鄂苦帶來的十幾座箭塔讓渥比烏城沸騰了。
這種箭塔高六七摩卡,塔頂可容納五名操作手,巨大的彎弓像巨人張開的雙臂,笨拙結實的外形彰顯著無比強大的爆發(fā)力,弓弦自然不能依靠人手拉動分毫,只能依賴兩人才能轉動的絞盤把它拉開,又長又粗的箭矢就像一根根梭槍,在拉開的弓弦上放好后,斬斷拉開弓弦的繩索,嗖的一下,能夠筆直地平射出上千摩卡遠,任何在它射程內被瞄準的目標恐怕都難躲過死亡的親吻。
幽川見過很多類型的弓箭,這種弓弦用絞盤拉動的重型弓弩卻還是第一次見到,對它的射程和準確度更是驚嘆不已,想不到在鄂赤人中居然還有這樣富有創(chuàng)造力的工匠,這種東西若是大規(guī)模建造并用來布防,對攻擊方的威懾力恐怕將遠遠大于它的殺傷力。
他甚至開始擔心帝國西線要是布置這樣的武器,獸人軍團可就有苦頭吃了。
他還在莫名的忐忑不安,鄂苦卻火上添油般地又開始演示起來。
這一次不是射一根巨箭,而是在拉開的弓弦上齊刷刷地擺了五根巨箭,隨著拉弦的繩索一斷,五根巨大的箭矢排成一排凌厲地激射而出,帶著能把黑夜劃破的氣勢一往無前,并很快擊中五百摩卡外立好的標靶,把它攔腰扎斷。
城墻上立馬響起一片喝彩聲。
這讓幽川很自然地想象著一隊人馬被這五根巨箭橫掃一空的駭人景象,如此威力著實可成為大規(guī)模戰(zhàn)爭中的擊殺利器。
鄂赤一眾高層樂得手舞足蹈,顯然對自己的投資回報極為滿意。
鄂圖赤更是興奮得滿臉通紅,只覺天時地利人和都被自己占齊了,展現(xiàn)在自己面前的是一副無比誘人的波瀾壯闊的畫卷。
鄂苦拍了拍手,施施然地走到他跟前,單膝跪地拜叩道:“鄂苦拜見族長大人!”
鄂圖赤臉色由紅轉白,趕緊迎上去把他扶起來:“三叔,你怎么能對我行此大禮!”
鄂苦哈哈大笑:“你現(xiàn)在是我們鄂赤人眾望所歸的真正族長,我怎么不能行禮?”
隨著他的話音一落,包括鄂赤一眾高層在內,整個城墻上的鄂赤人都跪拜了下去。
只有幽川站在他身邊享受著鶴立雞群般的感覺。
……
此時已經(jīng)是后半夜了,洛伊絲和珈蘭以及珈風一齊朝幽川走了過來。
“大人,要不要去瞧瞧另一邊的碑文?”
“當然,現(xiàn)在能看到了嗎?”
“月影西斜,正是觀摩良機,大人這邊請!”鄂苦不知什么時候閃到了幽川身旁,當仁不讓地引領他朝石碑走去。
幽川點點頭,通過方才的場面,一眾鄂赤高層都跪伏在他身后,他便明白鄂苦在鄂赤族顯然威望極大,甚至可能他本就是高層中的高層,只是因為要去搞研究而耽誤了他在渥比烏享受權利所帶來的安逸罷了。
洛伊絲顯然早和他談了自己的事情,他顯然被自己對石碑的興趣而吸引,也或許是石碑在他心中也是一個極其重要的象征,離家在外一旦歸來便有些迫不及待要去觀瞻拜祭一番一樣。
一行人便從城墻上走下,逶迤著朝底部的石碑走去,一眾高層也喜滋滋地跟在后面嘀咕私語,似乎在盤算天亮之后要不要再舉辦一場盛典。
到達廣場后,只見石碑巨大的陰影已經(jīng)鋪到了東邊的通道口,眾人的身影便如螞蟻一般隱在了它的昏暗中,一股莫名的寒意撲面而來,仿佛這塊巨大的石碑正散發(fā)著凜冽的氣息。
這讓幽川甚為驚詫,光著膀子的他甚至忍不住連連打起了噴嚏。
鄂苦微微一笑:“此碑本就陰寒,今晚滿月背光之下更是陰冷,大人小心著涼?!?p> 幽川施然一笑:“不礙事,如此更讓人好奇難耐??!”
