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伯應該早就看出青玄道長的動向,從容不迫的擋住了道長的攻擊。一下子,所有人幾乎亂作了一團,只有寧軒博始終護在我的身前。
“憶之!是憶之嗎?”一個蒼老的聲音從我的身后傳來。
這是誰在喊我呢?在這樣詭譎異常之地聽到這般悠噎的呼喚,我不免更加的驚慌失措,但還是勉強定了定神,壯著膽子轉(zhuǎn)身朝身后看去,這一看真是又驚又喜。
“爺爺?”在離我不到十米的地方,爺爺端坐在一把黑色的木椅上,我沒有想到爺爺竟然也在這里,急忙跑到了他的身邊。
“憶之??!真的是你啊!”當我在老人身邊蹲下時,爺爺嗚咽著說道,“爺爺真是老糊涂了,等了一輩子的人,沒想到竟然就是自己的孫女。如今好了,我終于可以功成身退嘍!”
爺爺說著,吃力的抬起左手,在我的右肩上輕輕的拍了三下。爺爺?shù)氖种锌諢o一物,可是,就在他的手掌在我的肩頭拍下第三次時,我的肩頭不知為何,竟是一陣鉆心的疼痛。
我記得這種感覺,就在剛來到山莊的那天傍晚,似夢非夢間,一個周身裹滿烈焰的人,也將他的手搭在了我的肩頭。此時此景,就和當時那種被烈火灼燒的疼痛別無二致。
我沒有喊出聲,但還是下意識的用左手急忙捂住的右肩。我敢肯定,我的皮膚這次是真的燒傷了,火辣辣的一片,仿佛已經(jīng)燒熟了似的。
爺爺滿意的看著我笑,好像這就是他想要的結(jié)果。我迷惑不解的看著爺爺,心中早已堆滿了疑問,可是不知為何,我現(xiàn)在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承平?。〕衅?!”突然,爺爺一臉肅穆的看向了遠處,口中高聲呼喚著大伯的名字。
我本想上前阻止,可還不等我開口,爺爺又接著說道:“承平啊!不要再造殺戮了!你不就是想要那個東西嗎?我可以給你!不過,你得先把所有人放了才行!”
東西?我的心中猛然一驚。
爺爺手中到底握著一件什么樣的寶貝,竟惹得大伯如此大動干戈,還不惜為此殺害了幾十個無辜人的性命。
可不管那到底是什么東西,都絕對不能讓大伯得到,現(xiàn)在的大伯已經(jīng)不能單純的定義為人,我真擔心他一旦得到了這樣東西,便會制造出更加恐怖的事件。
“父親!你終于想通了!”大伯那得意至極聲音在墓室里響起,“你要是早點想明白,事情也不會弄到今天這個地步!說來說去,你還是不見棺材不掉淚。不過,現(xiàn)在能想通倒也為時不晚。”
“放了所有的人!他們對你根本沒有任何的威脅!你可以拿著這樣寶物做任何的事情,我不會過問,只要,只要你能放過所有的人。畢竟他們是你的親弟妹呀!”爺爺聲音渾厚,一點也不像久病臥床之人。
“只要我得到了我想要的東西,我自然會放人!”原本打得不可開交的十來人已經(jīng)停手,墓室里安靜的幾乎都能聽見大伯話語的回聲。隨著一陣低沉的笑聲離我越來越近,我知道,大伯正在朝爺爺這里走來。
“放了所有人,我才會將東西交給你!”爺爺用近乎命令的口吻對大伯說道,“如果你不愿意的話,我立刻自盡,到那時,就算你殺盡天下人,也得不到你想要的東西!”
大伯就在站在的我的身邊,我清晰的看見他面部和脖子那毫無血色的皮膚,因為生氣變成了鐵青色,他將雙拳捏的咯吱作響,滿含殺意的目光咄咄逼人。我離他只有一步之遙,他周身發(fā)散出來的煞氣直讓我膽戰(zhàn)心驚。
大伯和爺爺對視良久,好像二人正在用眼神對戰(zhàn),最后,大伯嘴角微微上提,露出了一個讓人匪夷所思的笑容。
大伯轉(zhuǎn)身,朝巨大的棺材用一種我完全聽不懂的語言,念了幾句類似咒語的句子,一個拂袖轉(zhuǎn)身回來,就聽見青玄道長的一個徒弟驚嘆道:“醒了,醒了,這些人都醒了!”
“東西呢?”大伯厲聲質(zhì)問道,“我把老宅上上下下都翻了個遍,你到底把東XZ在了哪里?”
