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冰跟皮球哥的這場對話談了蠻久,但最終,兩人的一致意見是——先讓這事情放在一旁,暫時不要去戳破它。
但是這事情也不能一直這樣擱置下去。
皮球哥決定帶余冰走進自己的傭兵生活。
“我?guī)闳プ鋈蝿瞻?。這樣你就明白,我的狀態(tài)到底處于什么水平,還有我這個人是不是一個憂郁的人?!逼で蚋邕@樣說道。
余冰求之不得。
當日無話。
第二日,才剛吃過早餐,皮球哥就大聲地跟兩個兒子說:“今天我要去參加市里組織的老年人旅行團,要去三四天的樣子吧。這次的目的地是泰國?!?p> “現(xiàn)在去泰國的飛機,應該已經(jīng)可以直飛了吧?!庇晖厝绱苏f道。
皮球哥說道:“對,可以直飛的,挺好。”
出門的時候,他朝著余冰眨眨眼睛。余冰心領神會地跟著他一道出了門。
兩人先是往地鐵站走去。
皮球哥說道:“其實我家那兩個小孩,大概也知道我要去做任務啦。只是每次我都找借口說是外出,不想跟他們正面起沖突罷了?!?p> 他以為自己解釋得高明呢,余冰卻苦笑著說道:“從我們這里到泰國,根本還沒有直飛的航班好嗎?叔,下次您撒謊,可能還是得稍微做一下研究呢?!?p> 皮球哥紅著臉說道:“管它呢。反正這就是個借口罷了。”
兩人進了地鐵站,坐了快十站的地鐵,然后又轉了兩次地鐵線,這才從一個地鐵口出來。
余冰感覺,自己簡直是從城頭的一個郊區(qū),來到了城尾的一個郊區(qū)。
關鍵是,縱使是搭了這么久的地鐵,仍沒有到達目的地。
皮球哥帶著余冰出地鐵口之后,來到街的對面,再往前走了兩三百米左右,然后在一個公交站牌這里停住了。
余冰有些錯愕。
“我們……是在等公交車嗎?”
“對呀。從這里出發(fā),再坐30分鐘公交車,就可以到目的地了。”皮球哥理所當然地說道。
那個……
異能傭兵好逮收入也是不錯的職業(yè)吧,怎么落魄到要轉地鐵加公交的地步了……余冰有些納悶。
皮球哥畢竟是有些年紀了,他也許是看出了余冰眼里的想法,便說道:“你們這一代人呀,就是沒過過什么苦日子。以前呀,那可是連吃都吃不飽呢……”
他像機關槍一樣地發(fā)表著自己的想法,連續(xù)演講了快四五分鐘。直到那公共汽車來了,余冰才覺得自己得救了。
好不容易擠上公交車,值得慶幸的是,車上還有兩三個位置。余冰坐了其中一個,然后搭了兩站之后,他把位置讓給了一個帶著四五歲小孩的女生。那女生有些抱歉一般向著余冰笑了笑,余冰卻像沒事人一樣,向前走幾步,避開了她的目光。
從公共汽車上下來,這里已經(jīng)算是城鄉(xiāng)結合部了。要不然,也算是城中村了吧。
這里很明顯已不是城市風格的樣子。
因為每家每戶的門口,都有一個小小的院子,院子里都打了一口水井。旁邊放著吊桶、水桶之類的工具。
是的,你沒看錯,就是水井。
雖然這里已經(jīng)通了自來水,但純樸的人們?nèi)允怯X得,能用井水來洗衣服洗澡,省一分就是一分。
不少房子門前貼著招租的小白紙,一般都是A4紙,豎著打印,上面用沒有文采的話寫著單間多少錢一個月。余冰總結了一下,大概是300-600元不等,就可以租一個單間住一個月了。
以前余冰了解過這種租房市場,因為以前有過任務的當事人是這樣子租房生活的。這些所謂的“單間”,很多是后面再隔出來的房間,大小不要緊,只要有一張床,一點點能放東西的空間,便是一個房間了。這些房間大多是與別人共用廁所的,如果是有獨立衛(wèi)生間的那種,就算是比較好的,價格大概要500元以上了。
這些招租的廣告上甚至還有錯別字。這說明了這里房東的文化水平也不太高。
“這次的任務是什么?”