當終于走出陰影來到石碑的西側,幽川抬眼一看,一瞧見石碑上的情形就呆住了。
只見石碑上布滿了密密麻麻的由一道道暗影構成的細小文字,并不是另一面天書般的古怪符號,筆畫歪扭,卻又連筆疾走,潦草渙散,宛如地龍蠕爬,看上去毫無一絲書法美感,但在這巨大的石碑上卻彰顯出一種萬古難滅的唬人氣息。
雖然在外人看來難以辨認,但幽川卻愕然心驚不已:“這不是我自己的筆跡嗎?”
見他臉色有異,鄂苦微笑道:“怎么了?莫非大人認得出上面的文字?”
幽川激靈地顫栗了一下,回過神來點頭輕道:“真是太奇怪了,好像是帝國文字,卻又毫無章法……”
“是啊,是有點像帝國文字,但就像一個頑劣的學童般寫得潦草至極,我們族中老巫師畫的符比這都好看多了……”
幽川忍著不解和驚心,飛快地把碑文一字不落地銘記在心,內容是這樣的:“吾已窺時空之則,然敵梟遠強于吾,幾近窮途末路,不忍一世之所得盡化虛無,故回溯時空,隔萬界于敵梟識外,建幽城于此,重布機緣,期吾本命之靈能重塑萬界之威,延續(xù)吾志,護萬界萬靈于光明之中也。吾之所敗,非靈修之誤,乃吾后期漠視了肉身之義,此教訓務必銘刻于心,靈與肉務必同琢同磨,不驕不躁,依善而行,方可終戰(zhàn)于不敗之地。另三十二個符文乃是吾已悟之規(guī)則之行法矩陣,權當給自己開個后門留存于此,可安心用之,此界尚有千載隱存之歲月,吾當不舍晝夜,奮力重修,川自記?!?p> 待他銘記完畢,月影西斜,字跡漸漸黯淡而消,他卻已然全身冷汗,被涼意一侵,瑟瑟發(fā)抖不已。
鄂苦詫異道:“大人是瞧出了什么意思么?”
幽川自己都一頭霧水,哪里還能和他解釋,只得假裝懼冷道:“哇,你們這渥比烏后半夜也太冷了吧,我感覺我都快凍僵了……”
鄂苦明顯露出失望的神色:“那就請大人先回去歇息,這碑文看來是無人能解了,但據(jù)我推測,它應該是這渥比烏城的建造者所刻的,所寫的應該是有關這座奇怪城市的歷史……”
幽川一邊點頭支吾應付:“嗯,應該有這個可能……”
一邊卻迫不及待地朝宮殿跑去,似乎冷得就要癱瘓了一般。
一口氣跑進自己所住的廂房,嘭地一聲把門關上,他迫不及待地想找紙筆再譽寫一遍自己銘記的碑文和符號,但室內除了一地的冰狐皮外再無它物。
惶急間,他想起浴缸中有水,便急沖沖地沖了進去。
“啊……呵!”
隨著兩聲能讓人骨頭都酥軟的嬌喘聲傳來,他赫然瞧見之前被派來伺候自己的兩個鄂赤女子正一齊躺在浴缸中,所幸里面水汽彌蒙,他只依稀瞧見兩團白白的影,便趕緊又閃身躲了出去,卻猶自尷尬得臉如火燒。
“嘻嘻,大人怕是凍壞了吧?進來暖和一下嘛……”
兩位鄂赤女子雖被他驚到,但顯然風騷的本性難移,很快便發(fā)出了嗲聲嗲氣的嬌呼,搞得幽川更是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
“你們快點離開這里,我要休息了!”幽川不好對她們發(fā)脾氣,耐著性子下了起了逐客令。
“嗚嗚,大人,你是嫌我們不夠漂亮么?”幽怨的語氣透著更為巨大的誘惑力。
”你們很漂亮,但不是我的菜!”幽川咬緊牙關強力把持住自己,一臉寒霜地冷道。
“哪大人喜歡什么樣的菜呢?”
