七八糟的理由,在心里一遍遍強調,自己是對的。
“王爺,燕然公子在外面求見?!?p> 王黎心里本就有火,這會兒還偏偏聽見這么個讓人討厭的名字,當即眉頭一皺,冷著臉頭也不抬的沖暗衛(wèi)說道。
“叫他滾!”
聲音不大卻很有穿透力,燕然站在院門外,將這幾個字聽個滿耳。
若是一般世家公子,無緣無故被如此無禮對待,怕是早已甩袖離去。
可燕然卻一臉淡然,沖著院內(nèi)恭恭敬敬施了一禮,將聲音提高幾度說道。
“王爺,燕然即刻便要回穹鄰縣,這會兒來,并非只是告別?!?p> 王黎睫毛抖動,眸中有流光閃過,緩緩抬起頭,沖著暗衛(wèi)開口道。
“請然公子進來說話?!?p> ——
窗外風聲蕭瑟,院里被卷過一層落葉,飛揚著不知去向何方。
轉眼,院內(nèi)又歸于平靜。
齊海坐在湘蓮房內(nèi),神色黯然。
他反復想著門頭說的那番話,越細想越覺心驚。
‘城中有人幫襯’,‘非尋常百姓’,這樣的字眼讓他忍不住不寒而栗。
院外傳來馬車響聲,接著是一串清脆悅耳的鈴鐺聲。
齊海聞聲面色一緊,心里亂糟糟的說不出什么滋味。
既期待,又怕。
這聲響他熟悉,那串銀鈴手鏈是他親自挑選。
齊海這種大老粗為選這種東西,還鬧出了好多笑話,可為博湘蓮一笑,他覺得這些也不算什么。
湘蓮下了馬車來到院中,身量纖纖,腳步輕盈。
忽然一個冷冷的聲音響起。
“姑娘怎么才回來,將軍在里面等你好長時間了?!?p> 說話的是宅里的樊婆子,是這宅里的管事兒。此人早年喪夫,一個人拉扯一家子,所以這性子便有股子男人的剛毅果敢。
齊海信任她,所以湘蓮的起居也一并交由她照顧。
湘蓮沖著樊婆子甜甜一笑,問道。
“婆婆可知,將軍找蓮兒何事?”
樊婆子攙著湘蓮向前走著,面無表情語氣生冷道。
“這個老婆子不知,可姑娘,恕老婆子多句嘴,姑娘既要嫁過來,該懂什么叫體貼。將軍軍務繁忙,姑娘以后可不好叫將軍如此等?!?p> 湘蓮臉一紅,羞答答的說道。
“婆婆慣會取笑,日子都沒定呢,現(xiàn)在說嫁,真是叫人紅臉。”
說話間二人來到湘蓮房門口,樊婆子止步,收回手,恭敬又疏離的低聲道。
“將軍打從外面回來,心情就不太好,姑娘可仔細伺候著?!?p> 湘蓮站在門口,冷著眼白了眼樊婆子走遠的背影。
轉過身,對著房門,心中隱隱不安。
——
書房內(nèi)
燕然坐在一旁飲茶,泰然自若,沒有一絲慌張與不安,那份沉穩(wěn),倒讓王黎不得不重新審視他。
王黎鳳眼微瞇,開口問道。
“憑你一人,可做穹鄰縣的主?”
燕然堅定的回道。
“拼力一搏?!?p> 王黎看著他沒說話,燕然又接著說道。
“昭王,燕然還有一事相求?!?p> 王黎道。
“講。”
燕然將手中茶杯放下,正色道。
“即為盟友,小王爺?shù)陌踩?,還勞王爺費心?!?p> 王黎臉一沉,總覺得這種托孤般的話,由眼前這人說出來,怎么聽怎么別扭。
王黎眉頭一皺,開口道。
“自然?!?p> 燕然正視王黎,面色異常堅定的說道。
“恕燕然再多句嘴,既已坐實榮帝虎毒殺子的惡名,像這次阿側被削下皮肉的事,日后便不必再重現(xiàn)了吧?!?p> 王黎聞言臉色一變,像是沒聽清似的問道。
“什么?”
燕然見王黎像是當真不知情,倒有些吃驚。
“就傷在手腕處,王爺不知?”
王黎是真的不知,他一直都以為自己搭救的很及時,并沒有讓花側受傷。
可如今…
怪只怪戊狗的毒蹊蹺少有,本就不會讓傷口流血,那傷口又藏在衣袖下面,更是很難發(fā)現(xiàn)。
所有人都以為王黎知道,也就沒人刻意跟他提過此事。
王黎垂著頭沉默了好一陣,再抬眼,眼中泛起層層殺氣,他低聲罵了句。
“狗東西!”
三個字剛一落地,燕然只覺身旁刮過一陣風。
待反應過來時,屋內(nèi)早已沒了昭王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