爺爺一臉鄙視的冷笑著,好像是在說,姜還是老的辣。不過爺爺一句話也沒有說,他咬破了自己右手食指指尖,對著指尖無聲的念著什么,忽然,在眾人都毫無準備的情況下,爺爺?shù)挠沂謬W的一聲,伸進了自己的腹腔內(nèi)。
爺爺?shù)谋砬榈唬秃孟袼陔S意翻找的是別人的腹腔,他自己并不會有任何不適。他的目光一直都緊盯著大伯,生怕一個不留神大伯就會做出什么喪盡天良的事情。
爺爺?shù)呐e動把我嚇了一跳,我長這么大,還是第一次見到有人可以隔著肚皮將自己的手伸進腹腔內(nèi)的。這實在是太不科學了。我呆傻的注視著爺爺,真擔心他會一個不小心碰破了腹主動脈。
大約十幾秒鐘之后,爺爺就一臉釋然的將一個暗灰色的布袋從自己的肚子里拿了出來。布袋只有手掌大小,沒有沾染任何血跡,也看不到被體液浸濕的痕跡,我實在不知道這個布袋到底是不是真的一直被放在爺爺?shù)亩亲永铩?p> “就是,這個?”一看見布袋,大伯便急不可耐的一把搶到了自己的手中,心急火燎的取出了裝在其中的東西。我好奇的伸長了脖子去看,原本以為會是什么珍貴的寶物,可是躺在大伯掌心的卻只是一個類似于馬駒的青銅器。大伯大驚失色,在看見青銅馬的瞬間,他的臉上甚至還出現(xiàn)了被人戲弄后的憤怒。
“你以為呢?這世上的東西,越是珍貴,有時就越是不起眼。如果你連這個道理都不明白的話,你今后注定必敗無疑的”爺爺神態(tài)自若的注視著大伯,面龐上沒有絲毫情緒。
“這么說來,這個真的是,真的是!”大伯眼睛瞪得老大,仿佛看見一座金山一般。他雙手捧著拿著青銅馬,那種貪婪的眼神,恨不得一口就要把它吃了似的。
“老爺!”王管家走了過來,一看見大伯手中的青銅器,眼神立刻變得和大伯一模一樣,激動得就連聲音都有些不自主的顫抖起來,“難道這個就是那只被封印的上古麒麟?”
大伯猛的點著頭,接著一陣狂笑在我的耳旁炸響。幾乎就在同一時間,整座墓室開始劇烈的搖晃,無數(shù)石塊從碎裂的穹頂?shù)粝?,墓室中原本的燈火通明,一下子消失了,眼前猛的暗了下來,空曠的墓室中緊靠幾顆夜明珠來維持視野。
寧軒博拉著我飛快同他的師父匯合。
當孔家那些熟悉的面孔再次出現(xiàn)我的面前時,我還是激動的哭了出來。
的確時所有人都清醒了過來,從他們的眼神,我可以明白,他們是清醒的,他們是認識我的。
我大功告成了,我救了所有人,當這一切真是的出現(xiàn)在我的面前時,由于太過美好,而讓我不敢相信。
“墓室要塌了!暗道肯定也不安全,我們絕對不能從暗道出去。這個穹頂足夠高,我想,穹頂?shù)耐饷婵隙ň褪堑孛?,如果可以把其中一塊石磚打碎,所有人就都可以出去了!”見眾人皆驚慌失措,崇凈師兄一面極力穩(wěn)定現(xiàn)場,一面大聲朝青玄道長叫喊道。
“現(xiàn)如今也只能這樣了!”一直鎮(zhèn)定自若的青玄道長現(xiàn)在也面露愁色,他一刻不停的打量著正淹沒于煙塵中的墓室,從他那緊繃的嘴唇可以看出,現(xiàn)在的情況的確不容樂觀。
思忖良久,青玄一聲令下,崇凈帶著兩個師弟騰空飛到了穹頂之上,他們揮舞著手中的佩劍在石磚上左砍右刺,沒兩下,原本還是一整塊的石磚就碎裂開來。
眾人見狀急忙朝兩邊散開,只聽轟隆一聲巨響,高遠的穹頂上就出現(xiàn)了一個大洞,碎石塊應聲落了一地,煙塵四起,遮天蔽日。
“想走?”就在這時,一個冰冷的聲音穿過煙墻濃霧在眾人的腦中炸響,“這個墓室就是為你準備的!你們沒有享用怎么就能離開呢?還是留在這里好好享受吧!”
