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山。
一輪新月掛在中天,兩側(cè)的樹木在淡淡的月光下顯出墨色的輪廓,一陣風(fēng)吹過,樹葉嘩啦啦地響。
“啪——”
是枯枝被踩斷的聲音,古月雖然受過夜視訓(xùn)練,可在這樣的夜晚她也無法看清路上的枯枝落葉。
這是她逃亡的第七個夜晚,兩天前她慌不擇路的竄入這座荒山,越走越深,現(xiàn)在,好像連自己也迷路了??墒撬€是不敢停下來,因為她不確定自己是否完全擺脫了追兵。
前五天追殺的她的人雖多,但都是些不入流的貨色,可是兩天前敵人中忽然多出來一個矮矮胖胖的道士,那道士一來她立馬就落入了下風(fēng),走投無路之下只好逃入深山。
這兩天一夜里她半刻也沒有休息過,更沒有吃過一口東西或喝過一口水?,F(xiàn)在,她已經(jīng)很累很累了,她迫切地需要補充食物和休息。
“實在不行就只能在樹上將就一晚了,至于吃的,明天早上再想辦法吧?!彼南驴戳丝?,前面有一棵粗壯的大樹,樹葉濃密,非常適合藏身。
她輕輕躍上樹身,正要休息,忽然看見遠(yuǎn)處似乎亮著火光。她仔細(xì)看了看,確認(rèn)是火光,于是又下了樹,往前走去。
走近一看,原來是座古廟。大門掩著,從里面透出明亮的火光。
于是她扣門道:“小女子路過寶地,欲借宿一宿,還請主人家行個方便!”
里面一個清朗的聲音道:“請進(jìn)來罷!”
古月推開門走進(jìn)去,院子里拴了一匹馬,大殿的門半開著,里面燃著一堆火,一個穿著青衣的少年正坐在火堆前烤一只兔子。
古月走進(jìn)大殿,那少年隨手抄了一條破爛的長凳放到古月面前,道:“姑娘請坐!”
古月抖掉凳子上的灰塵,坐下,道:“多謝!”
那少年道:“我也不過是個過路人,比姑娘早到半刻,便勉強(qiáng)算作半個主人罷!姑娘用過晚飯了么?”
古月道:“還沒有?!?p> 那少年道:“姑娘如果不嫌棄,便同在下一起吃一點野味如何?”
古月道:“那真是感激不盡!”
這時野兔已烤得金黃,豆大的油珠滴到火堆上“噗、噗”的響,同時散發(fā)出誘人的香味。那少年從身旁的包袱里取出幾個碧綠的小竹筒,倒出一些香料撒在將熟的兔肉上,香味愈發(fā)濃郁。
少年又翻烤了一陣,用匕首將兔子分了一半給古月,又拿出一個葫蘆,朝古月示意了一下,便一口酒一口肉的吃起來。
古月則矜持的吃著自己的那一份兔肉,兔肉外面烤得金黃酥脆,里面卻鮮嫩多汁,那些佐料被充分的吸收,使兔肉的鮮香又更上了一個層次。
少年很快就吃完了自己的那一半兔肉,小口小口的喝著剩下的酒,見古月也吃得差不多了,于是道:“姑娘要不要喝一點酒?”
“不了?!惫旁?lián)u搖頭。
“姑娘還是喝一點清清腸罷!”那少年笑道,“等會還要吃更油膩的東西?!?p> 古月只好道:“好吧,那我就喝一點。”
那少年拿出另一個酒囊遞給古月,扒開火堆,原來底下還埋了一個叫花雞。
叫花雞是江南名吃,歷史悠久。做法也十分講究,須用冠、爪、毛三樣都是黃色的三黃雞,輔以八種香料腌制,再用荷葉和黃泥包裹后在炭火上煨熟而成。
荒郊野外當(dāng)然沒有三黃雞,便用野雞來代替。雖然不像三黃雞做的叫花雞那樣正宗,但野雞的肉質(zhì)比三黃雞更緊嫩,吃起來又別有一番風(fēng)味。
那少年還是一口酒一口肉的吃著,古月不太喜歡喝酒,偶爾才呷一小口。吃著吃著那少年開始找話題:“姑娘是哪里人?”
她的家鄉(xiāng)在哪里呢?,連古月自己也不知道,于是只好說:“揚州人。你呢,又是哪里人?”
那少年苦笑道:“我父母都是中原人,但我卻從小在苗疆長大,所以我也不清楚自己到底算哪里人。”
“苗疆么?”古月被勾起了好奇心,“我常聽人說苗人的蠱術(shù)陰毒詭異,令人防不勝防,苗疆是天下間一等一的險地呢?!?p> “呃……怎么說呢?”那少年似乎頗為苦惱,看來一路上因為自己的身份遇到了不少煩惱,“蠱術(shù)的本質(zhì)是用來救人的而不是害人,就像暗器原本也是武學(xué)三大門之一,只不過因為某些小人喂了毒去害人,所以才給人看輕了?!?p> “說的也是?!惫旁曼c點頭,又問,“那你會不會養(yǎng)蠱?”
