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九章：黑山羊之母

　　在遙遠(yuǎn)的北漠，一只臃腫的怪物正情難自禁地嗡鳴起來，祂是不定型的、癱瘓的不可名狀之物，本身的邪惡存在感就籠罩了天地，使日月無光，祂像是一個荷包蛋一般鋪蓋在大地之上，最中心也是最高點就有八百米，往外愈低，其余半融化的肉塊像是一層層波浪往低處滾去，呈惡心的擴(kuò)散姿態(tài)。

　　那最中心之處是一只龐大、水腫的翠綠色羊眼，它半突在外，下半部分露出了無數(shù)青紅色的血絲，連接了覆蓋著整片冰原的本體。

　　祂的本體全是粉紅色的、流動的血肉，數(shù)以億計的、密密麻麻的黃色膿包點綴其上，膿包與膿包之間偶爾長有一揪揪可看到排列整齊的凸出毛囊的黑色剛毛，直覺告訴人那是羊毛，但只要有生活的經(jīng)驗與知識就能判斷得出，那更像是人類的毛發(fā)……

　　這位遠(yuǎn)古而來的邪惡神祗正在為了一個精心準(zhǔn)備的孩子的誕生而歡呼，祂身上的膿包隨著祂身體的抖動紛紛破裂，給祂帶來了上億份的分娩痛苦，祂不再歡呼了，只是顫抖著擠開膿包，將一大灘黃色的膿液和無數(shù)肢體扭曲的‘孩子’排出體外，讓它們隨著粘滑的膿液滾下自己的身體。

　　咕嘎嘎——怪異的尖叫在冰原上響起，早些時候生下的、強(qiáng)壯的孩子回到了祂的身邊，開始捕捉新生兒果腹，北漠早已荒蕪，除了祂守護(hù)的金蘋果樹之外沒有任何食物，‘黑山羊’的子嗣們只能同類相食，以弱小者延續(xù)自己的生命。

　　祂每一次分娩，都會有一億以上、八億以下的新生兒降世，最后活下來的卻最多只有十萬個最強(qiáng)壯的孩子，它們只是剛一降世就有擊敗長兄的力量，能保護(hù)自己不被進(jìn)食。

　　按理說，以這種優(yōu)勝劣汰的殘酷法則，每一次降生的新生兒都會比上一次的強(qiáng)大，數(shù)萬年來，這些孩子應(yīng)該早就強(qiáng)大得難以想象，北漠的長城根本抵擋不住他們，人類也不會有機(jī)會叫它們‘野蠻人’，早該滅絕了事。

　　但是祂卻有自己的考慮，每當(dāng)一批新生兒即將降世之時就會回收全部孩子的力量，重新分配，日益增長的歸于自身，就像是擁有一個水流源源不斷的泉眼，祂將它獨占，每次只是舀起份量不變的一捧水隨意潑灑向孩子們，誰更受恩澤只看運氣，具體如何與祂無關(guān)。

　　這些孩子祂并不喜歡，它們是主給予祂的懲罰，是祂的痛苦之源，怎么能喜歡得起來？

　　但現(xiàn)在身處遙遠(yuǎn)之地的‘那個孩子’卻不同，她是特別的、受主寵愛的，無論如何都不會淪為自己這個下場的……

　　祂歡欣鼓舞，在時光深處埋下的種子終于開花結(jié)果，祂已經(jīng)迫不及待地要逃離現(xiàn)在的牢籠了……

　　……………………

　　白九龍低頭看著拾里翠綠色的眼睛，低聲說道：“能跟本座具體說說嗎？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拾里的蛇首尾巴已經(jīng)纏到了他的脖子上，像是與樹纏綿的藤，溫?zé)岬挠|感傳到了白九龍的腦海里，隱隱傳達(dá)著原始的訊號，那是萬物繁衍的本能，只是這條尾巴的魔力將它放大了數(shù)倍不止。

　　拾里感受著身后的動靜，臉上浮上了淺淺的紅暈，輕聲說道：“先生……如果我說我不是‘人’……先生會怎么看我？……”

　　“……看得出來，”白九龍摸了摸拾里黑色的、枯枝一般的羊角，說道：“但本座也不是人，還能怎么看你？”

　　他的一頭銀發(fā)像是被喚醒了一般蠕動起來，撕碎了發(fā)帶，在夜色與結(jié)界金光下無風(fēng)自動。

　　“你還是拾里嗎？如果是的話，是不是人本座都無所謂……”白九龍一只手輕輕摸著拾里的臉頰，沉聲說道：“但若不是，我就只能親手把拾里從過去拉回來了……”

