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父親臉上還帶著淡淡的笑,梁瑞卻能感覺的到,空氣中的溫度就好像一下低了好幾度。
在梁瑞面前略帶得色的劉二廚就像老鼠見了貓一樣,胖臉上全是諂媚的笑容。
“美味!美味!駙馬做的這火腿腸美味又筋道,炒菜、煲湯都是上上之選!”
“那你在我們聚生樓還有幾年的契約啊?”
梁父繼續(xù)開口問道,聲音仍然是不疾不徐的,但劉二廚仿佛想到什么了一樣,渾身抖了一下。
“回稟老爺!還有兩年,但是劉二愿意一輩子跟著老爺!”
劉二看著傻胖傻胖的,腦子可清醒的很!
“不錯!”梁父滿意的點了點頭,“你既是愿意跟著老爺,老爺我也不虧待你,你每月的月錢再漲五錢。
然后你跟著駙馬學一學,駙馬是貴人,以后這火腿腸的事就靠你來做了!
還有,聽說你家大小子上過幾天學,裱物店里的賬房老周,最近想找個徒弟,老爺去幫你說合說合!”
“??!”劉二一臉感激,突然他雙膝跪下,給梁瑞和梁父一人磕了兩個響頭。
“劉二謝過老爺,謝過駙馬爺,以后劉二這條賤命就是老爺?shù)牧耍 ?p> “你們!”梁父指了指其他呆立的丫鬟和仆役,“都多簽幾年契吧!”說完對著身后跟著的管家使了個眼色!
“駙馬爺和老爺心善,但我們這些做下人的得知道輕重,什么該干,什么不該干心里得有數(shù),誰要是吃里扒外的話,可別怪我梁善無情!”管家斜著眼,一臉的狐假虎威!
噗!這名字,梁善,梁瑞仔細看了看這個滿臉橫肉的管家,硬是沒看出來,他哪跟善字能扯上關系!
周圍的丫鬟仆役都慌亂的點頭稱是,梁善大手一揮,嘩啦啦的就逃了個精光。
梁瑞有些愕然的看著這一片慌亂,這時他才有點明白,這些在后世隨便百度一下,都可以學到的東西,在明代來說可是不傳之秘。
在這個時代的人看來,火腿腸的做法除了自家人,可不能讓外人看見!
更讓他愕然的是梁父,這個平日里對他滿臉堆笑,有點懼內的男人,在外面竟然還是個人見人怕的角色,還頗有威勢。
“瑞兒?。∫院竽阋羞@么好的方子啥的,可不能這么隨意了??!以后至少你得先告訴你娘!”
看著丫鬟仆役都走完了,梁父那張冰冷的嚴肅臉,瞬間就融化了,又變成了梁瑞熟悉的那個老好人、耙耳朵。
連剛才狐假虎威、眼冒兇光的梁善梁管家,都變得和藹可親了起來!
“瑞兒知道了,以后定然會先通知母親!”梁瑞滿口答應了下來,隨后他又開口說道:“兒子還想再做點,明天帶給公主嘗嘗鮮!”
“哈哈!好!我兒子知道疼媳婦了,不過既然我兒的病好了,有些事情為父也要跟你交待交待了,做吃食這點小事就讓劉二去做,你跟為父去一趟書房!”
書房中,梁父背著手轉圈,似乎有點難以啟齒,梁瑞見狀開口說道:“父親有事,但說無妨!”
“我兒可知,駙馬要見公主,需得誰同意?”梁父開口問道。
梁瑞點點頭,他知道自己父親想說什么了,因為明代對于公主和駙馬之間的規(guī)定,實在太奇葩了。
公主和駙馬不能長久住在一起不說,每當公主大婚之后,皇家就會從宮里指派一位年老的宮女,來負責整個公主府的日常事務管理,稱為‘管家婆!’
這類管家婆很多都是年少入宮,在宮里呆了幾十年的老人,他們不但負責公主府的日常事務,還負責監(jiān)督公主和駙馬。
一般來說,駙馬想見公主,光有公主的召見還不行,還得管家婆同意,管家婆要是不同意的話,駙馬就見不到公主。
而這類管家婆,少女時就入宮,然后在青磚紅瓦中蹉跎了一個女人人生中最好的二十來年,而且還是在波云詭譎的皇宮中,所以‘管家婆’很少有心里不扭曲的。
而這樣的女人,怎么可能見得別人夫妻恩愛歡好,所以駙馬要見公主的話,沒有大額的賄賂給管家婆,壓根就見不到公主。
更可怕的是,有時候有大額的賄賂都有可能見不到公主。
因為明代有個很奇葩的看法,一個公主要是頻繁的召見駙馬的話,會被視為不潔和銀擋,所以管家婆會刻意降低公主召見駙馬的次數(shù)。
這。。這簡直就是不可理喻,夫妻之間也能跟銀擋扯上關系!
同時梁瑞也無比佩服制定這些條條款款的重八哥,不愧是一代雄主,對外人恨,對自己的女兒孫女們也狠!
“孩兒知道,管家婆嘛,鴻臚寺和內官監(jiān)的人跟我說過!”梁瑞點點頭回答道。
“哎!”梁父長嘆一聲,“還是為父害了你??!要是我知道你的病能痊愈,怎么也不會讓你去當這個鰥夫一樣的駙馬!”
