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無比誅心。
盧玖兒從來不怕戚家盛，只俏皮一笑?！拔艺J(rèn)識的戚家哥哥從來都是和善之人，不會胡亂加害自己兄弟的?！?p> 但借力打力估計是免不了。
戚家盛聞言挑眉，不置可否，施施然甩袖而去。
待到歐陽夫子歸來，盧玖兒如實盡數(shù)相告。夫子聽聞后，閉目靜思，久久未曾言語。盧玖兒以為他是累了，正要安靜地退出去，夫子才長長地嘆喟一聲。
“這戚宅，終究不是你我久待之地啊?！?p> 桃李苑的大門被暴雨般的槌擊敲開了，門房沒好氣地探頭喝問：“哪個不長眼的，不知道這是二姨奶奶的院落么……”
戚博文沒耐性地踹踢過去，正中門房肚子。只可惜人小力度不大，門房并沒有如意料中的被踹開，依然堵在了門中，只邊捂痛邊意外地盯著外面的一眾人等。
戚博文領(lǐng)頭叉腰瞠目，左邊石頭右邊烏梅，后面還有丫婢婆子灑掃仆從十?dāng)?shù)人，一字排開來勢洶洶。
自上次戚博文在自家院落打砸一通后，五姨奶奶對所有仆婢都罰得狠。下人們算是看明白了，最最重要的還是七少爺，只要把這掌家夫人心尖上的肉肉伺候好了，才有好生日子可過。否則即使順了五姨奶奶的意，卻觸了小少爺?shù)哪骥[，最后還是落個皮疼肉痛又罰錢的下場。
因此這次戚博文一喊著說要去辦人，大伙兒立馬派了個小廝去通報當(dāng)家奶奶，其余的全呼啦一下跟在后頭追出去，唯恐七少爺落了下乘受欺負(fù)。
“還不快開門！”戚博文放開嗓子大喝。
門房哪里敢開，陪著笑哄著：“七少爺怎么這時辰來了，奶奶還在午憩呢。”
“本爺不找你奶奶，本爺是來抓歹人的！”戚博文懶得跟他廢話，伸手推了下石頭，“你！把門撞開！”
石頭體格健碩，力大如牛。他得令上前，只伸出一只手，揪住門房的衣領(lǐng)便輕易拽了出去。
戚博文領(lǐng)頭，一眾人魚躍踴入院中。事情發(fā)生得太快，院內(nèi)人見此情況皆一時反應(yīng)不過來。
“廚娘童嬸在哪里？”戚博文大喝。
烏梅雖然怕事，但內(nèi)院的門道多少也知道些。上前勸戚博文道：“少爺，這里畢竟是二姨奶奶的地兒，不論是輩份上還是從屬上，您在這院里頭懲治人怎么都不占理……”
“本爺既來了，就不管那些婆媽之事。”戚博文不甚耐煩，但轉(zhuǎn)念一想，這話也有些道理。便喚人負(fù)責(zé)去里頭小廚房逮人，自己走出到院外，挑了塊干凈的矮石當(dāng)墩兒坐著等。
不一會兒，童嬸像只待宰的母雞一樣，嘶叫胡抓亂動不休，卻仍是被強扭到了院門外。
“我是二姨奶奶的人，你們憑什么抓我！我是二姨奶奶的人！”
院里頭的人不敢追出來，只遠(yuǎn)遠(yuǎn)的看著，還有幾個往內(nèi)院里跑，去奔告主人家去了。
石頭將她用力摁跪在地上。
“你倒提醒我了。”戚博文用尾指掏了下耳朵。聲音太尖了，聽著難受?！澳銈z去將院門關(guān)上，再拿棍子栓住封了，免得里面有人開門出來鬧騰?！?p> 雖說二姨奶奶有了禁足令，但她下面的人可是禁不住的。先將門守嚴(yán)實了再說。
“七少爺，到底老身犯了什么事兒，要整這么一出！”童嬸是破罐子破摔，也不懼這混世魔頭，尖著聲音就直喊。
戚博文拿出欠條往她面前攤開?！斑@是你的欠條？”
“……是的呀?！蓖瘚鹂吹绞煜さ慕钃?jù)，上面紅彤的手印讓她不由得怔愣一下，“可是，這條兒怎么會在您手上……”難道七少爺是來抓賭的？不可能吧。戚宅什么時候讓一個小公子爺去管這等小事兒了。莫非——
童嬸往地上呸了一口。“七少爺，是不是那破皮無懶去跟您告我拖欠銀錢不還了？我早就說過了，有拖無欠！才這么一丁點兒錢，待得月例一發(fā)就給他還上，怎么的還告到您這兒來，讓您給他瞎出頭……”
什么亂七八糟的。戚博文自動過濾掉那些不想聽的，再打開另一張紙條和幾只風(fēng)箏?！斑@也是你的？”