因為已經(jīng)事先知道皮球哥接的任務都不是太危險的任務,所以余冰倒是比較放松。他就當是來度假了。
所以他都沒有問皮球哥這次要做的任務是什么。
大概就是幫哪個老奶奶去找丟失的阿貓阿狗之類的吧。要不就是幫一些丟失了金項鏈的富婆去找回她們的遺失物吧。
余冰這樣子覺得。
而走在路上的時候,這個城中村里的人應該很多都是剛起床吧。整個村子才慢慢地熱鬧起來。有些去上班的人已經(jīng)上班了,那些不上班或者做雜工的人,則是用有些好奇的眼神,看著像游客一樣走進這里的余冰和皮球哥。
皮球哥畢竟已經(jīng)六十多歲了,他活了這么一大把年紀,什么風風雨雨沒見過,自然完全忽略了這些光景。倒是那些眼光讓余冰有那么一點不舒服。
這時,利用步行的空隙時間,余冰問道:“叔呀,您不是跟妻子分手了嗎?有沒有考慮再找一個?”
一講到這個話題,皮球哥好像臉上就顯露出了一層陰霾來。
他像是沒聽到這句問話一樣,仍是兩只腳一前一后地交錯向前走。直到七八秒鐘后,才說道:“小鬼,問這種事情做什么?!?p> 余冰說道:“看看您有沒有再擇偶的意愿呀。我可認識不少女生,都是跟我同年紀,或者比我大一些的。她們有些也存在擇偶的想法呀,如果有合適的話,我可以幫您介紹的。”
也許是怕自己所說的話太突兀了,余冰又補充說道:“您看,您兩個兒子這么牽掛著您。還不是因為沒有一個女生在您身邊嗎?”
“還說呢,這兩個小子,一知道我要給他們找一個后媽,肯定會罵死我去。”
皮球哥這樣說道。余冰心想,你的猜想倒是不錯。但此時話題可不能往這方面而去,他便又說道:“您的幸??墒悄约旱氖虑槟??!彼s緊打聽自己想知道的事情,“您對三十多歲的女生,有興趣嗎?雖然年紀上有一些差距,但如果兩人聊得來,應該也是挺好的吧?!?p> “哼,人家那可是小女生呀,怎么會看得上我們這些老骨頭。”
皮球哥這樣說著,一副淡然的樣子。
“那我給您介紹一下,怎么樣?”
“不用啦。等有合適的再說吧?!?p> 聽到這里,余冰覺得心里更奇怪了。從他的語氣中,是不拒絕這樣的戀情的呀?,F(xiàn)下這么拒絕自己,是到底已經(jīng)有人了呢,還是覺得自己只是小孩子,不應該讓自己管這種感情上的事呢?
這層疑問還在心頭的時候,兩人已經(jīng)來到了一個小巷子里。
皮球哥帶頭在巷子里走著,他的腳步還挺快。一直走到了這個死胡同的盡頭,他才拿出了一個帽子來,遞給了余冰,道:“把這個戴上吧。會比較省事一點。”
嗯?
余冰接過這帽子。
針織的質感,顏色為黑色。并沒有區(qū)別大小,是通用的尺寸。這樣的帽子甚至在電視里也常??梢钥吹?,一般使用的人群是……
劫匪?
