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妹回到家里,王媽媽和綠絹就忙活開了,如往常一樣,一個跑進跑出端飯食、拿茶水,一個轉(zhuǎn)來轉(zhuǎn)去擦汗、扇扇子,七妹身上很快消了汗。
吃完了飯,囑咐王媽媽給王順安留飯,看著王媽媽和綠絹退到堂屋吃飯去了,七妹這才歪在了南邊大炕上。
自從一個月前能起得來身,她的身子確實一天天見好了,不過,不到天黑她是不愛睡覺的。
其實,病人能多睡是好事,但她總覺得睡覺太累,腦子里總像多了些什么似的,尤其,一閉上眼睛就做夢。最常夢見的是小時候,好像那個時候,她也是天天吃藥,還總有大夫來給她扎針。
還有一次,她夢到小小的自己在洗澡,不過,過后來給自己擦身子的,卻不是尋常人家的奶娘,倒更像是個男的,因為那人有一雙粗大的手。手很大,很溫暖,動作也很輕柔。
遺憾的是,夢里只有這一雙手,或者是,她醒來只記住了這一雙手,反倒想不起來這雙大手的主人長什么樣子。
閉著眼睛想著這些日子以來亂七八糟的那些夢,鼻端就聞到了隱隱的血腥味。接著耳朵里就聽到了后院里母羊歡叫的聲音,王順安回來了。
味道好像一直縈繞在鼻端,七妹變了臉色,難受地捂著胸口坐起來。堂屋里王媽媽已經(jīng)出去了,七妹起身也跟著出去,正好聽到王媽媽和王順安說話:“……也該謹慎著些才好?!?p> 王順安笑著說“知道了”,一抬頭,看到了臉色發(fā)白的七妹。他不知道七妹鼻子尖,已經(jīng)聞到了他身上的血腥味,卻知道如今七妹見了血和死肉會難受。所以一見七妹,他就回身去找水桶,拿著往井邊走,“我先洗洗,七妹別過來,沒事,剛在野狼坳碰到頭狼。”
綠絹趕上來,趕緊扶住七妹:“七妹身子剛好,可別站在這日頭底下了?!?p> 王媽媽走上來,“順安受了點傷,咱們帶的包袱里,還有一點藥王止血散,我去拿來。沒事了,綠絹快扶七妹回屋吧?!?p> 王媽媽匆匆走開,七妹卻站著沒動。鼻端的血腥味并沒有跟著王順安的離開消散,好像一直暈染在后院,越來越濃,越來越濃,七妹感覺自己好像就浸泡在血水里,終于,腳下一軟,暈了過去。
再醒過來,屋里已經(jīng)點上了燈,王媽媽和綠絹守在跟前,一個在垂淚,一個在嗚嗚地小聲抽泣著哭。
七妹皺了皺眉,那股味道淡了很多。七妹清了清嗓子,張口說了兩個字:“餓了。”
王媽媽頓時喜不自勝,她和綠絹兩個歡天喜地地站起來,綠絹扶七妹起身,把一個墊子靠在七妹身后。
王媽媽拿過來一個蓋碗:“好孩子,先喝口參湯!這荒村野地的,也沒個好大夫,神佛保佑小姐!”
七妹接過蓋碗,慢慢喝了參湯,慢慢體會著仍然充盈在鼻端的味道。好像是王順安身上的傷口,夾雜著藥味,還有極腥重的血,應該是野獸身上的。還有一股陌生的味道夾雜在這兩者之間,已經(jīng)很淡了,大概是另一個人,而且那人似乎已經(jīng)不在這里了。
七妹敢肯定,王順安中午并不是一個人回來的,而且,他帶回來的那個人應該也受了傷。
想通了這些,七妹放下蓋碗,跟綠絹說了句:“我喝好了。拿飯來吧,吃飯更好些?!庇謫柾鯆寢專骸绊槹材??”
“我讓他跪在外頭。小姐暈過去,都是他的錯,明知道……”
“娘!”七妹打斷了王媽媽:“讓順安進來,他身上還帶著傷呢。”看王媽媽猶豫,又加一句:“我有話問他?!?p> 王媽媽這才走出去,把王順安叫了進來。王順安已經(jīng)洗過了,頭發(fā)還帶著濕氣,卻仍有淡淡的血腥味夾雜在藥味和青草的香氣里。七妹上前拉住王順安的袖子,屏氣適應了一會兒,才開口問道:“哥,我看看傷哪兒了?。”
王順安有些不自在地拉了拉袖子,“哪有什么傷?”自己說著這話也知道不對了,又加了一句:“沒事了,已經(jīng)上了藥?!?p> 七妹早循著藥味知道了傷口大概的位置,一把擼起王順安左邊的袖子:“我看看。”
傷口抹了藥,也包扎了,不過因為很長,兩端各留了一小段,所以七妹只一眼就發(fā)現(xiàn)了不對:“這是刀傷!哥,你今天遇著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