那少年搖頭道:“不會。養(yǎng)蠱太復(fù)雜了?!?p> “好吧。”古月擦擦手和嘴,她的雞肉已經(jīng)吃完了,“謝謝你的野味!”
“姑娘不必客氣!”那少年道,“還未請教姑娘的芳名。”
本來女子的芳名是不能隨便問的,但一來洛川自小生活在南疆,男女之防不像中原那般嚴(yán)重,二來大家都是江湖兒女,一般都不拘小節(jié)。
古月道:“我叫古月,古月胡那個古月。你呢?”
那少年道:“我叫洛川,洛陽的洛,秦川的川?!?p> 兩人通了姓名,便更親近了些,洛川見古月神色疲憊,便道:“天色不早了,姑娘早些歇著罷?!?p> 古月打了個哈欠,她確實很累了:“你也早些睡吧?!?p> 古月睡在一堆鋪好的稻草上,洛川便在火堆旁打坐。疲憊不堪的古月很快就沉沉的睡著了,洛川也慢慢進(jìn)入冥想狀態(tài)。
……
也不知過了多久,洛川忽然睜開了眼睛。他歪著頭仔細(xì)聽了一陣子,對古月道:“姑娘,有人來了!”
古月雖然睡得很沉,但警惕還在,洛川一說話她就醒了,“怎么了?”
“有人往這邊來了,好像人還不少?!甭宕ㄕf。
古月歉然道:“實在對不住,可能是我的仇家追來了,我這就走,等會他們來了你就說沒見過我,他們不會把你怎樣的?!?p> 洛川笑道:“那倒不必?!彼噶酥复蟮罾锞薮蟮纳裣?,接著道:“姑娘去那里躲一躲,我把這些人打發(fā)掉?!?p> 古月猶豫了一下,還是躲到了神像背后,她實在太累,需要充足的休息。
火堆已經(jīng)快要熄滅了,洛川扔了兩塊柴進(jìn)去,火堆很快又燃燒起來。
很快,洛川就聽到了一群人的腳步聲,然后是輕輕開門的聲音,接著一群人涌進(jìn)了大殿。
為首的人是個矮矮胖胖的道士,那道士挺著彌勒佛似的大腹,臉上笑容可掬。那道士一進(jìn)大殿,便對洛川拱手道:“深夜攪擾小兄弟的清夢,實在對不??!不知道小兄弟有沒有看到一個人穿黑衣服的女子經(jīng)過?”
洛川搖搖頭:“穿黑衣服的女子我沒見著,穿紅衣服的倒是見過一個,幾位大半夜找一個姑娘做什么?”
“那人偷了我們一點東西?!迸值朗繌埧诰蛠?,“既然小兄弟沒見過那人,我們就不打擾了!”說罷一揮手,那些人便又一股腦地涌了出去。
胖道士走在最后面,走了一半他忽然停住了,慢慢轉(zhuǎn)回身來,陰沉著臉道:“小兄弟很不實誠??!”本來出去了一半的那些人又重新涌了進(jìn)來,把大殿團(tuán)團(tuán)圍住。
“哦?”洛川挑了挑眉,看見胖道士的耳廓動了一下,笑道,“道長還真有兩下子?!币娝R破了自己,便對神像后面的古月道:“姑娘出來罷,他們發(fā)現(xiàn)你了。”
古月從神像后面走出來,對胖道士道:“你還真是陰魂不散!”
胖道士森然道:“姑娘還是束手就擒罷,免得等會兒吃苦頭!”
洛川冷冷道:“道長要在這里動手,問過我的意見了嗎?”
胖道士看了洛川一眼,陰測測道:“之前你騙我的事情我可以不計較,但你最好不要多管閑事!”
“呵。”洛川笑了笑,“幾位有沒有聞到什么特別的味道?”
“嗯?!”胖道士猛然驚覺,“大家快退!”
“晚了!”洛川道,“這東西在你們進(jìn)來之前就燒了,現(xiàn)在只怕中毒已深!”
“你?!”胖道士驚怒,因為他感覺到自己一點力氣也沒有了,身后已經(jīng)有幾個手下倒了下去,“你到底是什么人?!”
“我就是個過路人?!甭宕ㄐΦ?,“放心,這不是什么厲害的毒藥,最多只會讓你們昏迷一天而已?!?p> 胖道士還要說話,但是頭腦一陣暈眩,終于忍不住倒了下去。
“我命休矣!”這是胖道士昏迷前的最后一個念頭。
古月看著洛川一下子放倒這么多人,心中也很驚訝,半開玩笑道:“你不會也給我下了毒吧?”
“你說呢?”洛川似笑非笑。
古月眼中的洛川忽然變成兩個,表情慢慢模糊,腦子也越來越迷糊,最后終于沒有了知覺。
洛川手疾眼快,一把扶住倒下的古月:“這么久才倒,看來是因為之前躲在神像背后吸得不多?!?
九歌20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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