“我們?yōu)槭裁匆赡樐??難不成我們要去搶劫嗎?哥呀,搶劫可是犯法的……”
余冰正要繼續(xù)對這位老先生進行思想教育,早已戴好了毛帽的皮球哥則是說道:“什么跟什么呢,我們不是打劫,也不是去劫色。我們只是去幫忙討債而已?!?p> “討債?就是那種要在墻上寫著‘血債血還’的那種討債公司嗎?叔呀,那也是違法的。既然是法律禁止的事情,我們可不能違反呀。若不然的話,你要是被抓起來,關牢里了,想想你的兩個兒子,他們都還沒取媳婦呢。如果被人家說有一個坐牢的老爸,很多女生都不敢嫁給他們啦……你不為自己著想,也得為他們著想一下,您說是不是……”
正當余冰像唐僧一樣地說著這些話的時候,皮球哥已經(jīng)往前走了。
他只丟下一句話,道:“我這是合法債務。而且,我不會使用武力的,你看著好了。我就是有辦法,讓債權人不通過法律途徑,就把這錢給拿回來?!?p> 他走上前去,敲了敲這個單元一樓的一間房門。
房門的旁邊,貼著一張治皮蘚的廣告,上面的療效吹噓得很好,說有祖?zhèn)鞯乃幬锖褪炙?,全國一流大醫(yī)院治不好的問題,在這里都能夠搞定。實事求是地說,單從這廣告詞來看,余冰都看得動心了。遺憾的是自己沒有這方面的問題,不然余冰肯定也會想去找這神醫(yī)看看的。
但是,這神醫(yī)……
莫非就是現(xiàn)下被討債的對象嗎?
砰砰砰,砰砰砰。
門里面并沒有什么反應。
看著皮球哥敲得那么費勁,余冰說道:“可能家里沒人,我們回頭再來好了?!?p> 而皮球哥卻對著門里面的空氣說話一般,言語冷靜地說道:“別躲了,這里就是你每天接診的地方,也是你的租住處。你除了外出治病之外,還能去哪兒?”
房間里,仍是沒有聲響。
皮球哥又說道:“你每天穿的皮鞋,還亂擺在房間門口呢,鞋都沒穿,你能光著腳去哪里?”
房間里仍然沒有聲音。
皮球哥似乎這種情況已經(jīng)見得多了,又道:“你再這樣子,我就要把窗戶打開一個洞,然后把你糾出來了。你也知道,你這種惡意躲債的行為,我們是不會賠償給你打破玻璃的修補費用的。至于你仍然要這樣惡意的話……”
吱的一聲。
這時門終于打開了。
一個只穿著家居的衣服,皮膚黝黑,頭發(fā)甚至還有點長的中年男子,大約四十多歲吧,有些有氣無力地站在門的后面。
他看到皮球哥和余冰戴著毛帽的這一副打扮,先是嘆了一口氣,這才又說道:“哥,你也來得太頻繁了吧?上次我已經(jīng)還了三分之一了,這才沒過幾天,你又要登門,我哪里拿得出錢來呀?”
皮球哥卻像個沒事人兒一樣,從門口走了進來。余冰只有跟著他走進了屋里。
說實話,這個屋子里站了三個人,已經(jīng)連轉身的空間都沒怎么有的了。
皮球哥不愧是在工作,他說話的聲音都沒什么感情。既不像他面對兩個兒子時那種笑嘻嘻的神情,也不像他面對景美時的那種暴怒的神情。
他只是淡淡地說道:“放心吧,如果不是掌握了你已經(jīng)有錢的線索,那我是不會來找你的?!?p> 他的意思很明白。
既然我來找你了,那就是你有錢了。
“我……我哪來的錢呀?”這男子的聲音里帶著一種可憐的感覺。
就連余冰都有些不忍心了。
不過呀,以前和經(jīng)驗也告訴余冰,這種連騙人的把戲都敢做的江湖郎中,連人命都敢騙,那也就是狡猾到頂?shù)娜?。所以呀,這種人也不一定能盡信他的一面之詞呢。
余冰決定先在一旁撒手不管,先觀望著再說。
皮球哥卻又說道:“說實話,你雖然欠的錢不多,也就只有四十來萬。但是,上次已經(jīng)還了十來萬了,原本沒有其它狀況的話,我這邊的任務也就要交接完成收尾工作了。按理來說,像這種只完成了三分之一的任務,我便只收三分之一的傭金,這倒不是什么事兒。只是……偏偏好死不死,我收到情報,你昨天,應該是中了一筆一百萬元的福利彩票吧?”