浴室門打開,兩個鄂赤女子居然沒穿衣服就走了出來,四只妙目就像獵人盯住獵物一般牢牢地釘在他身上。
“哎呀!”幽川趕緊轉過身去,跺腳怒道:“再這樣信不信我現(xiàn)在就去揍你們族長幾拳?”
兩個鄂赤女子卻噗嗤大笑起來:“嘻嘻,大人真是帝國紳士中的紳士……能不能麻煩你把我們的衣服拿過來?”
幽川抬眼一看,才發(fā)現(xiàn)她們的衣物居然都脫放在自己要睡的床上,絲絲纏纏的,頗具風情,別說去拿,看一眼都是罪過,只得悶著氣起走到桌邊一屁股坐下,背對著她們冷道:“穿好就給我出去!”
這樣的情況其實對于帝國高層來講司空見慣,特別是對于帝國使臣來講,這樣的待遇幾乎成了例行公干,很多帝都的高官甚至把外出巡視當成了難得的福利而趨之如騖,甚至更有浪蕩子弟不惜花費巨金謀求些不太重要的出使任務,以享受一把難得的異域風情。
因此,幽川也知道鄂圖赤只所以這樣做,并不是希望自己照章接收,而是出于對他欽差身份的考慮而故意為之,以避免鄂赤高層產(chǎn)生不必要的懷疑。
畢竟每一次帝國欽差來訪,前任族長都是這樣安排的,大家已經(jīng)習以為常,要是不這樣招待他,反而讓人生疑。
而幽川也并非頑石一塊,對異性的好奇也讓他的內心波瀾疊起,但一想到艾莉西亞的身影,就如同一盆瓢潑大水般一下就把這股邪火徹底澆滅了,連輕煙都不見冒出。
幽川現(xiàn)在一門心思只想搞清那碑文是不是真的來自于自己之手,因為整件事怪異得讓他腦子里簡直成了一團漿糊,自己的身世本就疑團重重剛整明白一點,現(xiàn)在又冒出一個已窺時空之則的自己說這一切都是重新的安排!
我自己在安排自己新的一生?
這無論怎么想都是極其荒謬的事情。
而且自己要真有能力做出這樣連眾神都做不到的安排,怎么不安排得簡單一點,整這么復雜不是搞事情么?
兩位鄂赤女子終于收拾利索,剛要打開門,卻又被幽川叫?。骸暗鹊龋 ?p> “大人有何吩咐?”
“罷了,我剛回來就趕你們出去,只怕會壞事,你們能不能配合我表演一下?”
“表演?”
“對,就像你們真的在伺候我一樣……”
“大人……”
“我知道沒有一個女人愿意委身于自己不喜歡的男人,你們淪為權力的玩物并不是你們的過錯,但我可以保證,你們終究會找到屬于自己的幸福。”
“大人……”幽川一番情真意切的肺腑之語,把這兩位原本風情萬種的女子直接給說哭了,滿臉垂淚地感恩道:“我們從未遇到大人這樣光明磊落的男子,大人莫不是尼迦女神派來的神使?”
幽川微微一笑:“你們可以那樣想,如果那樣能讓你們開心的話?!?p> “啊……”
兩位鄂赤女子滿眼含淚,無比真實地表演起來,顯得滿室春風浩蕩。
……
良久之后,廂房門大開,兩位鄂赤女子衣衫不整地從幽川廂房里嬌笑著跑了出來,廂房門嘭地一下又關上了。
躲在殿外觀望的三個人影很快就朝她們走了過來:“怎么樣?”