聽到大伯的聲音,我的心一下子涼了半截,我就知道他不會這么輕易放過我們的,可是讓我沒有想到的是,他真的能殘忍的殺害他這些無辜的親人。
一陣陣熱浪從四面八方襲來,不知何時這個墓室里竟然燃起了大火,火舌打著卷兒拍打著殘破的穹頂,吐出一股股黑煙,聚集在一起的黑煙又飛舞著曼妙的身姿從高出落下。
所有人都不停的劇烈咳嗽著,即便光線暗淡,我還是看見了他們眼中那正在被無限放大的絕望。
大伯和王管家坐在黑金巨蟒的身上,從穹頂?shù)拇蠖粗须x開了。劇烈的震動加上熊熊烈焰,就算是個傻子也知道這個墓室很快就會坍塌,尖叫聲在眾人中此起彼伏,面對這樣的場景,沒有人會不害怕。
“爺爺還在那邊!”我忽然想起爺爺還坐在對面的木椅上,可是那里此刻已經(jīng)淹沒在了一片火海之中?;鹧嫒紵乃俣蕊w快,頃刻間就燒到了我們的面前。就好像在飄舞的火舌背后有一臺巨大的風輪,一刻不停的為它鼓氣吹風似的。
寧軒博拉住我,略顯傷感的朝我搖了搖頭。此時,火已經(jīng)燒到了腳邊,火勢兇猛根本沒有撲滅的可能,好在是,青玄道長施法變出了一塊巨大的云彩,企圖借以這樣的方法將所有人帶出墓室。
炙熱的溫度撩撥著我的脖子,我盡量縮緊身體,我在心中不停的祈禱,但是最擔心的事情還是發(fā)生了。
我能清析的感覺到,我衣擺的一角已經(jīng)被火點著了,我明白我很快會被活活的燒死,然后葬身在這個喪盡天良的活人墓中。
不,我不要,我不要卑微的死在這里!我驚慌失措的大叫,我極速移動目光,看向四周,我希望還有一個安全的空間可以讓我容身,但是當我極目望去時,卻看到所有孔家的族人都和我一樣,成了火人。人們面目全非,凄慘的叫聲在火焰中回蕩,所有人都和我一樣期待奇跡的降臨,但是目之所及之處又都和我一樣,滿目悲涼與殘忍。
“這居然是魔界的地獄之火!”不知道是誰在我身邊說上了這樣一句,現(xiàn)在的我已經(jīng)完全沒有精力去追究是誰在那里說這樣的風涼話了,確切的說,現(xiàn)在我應該正在死去。由于麻木,我感覺不到任何的疼痛,所有的慘叫聲都離我漸行漸遠,我的身體從未如此的輕盈,我似乎正在一點點的朝著一抹溫柔飄去,淡粉色的光芒包裹著我,帶走了我心中所有的不安。
“軒博!不要?。 币痪渌盒牧逊蔚慕泻奥暃_破了所有的迷茫與沮喪,我猛的從夢境中墜落,睜開了眼睛。
“憶之!去昆侖,找我!”
寧軒博那溫柔如水的聲音從高高的穹頂處傳來,我不知所謂的看向一旁的青玄道長,只見他和崇凈早就已經(jīng)哭成了淚人。
原本氣勢如虹的火焰不知所蹤,銷聲匿跡,就連人們身上的火苗都熄滅的干干凈凈,沒有任何一個人受傷,就好像這場大火從未出現(xiàn)過??墒?,一直站在我身旁的寧軒博不卻不見了蹤影!
我慌忙的在墓室里找了一圈又一圈,也沒有尋得半點他的痕跡,好似他和這幽冥之火一同消失無蹤了。
“孔小姐!”青玄道長拭盡臉頰上的淚水,低聲對我說道,“孔小姐不要再找了,你是找不到軒博的!”
“為什么找不到他?”我已然感覺到了什么,不好的預感縈繞在我的心頭,但是我不能也不可以去面對。
“他······他已經(jīng)·····他已經(jīng)死了!”青玄道長不免長嘆一聲,背過身去,忍住淚水,招呼眾人登上云頭。
他死了?寧軒博死了?這怎么可能呢?我愣怔的站在原地,腦中嗡嗡直響,眼前早已不自覺的模糊了,苦澀的眼淚如斷了線的珠子,流個不停。
寧軒博怎么會死呢?他剛剛還好好的站在我的身邊,一直都在我的身邊,他怎么會說死就死了呢?
可是,這卻是事實!