梁瑞笑了笑,自己這個父親可能還不知道,他這三萬兩銀子花的,可不止把梁瑞弄成了鰥夫一樣的駙馬,一個操作不好的話,梁家都有危險。
既然說到這個地方了,梁瑞也想跟這世的父親討論討論。
“父親無須憂慮,管家婆這近憂,兒子自有對付的辦法,但我梁家的遠憂,恐怕就沒那么好化解了!”
“哦?”梁父轉過頭來看著梁瑞,“我兒到底是長大了,你說說我梁家有何遠憂了?”
梁父沒當回事,畢竟現(xiàn)在梁瑞不過是個十五歲的小孩子,雖然在明代十五歲當?shù)牟辉谏贁?shù),但是梁瑞不同,他一直在生病,梁父根本就沒讓他接觸過太多外面的世界!
“兒子聽說,首輔張?zhí)浪坪跎眢w一直不太康?。俊绷喝鹫f道。
“不錯!張相爺確實身體抱恙,我兒是從何得知的?”梁父頗為驚訝!
“孩兒也是聽說的,張江陵如今可是快近耳順之年了,今年以來身體一直不好。
像江陵相公這種十二歲中秀才,十六歲中舉的少年神童,歷來長壽的就不多。
如今他貴為首輔,政務更加繁忙,恐怕是撐不了太久了。
而江陵相公要是一旦因病歸鄉(xiāng),收了父親三萬兩銀子的馮保,可就要獨木難支了。
馮保一旦倒下,早就眼饞馮保大手筆進賬的張鯨、張誠之輩怎么會放過我梁家!”
梁父開始還帶著輕松的笑意,結果越聽臉色越嚴肅,不過眉頭沒皺幾秒就又舒展開了。
“我兒還真是聰明,竟然能想到這么多,不錯!不錯!不過你可能忘記了一件事!
這馮雙林乃是陛下的大伴,就是張江陵因病告歸了,馮雙林仍然是內官中第一人啊,張鯨、張誠之輩怎么可能取代他!”
梁瑞有點明白了,為什么梁父這種看起來頗為精明的人,敢干出直接給馮保送三萬兩銀子的事。
一是他當時認為梁瑞可能不久于世,中年喪子而且還是獨子,梁父可能也抱著一種自暴自棄的心態(tài)。
二是他認為馮保乃是萬歷皇帝的大伴,按照一般的情況來看,大伴當是皇帝最親近的太監(jiān)。
比如汪直劉瑾之輩,這些都是一直跟在皇帝身邊,最受皇帝信任的太監(jiān)。
但實際上,后世讀過史書的梁瑞知道,這個馮保絕對不是萬歷皇帝最貼心的宦官!
所以他苦笑一聲,看著梁父說道:“父親,可是依兒子看,馮保可以說是張?zhí)赖拇蟀?,也可以說是李太后的大伴,但絕對不是陛下的大伴。
馮保實際上是李太后掌控陛下的工具,陛下現(xiàn)在對于馮保是毫無親近,反而畏之如虎。
但等到陛下掌權之后,畏之如虎就會變成恨之入骨,到時候,我們梁家可就危險了!”
梁父聽見兒子如此說,不由得臉色一白,兒子是進皇宮參加過賜宴,親眼見過皇帝、太后的,而且永寧公主也有可能跟他說過一些皇家的情況。
要是馮保跟陛下的關系正是如自己兒子說的那樣,那梁家就真是危險了。
對于位在馮保之后的張鯨、張誠,梁父是知道一點的。
他們都是些見錢眼開、心狠手辣之輩,自己現(xiàn)在已然是露富了,怎么逃得過他們的魔掌!
一個已經(jīng)出嫁的永寧公主,還是陛下的妹妹而不是女兒,不可能護得住梁家的,能護住自己的兒子就算不錯了!
看著臉色一白、冷汗?jié)L滾而下的梁父,梁瑞知道他已經(jīng)明白利害了,于是安慰道:“不過現(xiàn)在時日還多,馮保也不可能在今明年就倒臺,咱們還可以想辦法補救!”
梁父現(xiàn)在可不把梁瑞當成一個有點小聰明的孩子看待了,他急急問道:“有何法補救?我兒快快道來!”
“父親可還記得我這救命的藥是誰賜下的?”梁瑞問道。
“瑞兒!難道你真的見過神仙?真的見過太祖高皇帝?”梁父一臉的不相信!
梁瑞苦笑了一下,“原來父親也不相信孩兒???”他裝出一副受了委屈的表情。
這表情當然是他裝的,穿越來才十幾天而已,一下變得太聰慧了反而不好,還是要循序漸進一下!
梁父看著梁瑞的表情和語氣,心里頓時覺得舒服了很多。
自從那晚回來之后,其實他一直有種不太真實的感覺,因為他覺得兒子突然變的很陌生。
直到這會,他看見兒子熟悉的表情,也突然覺得自己有點好笑,竟然會覺得從小養(yǎng)大的兒子陌生。
“信!信!信!為父當然相信,那我兒快說說,是不是太祖高皇帝又指點你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