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一舞劍器動四方（二）

　　一夜無話。不覺已至天明。于臬正睡言，家仆將他叫醒，于臬看那人時，原來已經(jīng)起來，他此時摘下面布，但見輕頜有數(shù)須，方鼻闊口，臉上有風(fēng)霜之色，顧盼之間，極是雄毅。于臬推開門一看，那雪又下了起來。于臬道：“壯士昨夜睡得如何？”那人握劍向于臬一禮：“多勞公子費(fèi)心，現(xiàn)在沒有發(fā)寒了。”于臬道：“如此甚好。”那人不再言語，于臬也不好多問，回頭問家仆：“今日酒食，何時送來？”家仆道，此時是辰時初刻，想在未刻就會到來。要不，我去催一下?！庇隰溃骸叭绱俗詈?。”那家仆披個氈笠兒，正欲出門，那姓韓之人道：“切不可向人言某在此處?！庇隰溃骸暗缐咽??！鞭D(zhuǎn)身道：“去吧，不可言壯士在此。就是阿爹問起，也不能說?！蹦羌移蛻?yīng)了一聲，出去了。

　　那姓韓的人道：“公子是為何人廬墓？”于臬道：“是某祖父?！蹦侨说溃骸肮诱嬗行⑿摹！庇隰溃骸皩?shí)是份內(nèi)事?！蹦侨瞬辉傺哉Z，于臬也不再說話，拿著書看了起來，只不過他一邊看，內(nèi)心又在一邊琢磨：“此人劍術(shù)如此了解，若不是生病，恐怕二三十人也近不得此人之身。不知道此人是誰?！碑?dāng)下背誦起莊子的名篇《說劍》來：“太子乃與見王，王脫白刃待之。莊子入殿門不趨，見王不拜。王曰：“子欲何以教寡人，使太子先?！痹唬骸俺悸劥笸跸矂?，故以劍見王?！蓖踉唬骸白又畡文芙疲俊痹唬骸俺贾畡Γ綒⒁蝗?，千里不留行。”王大悅之，曰：“天下無敵矣！””

　　于臬大聲朗誦，那人靜靜聽著，當(dāng)聽到“十步殺一人，千里不留行”時，說道：“十步殺一人，猶不達(dá)劍之真境也。”于臬見他說話，便不再讀書，道：“那劍之真境是何境？”那人道：“心之所欲，劍之所在。一步一念，皆可殺人。”于臬見如此說，又想到他姓韓，心中再不懷疑，道：“若如此說，某已知壯士名字?！蹦侨寺冻鲶@訝之色：“某出道近二十年，惟吾師知某名字，公子尚未弱冠，某昨晚以劍試之，汝又不習(xí)劍道，未免大話?！?p>　　于臬嘆了口氣，道：“既然壯士不信，那不說也罷?！北悴辉傺哉Z，那人道：“既然如此，你試說看?！庇隰u個關(guān)子，道：“你是并州童淵?！蹦侨说溃骸巴锨拜呍缒瓿擅?，卻不愿入仕，教出的弟子天下聞名，在下很是仰慕?！庇隰溃骸澳闶悄详栢囌埂！蹦侨说溃骸班囙l(xiāng)候武藝超群，可空手入白刃，確有獨(dú)到之處?！庇隰挠膰@了口氣：“在下只知這兩人，劍術(shù)高明，其他嘛，就真的不知道了?！蹦侨艘娪隰行┦?，便道：“在下確實(shí)不是鄧鄉(xiāng)侯，雖然不以真實(shí)姓名示人，但是坐不改姓的?！庇隰藭r有八九分把握，道：“在下才疏學(xué)淺，實(shí)在不知，就算知道了，說出來也無趣。還是算了。”

　　那人見于臬如此說，道：“既然是試說，但說無妨?！庇隰溃骸拔覐男÷犠娓刚f，當(dāng)今世上，劍術(shù)超人的，共有五人，除剛才兩人外，還有當(dāng)今皇帝陛下，另外就是西蜀劉玄德，要不就是王越王師傅，但已和童老前輩一樣，已經(jīng)故去。所以當(dāng)今世上，還有一位劍術(shù)通神就是韓壯士你?！蹦侨艘娪隰圆徽f出自己姓名，便道：“那便如何？”于臬道：“當(dāng)年我向先祖父言要習(xí)劍術(shù)，先祖父雖然弓馬嫻熟，但對劍術(shù)一道，卻并不擅長。他要我向一位壯士習(xí)劍術(shù)，不想志愿未遂，卻先逝去了?！蹦侨说溃骸案覇栙F先祖是誰？”于臬道：“祖父姓于，諱禁，字文則?！蹦侨说溃骸霸瓉硎亲髮④姟！庇隰溃骸白娓冈缒暧⑿郏瑳]想三十年雄心，樊城一戰(zhàn)，俱成畫餅?！蹦侨说溃骸安灰猿蓴≌撚⑿?，你說，我叫什么？”