我掩面大哭了起來,我從來都沒有如此傷心的嚎啕大哭過,我一向不喜歡這樣的行為,我總覺哭成這樣很不好看,但是此時此刻的我,根本沒有絲毫精力去關(guān)心這些東西。
此時,所有人都已登上了云朵,就差我一個。即便如此,我還不打算離開。我不愿相信寧軒博死了,我滿心只想找到他,我也必須找到他。
我不停地哭鬧,乞求道長再給我一些時間,道長沒有言語,只是示意崇凈把我拉上了云彩。
我雙腳剛在云彩上站定,云彩便忽的飛了起來。一眨眼,我們就已經(jīng)飛越了穹頂,飛上了高高的天空。
“我們不能走!寧軒博還在那里沒有出來呢!道長你得派人去救他!”我跪在地上,拉著青玄道長的衣袂,哀求著他,可是青玄道長根本不為所動,就連看也不看我一眼。
我哭的更加的傷心起來,忽的有種被世界遺棄的悲涼,就好像我已經(jīng)隨著寧軒博一同死去了。
我絕望的歪倒在青玄道長的腳邊,仍由狂風吹亂我的發(fā)髻。
在這劫后余生的時刻,我的腦中全是寧軒博,他那燦爛迷人的微笑,他那溫柔如水的話音,他對我無微不至的關(guān)愛,還有他那堅毅偉岸的臂膀,比任何時刻都要清晰,縈繞在我的腦中,揮之不去。
盡管我們相識未久,但是幾經(jīng)生死,我的心中早已生出了對他的依戀??墒翘於视⒉牛谷痪瓦@樣走了。這樣的一個依靠消失了,這樣的一個期待消失了,我,又該何去何從呢?
今天的飛行速度絕對可以和光速相媲美,我還沒有醞釀好下一句話,我們竟然已經(jīng)翩然降落在了舒州城中的孔家大宅門前。
大宅門上掛滿了白色紗帳,人們都有些不敢相信這里就是自己的家。當管家徐伯應聲打開大門看見我們時,他沒有任何的激動,而是直接倒地昏了過去。
留在府里的丫鬟和小廝在三伯的大聲召喚下,全都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集合于院中。
看來大伯山莊的那場大火燒得十分的轟動,竟讓整個舒州城都認為我們孔家全體死光光了。原本幾十名丫鬟和小廝,現(xiàn)在也只剩下了十幾人。府中丟失了不少值錢的物件,就連父親最為喜愛的字畫也都不見了??墒潜M管如此,三伯父和父親依舊沒有一絲一毫想要發(fā)火的打算。
“你們都聽著,那些走掉的人我不追究,同樣的,你們?nèi)绻F(xiàn)在也想要離開,我同樣不會阻攔。不過等到了明早,再想離開就沒有這么容易了。我們九死一生的回來了,這日子還得照常的過下去,閑言碎語的,我是一點也聽不得,所以你們最好管住自己的嘴!”三伯父強打著精神對丫鬟和小廝們說教道。
能回到家中,能全家人都安然無事的回到家中,這是的確是我現(xiàn)在最大的安慰。
雖然我此行的目的就是為了去營救他們,但是當時敵暗我明,我是抱著必死的心態(tài)來進行這個計劃的,面對窮兇極惡的大伯,我真的沒想到能將這么多人都救了出來。
看著人們的臉上都洋溢著劫后余生的喜悅,母親還有姑姑們甚至還喜極而泣。我原本應該深感欣慰,但是我卻總覺得這一切都和我沒有任何的關(guān)系,因為寧軒博,死了。
“青玄道長!請等一等!”剛一將我們安全送回家中,青玄道長便帶著幾位徒弟準備離開,我見狀急忙沖了上去,二話不說便跪在他的面前。
“孔小姐,你這是在做什么?”青玄道長示意崇凈師兄拉我起身,可見我執(zhí)意不肯,便擺手作罷,語重心長的說道:“孔小姐,寧軒博已經(jīng)不在了,這是事實,雖然很殘酷,但是貧道還是希望你能盡快的接受。你的家人現(xiàn)在已經(jīng)安然回來,你們的生活還是可以和從前一樣的?!?p> “道長!你,你不可以告訴我,寧軒博是怎么死的?剛才在墓室里,火焰似乎并沒有燒到他的身上,為什么最后死的會是他?”我沒有哭鬧,我知道,已經(jīng)到了我必須得接受現(xiàn)實的時候了。我強忍著哭聲,佯裝鎮(zhèn)定的跪拜在青玄道長面前。
“孔小姐!你何苦還要為難你自己!”青玄道長看著我,無可奈何的搖了搖頭,低聲言道“方才出現(xiàn)在墓室里的火焰,可不是這人世間普通的火焰,那是令滿天神佛都膽寒的地獄烈火。傳說中,這個地獄烈火是從魔主的口中噴出來的,可是,由于極為罕見,根本無從查證。貧道也沒有想到,孔承平的手中居然會有地獄煉火,而他卻真的打算用這烈火燒死他所有的親人。如果不是軒博舍身,強行壓滅了火焰,所有的孔家人都在劫難逃!”
