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年后的魯鎮(zhèn),如果用以前的眼光來看,這簡直成為“不可思議”。鎮(zhèn)街兩側是琳瑯滿目的商店,單說招牌五花八門,牌匾金字,雕刻鎏金,五色繪金,都是用“金色”體現(xiàn)了一種祥和氣氛。步行走過,拐向北,一直到高莊煤礦,仍是一條大街。王二酒館的招牌已經換了兩次,前期是王二看著“張氏服裝店”五個大字眼饞,便請老校長也為小店寫字。那日,擺了小酒。老校長沒有拒絕。后期這次,他將兩間草房全部打倒,翻蓋成平房,牌匾也成了鎏金大字,是他專門請縣里一位書法家書寫。
“張氏服裝店”的規(guī)模比之以前擴大了好幾倍了。因為,張橋將那幾家門面都購買了下來。然后翻修也成平房狀。所以,王二也是模仿張橋所為。王二的宗旨是一定要跟隨張橋,他便代表一種潮流。原有的一百平方的服裝店,今日再看,決然不同了,比往日擴大了五倍,各色各型各式服裝都有,同時又增加了布匹銷售。每日里,服務員忙得不可開交。老板曾小倩正在清點剛到的貨物,張媽在照看著四歲的孫子,她望了一眼遠處的鎮(zhèn)街,滿意地隨著曾小倩看個不停。
“昨晚那匹衣服上架了嗎?”曾小倩問身邊一個銷售員。
“是的,剛才全部上架?!变N售員說話很干脆。
曾小倩做好記錄后,便轉到了附近布匹商店,也問了一些問題。隨后長舒了一口氣。才轉到張媽這里來。張媽說該吃些飯了。曾小倩回答一聲,知道了,娘。便領著兒子進內室了。
也就在曾小倩剛進入內室的當口,王子善從石橋走來了,身后是李玉。王子善比五年前胖了一些,肚腹隆起,像孕育了五個月的嬰兒。嘴巴下結成一堆肥油,走起來路來,肚腹挺起,身體自然后傾,瞄到橋旁的一家早點鋪了。身后的李玉似乎和五年前沒有多大區(qū)別,不過好像更消瘦了一些。
“老二,來一屜蒸包,兩碗小米粥?!彼麄儌z一坐到旁邊的餐桌上便沖老板嚷上了。老板不是外人,都是本鄉(xiāng)本土。身邊的極為食客見他們倆,也紛紛招呼,甚是殷勤,里面還有些懼怕的成分。
“這一趟上海一行可費了不少時日,十天半個月吧?!蹦俏唤小袄隙钡睦习遄旖嵌哑鹦θ?,端了一屜蒸包過來了,他吩咐下手盛兩碗小米粥。
“南方人雖精明。但是見了咱們,還是顧慮些,俗話說,江山打下來,一切都好做了,不過累點是不假,事事都得我們操心。”
“成立一個公司來經營,也少了一番忙碌?!币粋€戴著金絲白邊眼鏡的年輕人迎著話頭說道。他是縣里駐鎮(zhèn)記者,桌上有臺照相機。他時常對著鎮(zhèn)街,對著大水,對著一些古老的吊腳樓照個不停。他叫陳力。
李玉很不屑地望了他一眼,王子善連正眼都不看他。陳力自討沒趣,只好勉強地笑了一下。
“老子們打江山也是一刀一槍,拼著這條命的?!蓖踝由圃鞠氤孕谷粚⑻崞鸬目曜臃旁谧郎?,從兜里掏出一支煙,點燃了,自個抽起來。李玉沒有抽,他在吃飯。他知道王子善又想起五年前的事情了。
五年前,王子善與李玉順運河而下,也算順利。一路上,他們經過眾多城市,老板儼然看出他們是兩瘟神,問過數次,是否下船。都遭到他們的拒絕。因為,兩人盡管隨身帶了些錢與糧票,但是倆個人從不下船到附近買些水與吃食,他要跟著老板混吃混喝。老板夫妻倆也沒有好吃的,也就是一些煎餅、咸菜、辣椒豆、蘿卜干。他們倒不嫌棄??墒莾H有的一些飯菜哪禁得起兩個餓神,恍惚之間,不到江南,一疊煎餅便見了天。老板試著讓他們到碼頭買些米面。李玉伸出大手要錢,他說,跑跑腿,這個沒有問題。老板與老板娘面面相覷。
總算到了目的地,扔下兩個瘟神,老板這心一下子敞亮了。眼前的碼頭與魯鎮(zhèn)的碼頭沒有多大區(qū)別。他們一離開家鄉(xiāng),感覺所有的一切似乎都不如家鄉(xiāng)了。這里應該剛下過雨,路上一片泥濘。眾人順著光著腳提著鞋子往碼頭上走,有些青草最好,像個山坡,省得脫下鞋子。他們的鞋子是布鞋。王子善說要遠行,娘昨日塞到他背囊里的。李玉那雙已經露了腳趾,并且脫了底。王子善給李玉一雙,他有些遲疑。王子善說咱倆是相依為命的兄弟,何必在乎一雙鞋子。李玉甚是感動。
他們也把布鞋脫下,光著腳在泥濘的水洼地里走了。他們也注意他們的裝扮,都好不哪里去,都如同他么屬于逃難的人。如果說好些,他們包裹里還確實揣著一些錢與糧票。他們大約走了一里的泥濘路。有些餓了,好在前面有些小店,腳下也不泥濘了。他們找了一處水汪,將腳洗了干凈,然后套上鞋子了。
沿著一段光滑的石板路走到一座石橋旁,有位老媽媽撐著一張大雨傘在買餛飩,那香味能將肚中的饞蟲全部吸引出來。他們來到老媽媽面前了,一張小桌,幾張小馬扎。王子善與李玉坐在對面了。老媽媽說話,他們不太懂,但是他們說的話,老媽媽似乎都明白。南方的太陽似乎不像北方那么熱烈,隱藏在樹葉里顯得很嬌羞,遮掩著臉龐,從青獸墻角掠過來。
他們吃個底朝天。老媽媽看的直笑,又端上來兩碗。王子善又要給錢,老媽媽拒絕了。他說了什么話,他們聽不懂。但是那份感情,他們還是領了。
告別老媽媽,他們下了石橋。沿著一條大街向前走。夜便籠上了黑影,他們商量要找了旅店住下。說也巧,附近便有一些低矮的房屋,出出入入都是一些衣衫不整的人們。從表面看的出來,他們似乎也是出苦力的人們。王子善可不是出力的人,他不愿在這里居住。
“住下吧,這里可沒有別家的旅店,現(xiàn)在亂得很,不怕丟了性命,就到遠處去吧?!币粋€抽煙的中年人,穿著倒很講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