皮球哥說的事情是真實的。余冰的感覺告訴自己。因為他已經(jīng)看到了這位郎中的那種慌亂的神色。
“胡說……這是誰告訴你的……”
“呃……不是……這根本不是事實?!?p> 郎中連話都說不太清楚了。
“我猜想,你今天去兌換了獎金以后,可能就不再在這里住了。所以,我怎么著都要在你去兌獎之前,找到你,逼你把這筆債給還了?!逼で蚋缯f道,“以前你沒有能力,那是另一回事情。但現(xiàn)在既然有錢了,是不是……”
他雙手在胸前戳著,很顯然是要對方給錢的意思。
這江湖郎中的臉色一下子就變了,他說道:“哼,你不要欺人太甚了,我買彩票得到錢,那當然也是錢。既然已經(jīng)進了我的口袋,那就沒有那么容易拿出來給你的意思。我欠那八婆的錢,都是做生意的虧損,那些生意她有沒有做什么手腳,那還說不定呢?!?p> 皮球哥嘆了一口氣,道:“你們合伙生意,你卻完全不管,到虧損時候了,又要埋汰別人,那是不是太沒有責任心了一些?”
他又說道:“無論怎么說,這些都是你們合伙里的事情。這也不是我要管的事,我現(xiàn)在所需做的事,就是請你在有經(jīng)濟能力的基礎上,協(xié)助把錢給還出來。不然后面要走法律程序的話,是很麻煩的。”
“那就走法律程序呀。哼?!?p> “我的委托人覺得,就算打贏了官司,你這種居無定所的人,到時只要逃走了,那便也很難找您拿錢了。正因為如此,才找來我這種比較溫和的人,來跟您談一談?!?p> “如果我不給呢,你想怎么樣?”這時,這江湖郎中卻笑了起來。因為他已看到了從一樓單元樓道門那里走過來的幾個人。
這幾個人可都是他叫過來的幫手。
他們的手里都拿著砍刀,一句話也不說,靜靜地來到這出租屋的門前。
“哈哈哈,看到?jīng)]有,以前我沒有錢,我任你欺負。但現(xiàn)在不一樣了,現(xiàn)在我有錢了,我也請得起黑社會來保護我了。我就這么直白地告訴你吧,我這100萬,已經(jīng)付了10萬元的傭金給他們。他們的任務,就是給我保住這筆錢。哈哈哈,我為什么要還那二三十萬,只要出10萬元,就可以搞定的事情,我肯定選擇省錢的方式。哈哈哈?!?p> 這個江湖郎中,此時已經(jīng)得意忘形了起來。
余冰倒是在心里為他惋惜。
哥呀,你這是又多花了十萬,而不是省下來了十多萬元呀。
數(shù)學學不好,可要吃到血的教訓呢。
皮球哥聳了聳肩,向余冰有些致歉一般,說道:“真不好意思呢,第一次帶你出任務,就要把你牽扯到這種打打殺殺的事情里面來?!?p> 余冰卻淡然地說道:“沒事了,這些……也習慣了?!?p> 而那五六個拿著砍刀的人,先有兩個擠進到屋里以后,你是引導著那江湖郎中走到屋外。并且很貼心地跟他說道:“韋先生,接下來的場面可能會有些血腥。為了您的心情著想,我們請您先到院子里面,回避一下?!?p> 好嘛,這些黑社會,現(xiàn)在都這么文明了嗎?
那人又接著說道:“只要給我們五分鐘,五分鐘就好。我們馬上向您匯報處理結果?!?p> 而另一個人則說道:“五分鐘?小亮,兩分鐘應該就行了吧。這個老頭,還有這個毛小伙,能有什么玩頭。”
他看著皮球哥,畢竟也是個六十多歲的人了,再看看余冰,余冰可不是什么肌肉男,看起來是不怎么能打的。
那郎中得意地往院子里的方向而走去。
他甚至還忍不住吹起了口哨來。
被壓制了這么久,這次終于可以出頭了。
他能不開心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