“所以,是寧軒博救了我們?”我忽然覺得我的心好痛,我的眼前滿是他的影子,我想要伸手將其抓住,可是手還沒有伸出,那翩然幻影就已消失不見。
“軒博對小姐用情至深,所以他這么做,也算是死得其所!”青玄道長慨嘆道。
“道長,你知道昆侖是什么地方嗎?”我淡淡的問道。
“我當然知道。只是,孔小姐你問這個做什么?”
“也許你們都不信,但是我知道那不是幻覺!”我用袖子擦干了眼淚,站起身,一本正經(jīng)的看著道長說道:“就在剛才,就在我以為我會被燒死的那一刻。我聽見,我聽見寧軒博對我大聲的喊道,去昆侖找他!我能聽出那一定是他的聲音,只是我不明白,他為什么要我去昆侖。現(xiàn)在他死了,或許只有住在昆侖這個地方的人能夠救活他,所以他才想讓我去那里。又或許他其實并沒有死,只是去了昆侖,而我只要到了昆侖就可以尋見他了。不管怎么,我一定要按照他的吩咐去昆侖!這是我唯一能為他做的事情了!青玄道長,你是他的師父,德高望重,我想您一定有辦法讓幫我到達那個叫做昆侖的地方!還請您成全!”
“孔小姐!昆侖仙宮可不是誰想去就能去的!”青玄道長捋著長須,頗感為難的看著我。
“那您一定去過!您是寧軒博的師父,您都會騰云駕霧,您一定有辦法的是不是!”
“騰云駕霧只是雕蟲小技!怎么可能入得了昆侖仙尊們的法眼!”青玄道長見我如此執(zhí)著,又事關(guān)他的愛徒,思忖有傾,轉(zhuǎn)念說道:“辦法我不是沒有,只是,去不去的了昆侖,還是要看小姐你自己有沒有仙緣!據(jù)我的師父所言,昆侖每年會在八月十五廣招天下英才,只是這時間距今已經(jīng)沒有幾天了,貧道在此真心的祝愿姑娘,希望姑娘的一片真情,可以打動上界仙尊。只是拜師昆侖的過程極為艱辛坎坷,貧道庸頓,不曾登臨仙境,這里有一錦囊,希望可以幫助姑娘一二!”
道長說完,從寬大的袖子里取出了一個黑底金絲的錦囊交到了我的手中,再未多說些什么,領(lǐng)著一班徒弟飄然消失在了天穹之巔。
紫櫻沒了,被派來伺候我的,是一個叫做鳶兒的小丫頭,只有15歲,比我還矮上半頭,不過做事倒也伶俐,只是性格有些悶悶的,不太愛說話。
爺爺沒有救出,家中的白色紗幔也沒有取下來的必要,三伯將爺爺早年備下的壽材從城中的棺材鋪中取了回來。在棺材中放了一身爺爺?shù)囊路仙瞎撞?,就算是衣冠冢的意思了?p> 喪事辦的十分的隆重,但很多前來吊唁的朋友都似乎更加關(guān)心我們這些活著的人,看看我們是不是真的活著。
關(guān)于我們孔家的謠言,早就已經(jīng)順著風傳到了大江南北,光在舒州地界上就有好幾種說法,其中最可笑的要數(shù)城北一個說書的講的,他竟然把我們?nèi)叶颊f成了活死人,這可氣壞了三伯父,硬生生叫人把那個說書的給綁到了家里來。
古代的規(guī)矩,老人過世后,法會至少要做七天,可是由于現(xiàn)在只得一個衣冠冢,大人們也不想太過招搖,草草辦了三日,就下葬了。
下葬的第二日就是中秋佳節(jié),雖然所有人都沒有什么興致,但是我還是異常的興奮。
在得到錦袋的當天晚上,我就打開了它。錦帶不算小,比我的巴掌還要大,上等的黑色絲絹面上用金線繡著一些小小的圖文,很像是某中文字,只是我不是認識。
錦袋中裝著兩樣東西,一個雕著八卦圖文的青銅手鐲和一張一米見方的白色絲絹。
雖然我不懂古物鑒定,但是當這兩樣東西擺在我的面前時,光靠眼睛我就可以斷定,這鐲子和這塊絲絹都是古物。
現(xiàn)在是宋朝,對于宋朝來說還能算的上是古物,而且還是青銅質(zhì)地的,我能想到的就是春秋戰(zhàn)國時期的東西。
青玄道長高深莫測,手中有一兩件古董寶貝也不算什么稀罕的事情??墒菃栴}就出在這時間上面,因為,寫在白色絲絹上的文字,竟是現(xiàn)代的簡體字。