兩位鄂赤女子滿臉嬌羞地回道:“哎呀呀,大人太能干了,都快把我們累死了……”
一個鄂赤老者這才點頭微笑道:“看來帝國風氣還是如此糜爛,我們的大計可以放心地穩(wěn)步推進了?!?p> 另一個有著三羊胡子的老者閉目沉吟道:“這就得看鄂圖赤有沒有這個雄心壯志了?!?p> 站在他們身后的一個老者嘆息道:“還怕我們的洛雅尼迦不會贊同,這可棘手得很呢?!?p> 山羊胡子老者微微一笑:“鄂苦回來了,他可以治治這個同情心泛濫的丫頭?!?p> 三個人商議了一小會,很快便散去。
而在大殿內的一處密室里,鄂圖赤、鄂苦以及洛伊絲都在捧腹低笑不已,想不到幽川居然挺會演戲。
鄂圖赤擦去額頭的大汗:“還是你明察秋毫,我們差點就露了馬腳。”
洛伊絲咯咯微笑道:“你不在的日子里,那三位可不知合謀了多少辦法想把你的位置搶過去,現(xiàn)在你總算坐穩(wěn)了族長之位,可別辜負了我和鄂苦爺爺?shù)暮裢??!?p> 鄂苦咳嗽一聲止住笑意,搖了搖頭沉吟道:“鄂圖赤,接下來,那兩個謀殺兩族前族長兇手你打算怎么處置?”
鄂圖赤為難道:“我們也把三位領主都殺了,我看是不是應該把他們也放了?”
鄂苦搖了搖頭:“那不一樣,謀殺族長可是犯了帝國死罪,要向帝國交代的,除非你現(xiàn)在就戴上皇冠,那就一切都你說了算?!?p> “三叔,你這不是廢話嗎?我現(xiàn)在戴上那玩意有什么用?不用帝國派軍隊來,托納王搶先就會攻過來,那阿孛齊的勇猛你又不是不知道……”
“所以我才問你作何打算啊!”
鄂圖赤束手無策,眼睛死死盯住方才能偷窺到幽川廂房的那個小孔,忽然哈哈一笑道:“我都被你問糊涂了,欽差大人自然有辦法解決此事?!?p> 鄂苦卻又搖了搖頭:“你不能把希望都寄托在一個你自己都不清楚他底細的人身上,你現(xiàn)在是一族之長,應該承擔起你應該承擔的責任,自己去奪取你自己的威望,只有這樣,你才能成為一名合格的族長,而不是一個只能仰仗他人幫忙的平庸之輩。”
鄂圖赤頗為尷尬地低頭道:“三叔教訓得是,既然如此,明天一早,我就召開公審大會,宣布判處他們絞刑,既然他們必死無疑,給他們留個全尸也算是我們兩族人民對他們最大的敬意。”
鄂苦點了點頭:“任何事情都需要站在更高的高度來看,不能被些無謂的同情而蒙蔽了理智,有些得失我們得從長遠來考慮才會發(fā)現(xiàn)值不值得,你有野心是件好事,但你現(xiàn)在迫切需要擴展能容納自己野心的胸懷和眼界,這個年輕人很有故事,也是一個值得你深交的真誠的朋友,你可以從他身上學到很多連我都無法教你的東西,但你要注意分寸,特別是在他面前要注意做事的方式不能太過于鋒芒畢露,什么時候都要給自己留有轉折的余地,因為我擔心你萬一哪天和他分道揚鑣,你絕對不會是他的對手。”
“三叔,你說這些干什么?我和阿油兄弟一見如故,哪會走到你說的那一步?”鄂圖赤有些著急地辯解道。
“我也只是說萬一,世事無絕對,誰知道呢?我看他第一眼,就知道他是個能夠成就大事的人,而往往和這樣的人做朋友做兄弟,都是沒有什么好下場的?!倍蹩嗨坪跤行╊櫽白詰z道:“就算不是出于他的本意,形勢逼來,朋友和兄弟就只是他隨意丟棄的棋子……”
洛伊絲也聽得有些心悸,埋怨道:“好了啦,鄂苦爺爺,我看你是累糊涂了,趕緊歇著吧!”
而幽川現(xiàn)在已經(jīng)把自己關在了浴室中,在水汽凝結的地面,用手指飛快地寫下一行行歪歪扭扭的字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