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元節(jié)的火紅的月亮爬上遠(yuǎn)處的山梁，像鐵匠鋪里剛煅燒出爐的大鐵球，明亮被包裹在溫度退卻變黑色外殼內(nèi)，炙熱在體內(nèi)蓄勢待發(fā)。飄在月亮周圍的幾縷青云像是炙熱的鐵球淬火時滋出的白霧，盈盈裊裊。地底下的生物被這突如其來的炙熱灼傷烤死，它們完全不知道不幸會在明天之前到來。村子里彌漫著一股濃厚的燒紙味，這是屬于中元節(jié)特有的味道，這個味道會在今后幾天里一直持續(xù)，伴隨著紙火堆留下的黑色印記他時刻提醒著人們祭祖的重要意義。小孩的瓜燈烤焦的瓜香味刺激著他們童年的記憶，在今后的人生中聞到這味道就能把他們帶到中元節(jié)的回憶當(dāng)中。這回憶充滿著欣喜、狂歡、刺激和秘密。
沈冰第一次在農(nóng)村看見中元節(jié)的濃厚氛圍，人們的虔誠讓她覺得奇怪，這種儀式感讓她覺得有些太過夸張。才燒了幾張紙錢她就跑到石榴樹下觀看著王恩的父母在那演繹著誠惶誠恐節(jié)目?；鸸庹樟亮苏麄€院子也映出了沈冰模糊的臉龐，嘴角上的黑痣尤為閃亮，像繁星閃爍夜空里的北極星一樣耀眼。樹上還殘留著花蕊的小石榴被照得提前成熟了。院子里一切被火光照出的影子在吝嗇夏風(fēng)斷斷續(xù)續(xù)的吹拂下晃動影影綽綽的疲憊身姿。院子里的路燈圍著許多蚊蠅蟲蛾，帶著甲殼的飛蟲撞動著白熾燈的玻璃罩子發(fā)出“咚咚”的響聲，像是靶場上子彈打進(jìn)泥土中的的沉悶聲。細(xì)小的蚊蠅密密麻麻的纏繞著燈罩下明亮路徑中，繞出螺旋似的形狀，像美國德克薩斯州的龍卷風(fēng)一樣讓人焦躁不安。有幾只意氣用事的飛蛾不愿隨大流揮舞著脫俗般的舞姿飛向院子里熊熊燃燒的紙錢火堆，剛感受到火光的炙熱和光度就被殘暴的火舌舔掉了生命。這場臆想中轟轟烈烈的以身相許在激情四射的狂熱中完全沒有留下曾經(jīng)來過的一絲痕跡就被消散殆盡。飛蛾弱小的身軀在烈火之中被毀滅，就好像感動一時的愛情故事在歷史中那樣不值一提。
一直里外相互呼應(yīng)的蟲鳴聲變成了只有遠(yuǎn)處同伴的哀曲，從火爐里逃脫的幾只蟈蟈沿著墻角發(fā)出孤獨(dú)般的哀鳴。
王興海用水澆滅了最后的火星子，水汽帶著紙屑撲騰在院子里。倪鳳霞將擺在院子里的瓜果碟菜收拾干凈，叫王恩將桌椅板凳收進(jìn)屋內(nèi)，映在村子低空的火光一點點消散，黢黑又籠罩了一切。之前熱鬧的人聲也被黢黑吸收，偶爾有幾聲狗吠雞鳴，狗的叫聲依然持續(xù)，夜晚打鳴的公雞卻被主人家砍了腦袋。公雞在農(nóng)村夜晚打鳴被視作不詳之兆，在這孤魂野鬼出沒的夜晚更是讓人膈應(yīng)。主人跑進(jìn)壘在牛圈里的雞圈，幾只母雞在雞窩里已經(jīng)熟睡，站在牛圈圍欄上的公雞聞聲發(fā)出“咯咯咯”的聲音，有種力量在驅(qū)使著它想竭盡全力反抗，那只是靈魂的驅(qū)使，夜晚的公雞完全沒有一點反抗的力氣，心有余而力不足只能讓他乖乖的束手就擒。斬雞頭必須放在堂屋的門檻上，一刀斬下去雞頭瞬間滾落，剛發(fā)出的反抗聲隨著滾落的雞頭滾落在地上漸行漸遠(yuǎn)漸遠(yuǎn)減弱。
王恩正在洗腳的時候，隔壁家的鬧了起來，是一群人圍著一個人議論紛紛又手足無措的動靜。王興海早已聞聲跑出堂屋，王恩收起洗了一半的腳，問跑出屋內(nèi)的王興?！霸趺戳?？爸！”“不知道！我過去看看”“我也去，看能不能幫上什么忙”“你就別去了吧！早點休息！”說著王興海跑出了院子。王恩放水沖了另一只還沒洗完的腳，穿鞋欲轉(zhuǎn)身走去。旁邊漱著口沈冰，牙膏泡沫敷滿了嘴角，裹著含糊不清的聲音問王恩“怎么了？”
“不知道。你先睡我過去看看。”
“別！我害怕，等等我，我跟你去?！鄙虮碌艨谥械呐菽f。
“那快點！”
沈冰草草地涮了口，吞吐了幾口清水，用手臂抹了一下嘴上還殘留著的牙膏泡沫，拉著王恩跑了過去。
“你還挺喜歡看熱鬧的！”王恩邊跑邊說。
“看你個頭，我瞌睡來得不行?！?p> “那你還不睡，跟著瞎起什么哄！”
“今天你家又是燒紙錢又是點香燭的，搞得整個院子里陰深深的，我才不敢一個人睡！”
“你的意思是要我陪你睡！”王恩放出調(diào)皮搞怪的笑聲。
“你想得美。我睡床你打地鋪。睡的時候要用繩子困住手和腳?！?p> “那我還是自己睡算了，半夜尿憋急了要尿床”
“噗呲…都多大了還尿床！”
“這不是大小的事，這是……誒！不跟你說了”
“說話說一半，定不是好漢！”
隔壁陸建國家里已經(jīng)是雞飛狗跳的情景，聞聲趕過來的左鄰右舍擠在門外，他兒子陸得為手里拿著菜刀到處揮舞，被逼在一角的陸建國一家五口被嚇得臉色慘白。陸建國手拿扁擔(dān)擋橫在在前面吼著陸得為“你這畜生，我家與你近日無怨，遠(yuǎn)日無仇，你找我家報什么仇?！?p> “哈哈哈……有仇無仇問你祖宗，今天我要你家血債血償…”陸得為面目猙獰聲音莽撞，顯然已經(jīng)不是他自己。
沈冰見這一幕被嚇得緊緊躲在王恩身后。
王興海站在門外吼道“得為，你這是干什么？”
陸得為顯然沒有反應(yīng)出有人叫他表情。依然在那兒對著自己家人橫刀立馬的發(fā)出詭異的笑聲。
“別問了！這小子被鬼上身了?！崩锩嫖罩鈸?dān)的陸建國顫抖著聲音說。
“啊…這該咋辦？”“把他引過來…”“去請邵先生來捉鬼…”門外的人七嘴八舌的議論著。
“對！快去請邵先生來！”躲在陸建國背后的他爹陸高年拖著顫顫巍巍的聲音說。他下巴一寸長黑白相間的羊胡須也隨著聲音顫抖。
王恩背后的沈冰抓他抓得更緊，疼痛的手臂擺脫后能看見一道道血印子，王恩也是叫苦不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