這簡體漢字別說是春秋戰(zhàn)國時期不會出現(xiàn),就算是宋朝都不可能有,但是,它就這般不容質(zhì)疑的出現(xiàn)了那張已經(jīng)泛黃的絲絹上。
絲絹兩面都記錄著信息,一面是文字,一面是圖畫??赡苁桥履^重,會對另一面有所影響,絲絹上的文字圖畫都一應是用紅色的朱砂筆寫就的。
雖然大感不可思議,但是我也格外慶幸出現(xiàn)在絲絹上的文字是簡體漢字,不然的話,我想我連這最基本的要領(lǐng)都別想看懂,更別說去往遠在天邊的昆侖仙宮了。
“法術(shù)之基實為練氣,聚氣為神,匯神為法,可稱法術(shù)?!边@是文字開篇的第一句話,也是我唯一能看懂的一句話。
整篇文章通讀一篇,我最多也只能弄個半懂。字的確是簡體字,可是這文章卻是實實在在出自古代人筆下的杰作。之乎者也一大堆,氣啊神啊的來回說,高中的時候,我學的是理科,最害怕的就是古文、古詩,我當時哪里會想到幾年之后,我會莫名其妙的穿越回到古代,早知道這語文課上就少睡點兒,多聽一下這些古文古意的解釋。
孔憶之的父親倒是個文化人,可是我總不能拿著絲絹去找父親讓他給我解釋一下,那樣一來,就等同于直接告訴他,站在他面前的女兒不是他的女兒了,畢竟對于真正的孔憶之來說,這樣的文章能有什么難度?就是讓她寫上一篇,恐怕也是信手拈來,早在幾年之前,她的詩作就已經(jīng)廣為流傳,真不知道在現(xiàn)代宋詩詞典里有沒有孔憶之這個名字。
在絲絹的另一面,是一幅巨大的八卦圖,八個由實線和虛線組合起來的圖像,我就算不認其中之一,整體圖畫還是曾經(jīng)在網(wǎng)上見到過的。
在八卦圖的中央有一個圓圈,依照文章中的意思,我大概能猜測出來,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了。
為了不驚動其他人,我每天都要等到夜深人靜時,才敢把錦袋從身上拿出來研究。
我很清楚,不論練氣凝神是什么東西,我在這短短三天的時間內(nèi)都是不可能完成的,于是,我選擇了其中最為急功近利的做法。
好在這幾日老天都比較照顧我,不論白天怎樣刮風下雨,一到晚上都是萬里無云的好天氣。明天就是八月十五了,盤腿坐在窗前的我,盡可能的接受著更多的月光。
我絞盡腦汁,但是對于那篇文章仍是一知半解,可是文章的最后一個段落記載的內(nèi)容我卻理解的清清楚楚,“若不能研習前者,可靠吸收月之光華來彌補。”雖然不知道內(nèi)容的可靠程度,但是我現(xiàn)在是趕鴨子上架,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從前,我一直都覺得月光陰冷,即便在炎熱的夏天,只要有月光照射的地方,空氣中的炎熱就會立刻湮滅??墒沁@三個晚上的月光曬下來,我知道我從前的想法錯的非常離譜。
每當月光落在我的身上,臉上,背上時,我都總會感覺到無比的溫馨,因為仿佛寧軒博站就在我的身邊,微笑著看著我。
我知道他已經(jīng)死了,我也知道也許即便我真的去到了仙宮之上,我也不會見到他,可是,我必須去,我需要這次的一意孤行。
家里所有人都盡量不會提及寧軒博,可是對于寧軒博已死這件事情,所有人都不免有些為難。誰都不想作為信使,前去汴京向?qū)幖覉髥?,畢竟寧軒博是寧家唯一的孩子,他死了,他的父母又該如何是好。每當眾人悄悄商討這件事情時,我都會遙望著遙遠清澈的天際,思念著他。
還記得認識之初,我還是很討厭他的,一心只覺得他就是一個玩世不恭的公子哥??沙爸S的是,始終自認為成熟穩(wěn)重的我,卻還是被他所救,面對這份震驚與感動,我只希望在將來,能有機會親口感謝他。
由于家逢白事,中秋佳節(jié)也是一切從簡。全府上下吃了團圓飯,便各自回房休息了。鳶兒年幼,好勝貪玩,正巧府中的傭人們暗中開了賭臺,我便順勢給了鳶兒幾兩銀子,說是賞賜,借機將她支開。