這下童嬸覺得冤枉了，連聲否認(rèn)?！安皇前 ?p> “這幾樣字跡都是一個樣兒，怎么不是？”
“老身哪里識字，這字是讓……寫的……”童嬸原本要大聲辯解的聲音越漸消了去，不知道想到什么，眼瞳忽然斂了斂，然后也不辯了，只顧著大聲喊冤，“冤枉??！冤死人了！二姨奶奶救我呀——”
桃李苑內(nèi)的吵噪聲由遠(yuǎn)及近，越來越大了。有人在里面叫嚷槌打著要開門，還有人在院墻的另一邊開罵。童嬸見狀，呼喊聲更加凄慘響亮起來。
這一邊，五姨奶奶派的遞話人也到了，正正是衛(wèi)大海。他急步走到戚博文邊上，低聲勸道：
“哎喲，我的小爺兒呀！您可別犯渾！有什么怨氣，您直告訴夫人，由她來給您出氣！您在這里可別得了閃失，到時候夫人也難辦不是?！?p> 戚博文見來人是府里的副主管，連聲道正好?！案畠?nèi)規(guī)矩你熟悉嗎？”
“這是當(dāng)然。”衛(wèi)大海應(yīng)道。向來總管主外，副管主內(nèi)。府內(nèi)只要是有人犯了規(guī)矩，都得送到他那處執(zhí)法辦了。
戚博文伸手指著被按在地上卻還拼命掙扎亂喊的童嬸，問道：“私下聚賭、欠債不還、冒用名義偽傳書信、惹事生非、陷害忠良……”說著說著有點變了味道，仿似茶樓說書先生講古的用詞了，戚博文頓了頓，嗯哼了聲，“反正這等刁奴，按規(guī)矩怎么處理？”
衛(wèi)大海心里明白，不免嘆息一聲。不論如何，反正七少爺就是要辦了這人就對了。那與其任由小主子隨著性子辦，保不準(zhǔn)牽址鬧出其它事情，還不如他接了這個鍋去妥善處理就完事了。于是他回道：
“小爺請放心，明兒個宅里就不會見到這號人物了。”
衛(wèi)大海點了兩仆從，當(dāng)即將童嬸扭送走了?？善莶┪膮s沒這么輕易離開。
只見他讓下人們一字排開站在院門外，他讓喊一句，大伙們就一起跟喊一句。
“小人地上作，天理概不容！”
“刁奴故可恨，主謀更可惡！”
“戚府立規(guī)矩，必懲是非精！”
那一晝?nèi)?，里面的吵嚷聲越大，外頭的喊話聲越高，直直要壓倒院墻里的聲浪。
衛(wèi)大海站在門廊處，躬身向屏風(fēng)內(nèi)的女主人匯報所見所聞，也請示了對于童嬸的處理方式。里頭的貴婦一一應(yīng)了。衛(wèi)大海知道五姨奶奶這時心情極好，便不由也輕笑著多說嘴一句：
“小少爺對夫人真真愛護(hù)有加呢?！?p> 之前桃李苑叫罵聲兩天不絕的事件宛猶在前，七少爺這是用同樣的方式回敬對方，替五姨奶奶出氣呢。
過氣的姨娘可以撒潑皮使無賴，但當(dāng)家主母卻不能失了風(fēng)范，事事得端平公正，按足規(guī)矩辦事，不能與之一般見識，否則便落了下乘。
但這次經(jīng)由小輩一鬧，心里頭的悶氣發(fā)泄了，該懲治的該警示的也都辦了，還能讓對方膈應(yīng)好一陣子。五姨奶奶心情無比愉悅。
只是自己的兒子被人當(dāng)了槍使，這一點怎么著也過不去。
“大少爺這時間在哪里呢？”
衛(wèi)大海恭敬回道：“大少爺方才出了宅回一德書院了?！敝獣运男慕Y(jié)，衛(wèi)大海小心翼翼再補充一句，“在桃李苑外援場的人，有一半是自墨竹閣派來的?！?p> 戚家盛是這一次謀算里的子兒，動輒都容易落入別人套里。現(xiàn)下雖是借了戚博文的手破局，但也算是道義，能支援的地方并沒含糊。兩兄弟日常沒多少交往，但終究不至于互相傾軋。
屏風(fēng)里頭“嗯”了一聲，再無二話。
衛(wèi)大海靜侯片刻，見再無他事，便告辭下去了。
在旁服侍的近身婢女蓮紫拎起玉瓷壺，替主子倒了杯溫?zé)岬牟杷?。氤氳的霧氣拂在精致妝扮的臉容前面，光影穿過間明暗難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