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麗娟聽張世襄說著,左一個麗娜,又一個麗娜,他對姐姐吳麗娜的深情,總是這樣溢言于表。
她聽了心里總覺得不是滋味,于是便故意引開話題。
“你在北城這些年過的怎么樣呀?這次回申城來,算是定下來了么?”吳麗娟問道。
張世襄笑笑:“我把北城的設計公司都遷移過來了,肯定是預備回申城定居了。一把年紀的人了,總是要落葉歸根的嘛。對了,你怎么出現(xiàn)在天馬了?你是……”
張世襄望著吳麗娟的臉,總是不免要想起她小時候跟在麗娜身后的樣子。那時候麗娜總是袒護著她,不管什么時候都把妹妹放在第一位。
“我啊,早些年就已經(jīng)離婚了,反正沒兒沒女的,一個人也落得自在,索性就搬進這養(yǎng)老院來住著了。那你呢?你好好的,怎么也來這兒了?”吳麗娟不解問道。
張世襄“嗤”的一聲笑:“我不是說了嘛,我把建筑設計公司都搬到申城來了。最近市里都在提倡改善各個養(yǎng)老院的硬件設施,說要豐富老年人的生活,有很多的政策補貼下來支持的。我們就接到了天馬養(yǎng)老院的擴建工程,原來的活動室呢,說是要改造成專門唱戲的排練室。然后你們樓下花園旁邊啊,還要多規(guī)劃一塊活動區(qū),什么羽毛球、網(wǎng)球、游泳、健美操等等,總而言之是可以容納很多人的場地?!?p> “哦,是這樣呢?!眳躯惥旰膽艘宦?。
養(yǎng)老院的自動報時設備忽然響了起來,吳麗娟“誒呀”一聲,忙道:“不好意思了,我這會還要去排戲呢,有時間再聊啊?!?p> 張世襄笑笑,做了一個手勢:“趕緊去吧,別耽誤了時間。”
吳麗娟抱歉的笑了笑,扭頭便朝著活動室而去,那匆忙的背影有些慌張,竟然像一個遲到的孩子。
等到了活動室,吳麗娟探進頭去,就看見大家伙已經(jīng)唱開了去。她定了定神,忙從后門溜了進去,拿起戲本子也跟著練習了起來。
“玉堂春好比花中蕊,王公子好比采花蜂。想當初花開多茂盛,他好比那蜜蜂兒飛來飛去采花心。如今不見公子的面,我的三郎……”
吳麗娟一面唱著,心下也跟著起了漣漪。她到底想起了從前的許多往事。如果麗娜沒有這么早死去,那么她與張世襄,多半也會永結(jié)秦晉之好吧?
吳麗娟揉了揉鬢角的穴位,又想起麗娜去世的時候,自己穿著不合身的麻衣,跌跌絆絆跟在送葬的家人后面走。所有的人都在悲痛中,卻沒有人注意到,她艱難追趕人流的狼狽。
此時的吳麗娟并不知道,原來張世襄并沒有離開。他不過繞到了活動室的后門外,身子靠在雪白的墻壁上,一動不動地聽著里頭的戲聲。
有兩行淚水侵濕了他的眼眸,瞥見吳麗娟側(cè)臉的一剎那,他仿若瞧見麗娜重生歸來似的。
張世襄閉上了眼睛,淚水悄然淌了下來。
他其實早就打聽到了吳麗娟住在這個養(yǎng)老院中,可是卻一直沒有勇氣去見她。因為他知道,一旦見到她,總是會勾起他心底對于麗娜的許多傷心往事。
他花了幾十年的時間去遺忘,原本以為如今已經(jīng)淡忘了許多??墒乾F(xiàn)下,他又清楚的看到了自己的內(nèi)心深處,從來都沒有忘記過失去麗娜的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