月亮悄無聲息的爬到了半空,寒光凜冽間就連風都愈發(fā)有些寒意。我將身上的衣服裹緊,借著澄澈的月光,朝后花園走去。
我是家中唯一一位還未出閣的小姐,生活起居向來都是最好的,再加上我似乎命中犯水,我的臥房從來都被安排在離后花園極遠的地方,不僅如此,從這幾日的情況來看,從前的我,平日里幾乎不會踏足后花園,因為對于孔憶之而言,詩書遠比美景更加吸引她。
可是今天夜里,我必須來到水塘邊,只有在這里,我才有可能去的了昆侖。
按照絲絹上的提示,我在水塘邊尋到一處保證一整晚都能照到月光的空地。我輕手輕腳的把絲絹鋪在地上,以保證八卦圖的那面朝上。
鋪好絲絹,我小心翼翼的盤腿在圖中央坐好。從懷中摸出那只已捂的有些溫熱的青銅圓環(huán),端看良久,我一直覺得它應該是一只手鐲,可是不論我怎么嘗試,我的手骨都要比圓環(huán)大上一點,我又不敢硬來,怕會損壞寶物,只得勉為其難的將它掛在大拇指上,以確保青銅圓環(huán)的確是套在了我的手中。
對于上達天聽這個關(guān)鍵的步驟,絲絹上的介紹只有寥寥數(shù)筆,我即便心有懷疑,現(xiàn)如今也只能死馬當活馬醫(yī)。
望望東升的皓月,現(xiàn)在應該差不多快要9點鐘了,我急忙端正姿勢坐好,生怕自己誤了關(guān)鍵的時機。
至于時間的問題,絲絹只是淺淺的說了一句天黑之后,并沒有告知確切,對于下定決心的我,早就做好了要在花園中吹一晚上冷風的準備。
一切準備就緒,我便凝神入定,靜靜的感知著周圍的一切。
不論是原本的我,還是孔憶之,都未曾有過這樣的經(jīng)歷。在漆黑的夜晚,獨自一人在水塘邊打坐,此情此景,在任何人的看來,恐怕都是怪異之舉。不過好在,我本就不是一個正常人,我也不需要用正常的經(jīng)歷來偽裝人生。
深夜的風更加的猛烈,好似長了手一般,嘩啦啦的擊打著水面。一陣陣水汽飄落在我的臉上,濕濕涼涼的,倒也愜意。
夾著水汽洋洋灑灑從身邊飄過的,還有一絲香意,不知哪里的花,竟然選在這中秋之夜盛開,絲絲香甜,若隱若現(xiàn)。
“我要冷靜!我要冷靜!冷靜!”絲絹上記載的提示中,著重強調(diào)入定二字。我雖不明白其中深意,但光看表面也能猜個大概,不外乎就是讓人心無旁騖罷了??墒牵氉宰谶@樣的一個環(huán)境中,如何才能心無旁騖呢?
閉著眼睛,細細的念著冷靜二字,思緒倒也逐漸平穩(wěn),仿佛周圍的嘈雜之聲真的消失。天地高遠,我?guī)缀醺兄搅四悄ú氏?,一躍身姿輕盈,柔柔的親吻了暖月。心緩緩朝下沉去,身體卻格外的飄逸,由于不得睜眼,我的聽力倒被前所未有的放大,這種感覺奇妙而且欣喜,恍若我已接收到來自天際蒼穹的神跡一般。
隨著時間的推移,我倍感神清氣爽,我深知,我正體會著有生以來最為幸福的感覺,這是一種從心底油然而生的幸福,可是,我卻并不清楚它是從何而來。
我沒有感覺到我在笑,可是自己的嘴巴早已不受控制的呈現(xiàn)出一個優(yōu)美的弧度。我開始意識到這一切有些古怪,仿佛冥冥之中有一股力量正在試圖控制我,而我根本對此沒有半點反抗的能力。
我的心臟快速而劇烈的跳動著,在這樣寧靜的夜晚,咚咚的心跳聲,震耳欲聾。我知道一定發(fā)生了什么,我很想睜開眼睛看個仔細,可是我不敢,我怕,我怕就因為這樣的一個失誤,耽誤了和寧軒博的昆侖之約。
此時的風似乎也開始嘲笑我,紛亂的狂風席卷著大地,仿佛試圖把世界一切痕跡都清處。呼呼作響的風聲,合著肅殺狂烈的樹鳴,寒風陣陣,讓我背脊一陣發(fā)緊。
我必須強裝鎮(zhèn)定,將雙眼閉緊,口中不停的重復著冷靜二字,仿佛已經(jīng)將它當做了咒語一般。
突然間風停了,這仿佛已經(jīng)吹了一個世紀的凜冽的風,終于止住了。