　　于臬道：“先祖父雖然要我向這位劍士學(xué)習(xí)劍術(shù)，但我一直未出鄉(xiāng)里，以致祖父飲恨九泉時，也不能滿足此愿，現(xiàn)在想來，更覺慚愧。”那人道：“你祖父說的那人是誰？”于臬望著那人道：“祖父說此人叫韓龍，乃是當(dāng)今最厲害的劍客。”于臬說完，那人將劍一指，于臬但覺青光一閃，尚未看清如何行動，劍尖已至眉心。于臬閉上雙眼，道：“不管我說的對不對，壯士既然想殺我，那你殺吧?！蹦侨斯恍?，忽然之間，已收了劍回，道：“于將軍果然見識非凡，不錯，我正是韓龍?！?p>　　于臬睜開雙眼，道：“原來我沒有猜錯?！表n龍道：“對。在下雖未和于將軍謀面，但于將軍為人，在下卻有耳聞。樊城一戰(zhàn)，實(shí)乃天不作美。”于臬道：“此陣年舊事，況子不言父過，我作為孫子，再不敢提當(dāng)年之事?！?p>　　韓龍道：“既然于將軍有此遺愿，你于我又有救命之恩，那好，我就破一次例，收你為徒?！闭f罷，持劍危坐，一臉凜然。于臬見了，卻并不來行拜師之禮，道：“韓壯士雖為我所救，卻是我無心之舉，今因此而拜師，韓壯士不覺得我是討乖賣巧嗎？”韓龍見于臬并不拜師，自覺沒趣，道：“不瞞你說，在下先前在中護(hù)軍任職，因不滿青州兵軍紀(jì)散亂，主動辭職，于將軍治軍，法紀(jì)威嚴(yán)，眾不敢胡為，敢率數(shù)騎，往數(shù)萬大軍營中，奪朱高唐侯（朱靈）之權(quán)，此等氣魄，不輸千里不留行。在下很是佩服。你不拜師，有違于將軍遺愿，又知我姓名，你要怎樣？”于臬道:“既然如此，受弟子一拜?！表n龍?zhí)谷皇芏Y，道：“你也不必向他人明說我是何人，我病體已見好轉(zhuǎn)，每晚便在這左近山中，教你劍術(shù)，你也休教人知?！庇隰溃骸暗茏宇I(lǐng)命?！?p>　　不一時，家仆來到，于臬將熱食與韓龍吃了。于臬對家仆道：“韓壯士住一兩天即走，你們也不必告訴家翁，只管按時送食即可?！逼腿水?dāng)即答應(yīng)。

　　又過了一天，韓龍已動展自如，痊愈大半。于禁墓后山近大汶河，前面田野對于家莊，左邊山下是麥田，右邊是一小山環(huán)抱。韓龍要于禁到小山松林內(nèi)習(xí)劍術(shù)。這片松林，背后是大汶河環(huán)繞，前面比較陡峭，連條小路也沒有。古時講究秋收冬藏，如此大雪，哪有什么人跡。

　　于禁酉時之后，就從廬中出來，要家仆好生看守廬室，自己出去走走，不必陪同，亥時即回。家仆也不敢多問，一切照辦。于臬走至小山頭時，發(fā)現(xiàn)這里有一塊空地，韓龍?jiān)缫言诖说群?。他見于臬來了，站了起來，道：“劍術(shù)之道，以輕翔靈動為主，要眼與心合，心與意合，意與劍合，心意即劍意，心到即劍到。你看好了。”

　　韓龍說完，拔劍出鞘，只見青光一閃，韓龍身形疾走，人已閃到一株松樹之后，青光閃處，咯喇一聲，一碗口粗的松樹倒將下來，雪花簌簌落下，韓龍也不言語，揮劍團(tuán)成一道道劍花，青光飛射，白雪散成霧狀，一青一白雙色交融，韓龍身形輕快敏捷，劍如飛風(fēng)，于臬看得呆了。

　　約莫一盞茶的時間，韓龍收劍，但見韓龍四周，松樹積雪堆高約莫兩寸，而韓龍所立之處，積雪盡被腳印踏為雪泥。韓龍將指一彈，一團(tuán)雪花飛出，排成一條直線，復(fù)用劍挽個劍花，雪花一化為三，從身邊三個方位落下，姿勢瀟灑至極。

　　韓龍見于臬目瞪口呆，笑了一笑，道：“武事利器，槍為長兵之帥，劍為短兵之王。適才所演，乃是劍舞，其技法在于飛騰、縱躍、盤旋、進(jìn)退、翻覆、披蓋六招十二式?！表n龍一一為于臬講解，于講解時，不時演試，于臬漸漸理解其中大意。

　　韓龍道：“此是劍招，須有意導(dǎo)氣，今傳你呼吸導(dǎo)氣之法，達(dá)到心與意合之道。”于臬聽了，十分歡喜。雙腿盤坐，按韓龍所教導(dǎo)引之法，呼吸吐納。有小半個時辰，吐納一周完成。韓龍道：“我之劍術(shù)，半年可入其門，十年方得達(dá)其要旨。你年方15歲，至25歲，可有小成。至于以后進(jìn)步，則在各人所悟了?！庇隰乐x。韓龍教于臬可先削一木劍練習(xí)，上半月于子午二時行氣，巳亥之時練劍。下半月卯酉之時行氣，寅申之時練劍。韓龍又講解了一些劍術(shù)招式要點(diǎn)，于臬練習(xí)一會，韓龍要于臬先回。

　　于臬細(xì)思韓龍所教行氣導(dǎo)引之法，頗像武俠小說中的內(nèi)力運(yùn)行之法。方才行氣一遍，感覺四肢百骸，說不出的暖融融的。他不知道，韓龍所教行氣練劍時間，正是十二時辰之四正四維，子午卯酉為四正，寅申巳亥為四維。參金木水火之勢。亥子為水，巳午為火，寅卯為木，申酉為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