　　拾里更加放松了，整個人都縮進(jìn)了白九龍的懷里，呼了一口氣說道：“我自然還是拾里的，先生……我最近一直在擔(dān)心先生嫌棄我這副樣子，能聽到先生這個回答真是太好了……”

　　“你說你是拾里，如何證明？”白九龍沒有那么容易信任她說的話。

　　拾里沉默了片刻，卻突然在白九龍懷里轉(zhuǎn)過身來，跨坐在他的身前，捧著他的臉頰，她眼中瘋狂一閃而過，神采迷蒙地說道：“口說無憑……”

　　白九龍被拾里的動作嚇到，還沒有反應(yīng)過來，拾里的漂亮小臉就忽然逼近。

　　“唔！——”白九龍瞪大了眼睛。

　　小拾里你是想拿咱們的舌頭打結(jié)嗎??？

　　……

　　墨黑色與銀白色的秀發(fā)交織在一起，不分彼此。

　　兩顆心在火熱的接觸中漸漸貼近。

　　拾里炙熱的感情通過一番熱吻，終于還是明確地傳達(dá)給了白九龍。

　　“咳咳，本、本座知道了……”白九龍老臉通紅，輕輕推開了拾里的小腦袋，偏頭說道：“你是拾里無疑了……”

　　拾里眼中的瘋狂早已退去，她現(xiàn)在完全變回了往日那個與白九龍碰碰手指都會害羞的小姑娘，只是將滾燙的臉頰貼在白九龍的胸膛，不敢抬頭見人。

　　她想要說些什么來轉(zhuǎn)移注意力，不然自己的腦子一定會燒壞的。

　　“先生……拾里現(xiàn)在的情況就是被金蘋果激活了隱藏的‘黑山羊’血脈，因為血脈自帶的知識，拾里知道了一些東西……”拾里害羞得顫聲說道。

　　白九龍沒有打斷拾里，只是默默傾聽。

　　“一位被眾神稱之為‘主’的神祗在遠(yuǎn)古之前來到北漠，種下了金蘋果樹，祂允許人類和除人類之外的萬靈摘取金蘋果進(jìn)食，卻不允許其他神祗染指金蘋果?！?p>　　“另一位神祗——‘黑山羊’雖然懼怕于‘主’的威能，但心中貪婪還是讓祂找到了取巧的方法，祂偽裝成一只普通的黑山羊混進(jìn)了牧羊人的羊群里，在牧羊人放牧經(jīng)過金蘋果樹的時候，他一如既往地摘了一顆金蘋果當(dāng)做午餐，卻被黑山羊偷走并吞食……”

　　“牧羊人沒了金蘋果，瞬間就從一個年輕人衰老致死亡，黑山羊知道自己惹了大禍，躲進(jìn)了深淵，想要用無窮的黑暗遮蔽‘主’的視線，并希望‘主’不會留意到一個凡人的生死，但牧羊人的死還是驚動了‘主’……”

　　“‘主’倒流時光，洞悉了一切，大怒，對黑山羊下了最惡毒的詛咒，讓祂失去定型，血肉自深淵流出，每日痛苦地分娩，直到子嗣充滿大地才能進(jìn)入地獄迎接救贖……”

　　“但說是救贖，其實就是讓地獄之火瞬間燃盡黑山羊的一切，結(jié)束祂的痛苦……”

　　拾里說完，卻有些奇怪，在她獲得的傳承記憶中，每當(dāng)黑山羊記起那個被白光包裹其中的‘主’都會渾身戰(zhàn)栗，只是窺視記憶中的影像都會心頭惡寒，其他黑山羊之子也是如此，它們沒有智慧理解這種情況，但也能感知得到‘主’的恐怖。

　　但她卻一點都沒有被‘主’嚇到，傳承記憶中的‘恐怖威壓’在她看來居然一絲影響都不存在。

　　她再次回憶起‘主’的樣子，在腦海中就看見祂將一顆金蘋果埋進(jìn)灰色死寂的土壤，突然，‘主’好像是察覺到了什么，微微抬頭，向她這邊看來！

　　拾里知道，祂看的不是那時在一邊窺視的黑山羊，而是她——這個在未來窺視過去的人！

　　‘主’的身上像是永遠(yuǎn)帶著閃耀的白光，拾里看不清祂的臉，但在拾里震撼的目光中，‘主’竟然向她友善地點了點頭！

　　轟！——頭腦像是在轟鳴，拾里的精神回到現(xiàn)在，捂住額頭低吟了起來。

　　白九龍被嚇了一跳，抱住拾里說道：“怎么了？怎么了？拾里你有哪里不舒服？！”

　　“我沒事……先生……”拾里揉了揉自己生澀的眼睛說道：“只是看見了……一些不可思議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