在這寒冷的空間中,我的身體幾乎已經(jīng)被凍透,正不自主的瑟瑟發(fā)抖。沒有了風聲的世界,一切沉寂的不真實,寂靜的沒有一絲生命的痕跡。
恐懼、擔憂,從心中涌出。此刻的我極度需要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不過,相對而言,我更加清楚,此時我最應該做的仍舊是臨危不亂的淡定自若。
雖然我清楚自己自始至終都未曾有過分毫的移動,但是,我確信,此時我早就已經(jīng)不在孔家的后花園了。
就在我內(nèi)心無比掙扎糾結(jié)之時,嘩嘩的海浪聲由遠及近。赫赫震天的浪聲中伴著飛舞的海鷗,咸濕的空氣,不時的從我頭頂旋過。
可雖然海浪聲聲聲分明,但是未及海風,就好像,周遭一切只是虛無的聲音圖像。
海浪之聲也并沒有持續(xù)多長時間,很快就遠遠地的終止在了我的身后。
不知為何,周圍的氣溫竟極速下降,我的手腳很快就被凍僵了,我拼命的哈著熱氣搓著手,企圖讓自己暖和一點,但是杯水車薪,沒過多長時間,我就已經(jīng)有些頭暈目眩了。
我斷定自己是被凍感冒了,這并不是一個好兆頭,我現(xiàn)在只希望,我還有命去的了昆侖。
靜坐了很久很久,可是我緊閉的雙眼仍舊沒有感受到絲毫的光亮,期待中晨光仍舊沒有升起,這讓一直倔強堅持的我,不免有些心灰意冷。
“難道這個并不是去往昆侖的方法?”我暗自忖道,“青玄道長雖然厲害,但畢竟他也沒有親自去過昆侖,有些差池也數(shù)正常。只是如果青玄道長都不知道,我又該如何前往昆侖呢?”
我不免心生絕望,這是一種有些凄涼的情緒,我并不喜歡,但是,我毫不反抗的任由它侵蝕著我,因為只有這樣才能讓我心中少一些愧疚。
“恭喜你!”一個甜美的聲音從我的身后傳來,我一個驚愣,差點就順勢站了起來,只聽的得那女子繼續(xù)說道:“你是今年第131名到達昆侖新人!”
“新人?”到底是誰在開我的玩笑,怎么現(xiàn)在這個時間了,孔府還有人沒睡嗎?我即無奈又失望的搖了搖頭。我被發(fā)現(xiàn)了,我的努力失敗了,剛才種種經(jīng)歷都是我自己腦中的幻象。我必然還在家中,一切都沒有任何改變,也沒有任何的希望可言。
“我現(xiàn)在就去睡覺!你千萬不要把這件事情告訴我的父母!”我確信站在我身邊的定是孔府中的丫鬟,便就眼也不睜,信口說道,“今天晚上見到我的事情絕對不可以向任何人提起,任何人都不行!”
“姑娘!你確定不讓我告訴任何人嗎?那你為什么要來昆侖啊!”
“昆侖?”
我猛地睜開了雙眼,環(huán)顧四周后,愕然驚住,方知此處果然不是孔府的后花園!
“我,我在昆侖?”我迅速站起身,見身邊站著一個年紀略長的陌生女子,一身墨綠的窄袖衣裙很是素雅,烏黑的頭發(fā)梳成簡單的發(fā)髻,僅以一只白玉簪子點綴其中,腰間佩劍分外奪目,嫵媚中透著巾幗英氣,果然與眾不同。
“不然你以為呢?”女子看著我驚慌失措的樣子,正覺好笑,迎面卻又走來了一個男子,正色道:“時間馬上就要結(jié)束,不要在這里耽誤功夫。姬云師妹,這也不是你第一次參加新人認證,不要一時心急就忘記了規(guī)矩,我只希望明年還能看見你的身影。”
男子生得劍眉高鼻,身形修長,在一席淺藍色鑲金邊衣袍的襯托下,氣宇非凡,尤以那雙冷厲如狼的丹鳳眼最為奪目,但略帶鄙視的嘴唇卻瞬間拒人于千里之外。
“飛,飛沉師兄!”姬云一見男子,立刻變得和我一樣緊張無措,淑女風范一掃而光,就像一個豆蔻少女一般嬌羞嫵媚。
二人帶著我朝遠處的一座建筑快步走去,直到我腳踏實地的站在這個步步生香的神仙國度時,我才如夢初醒一般明白,我自己真的來到了昆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