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三點,神圣教會教宗格里高利十五世冕下,在一片狼藉的中央大教堂后院中,找到了優(yōu)哉游哉的神使艾略特·薩維爾大人。
其時,這個體型瘦削的黑發(fā)年輕人,正孤零零地坐在戲臺前觀眾席的中央,自顧自地品著一杯紅茶。周圍沒有任何人在場,但在神使大人手邊桌子的另一側(cè),還另外擺著一只黃金花邊白瓷杯,里面滿滿地裝著紅茶,看起來已經(jīng)在新年的寒風中冷透了。
不知為何,教宗突然意識到,這另外一杯茶是給自己準備的。
這個小小的念頭,突然讓冕下一陣心悸,但他也說不出為什么。
“艾略特大人。”教宗在神使大人背后沉聲道。
“冕下?!卑蕴亍に_維爾大人輕松地答應(yīng)了一聲,并沒有回頭,但卻把手中的茶杯放下了。
教宗突然感覺到心中一陣無名火起。
難道這個年輕人還沒有意識到自己的處境嗎?難道他不知道自己在午宴上的那篇發(fā)言,不僅是對神圣教會教宗的徹底背叛,甚至幾乎將好端端的投降計劃破壞殆盡嗎?
——看看他那副悠閑的樣子,難道這個狂妄的孩子真的以為,就憑著那有名無實的高貴頭銜,堂堂教宗格里高利十五世就不會對他做出什么嗎?
多年教會生活中養(yǎng)成的良好涵養(yǎng),使得教宗有能力壓抑住心中的激蕩情緒。他清了清嗓子,提高聲音道:
“艾略特大人,我是來找你說事情的?!?p> “不然呢?”神使語帶譏諷地回應(yīng)道,“不然您是來干什么的,難道還想與我一起觀賞這杳無人跡的舞臺嗎?”
艾略特依然沒有回頭,只不過略帶夸張地一揮手臂,指了指舞臺上的紅色帷幕。
教宗感覺自己的呼吸變得粗重了。他忍不住回頭看了看自己身后的人。
神圣騎士團副團長、一等騎士長愛麗絲就跟在教宗的身后。女騎士已經(jīng)脫去了參加午宴時的便裝,換成了全身披掛的重甲,雙手劍「白鶯」穩(wěn)穩(wěn)當當?shù)乇池撛谒纳砗?。女騎士一邊用手撩著鬢邊的銀發(fā),一邊遞給教宗一個堅定的眼神。
教宗深吸了一口氣,重新轉(zhuǎn)身看向神使艾略特。
自從國防軍開始了對教會的圍攻,教宗就習(xí)慣在身邊帶著一位圣騎士:議會的爪牙為數(shù)不少,天知道教會里有沒有國防軍的間諜,處心積慮地想要刺殺教會領(lǐng)導(dǎo);但只要有武力高強的圣騎士在,教宗就大可對自己的安全狀況放心。
但今天,教宗帶著愛麗絲一起來找艾略特,并不是為了保護自己的。
“艾略特大人,”教宗死死盯著神使的背影,沉聲道,“我不想追究你在午宴上的那篇發(fā)言,也不打算改變你抵抗到底的想法。但你今天所做的事情已經(jīng)出格了?!?p> 神使的肩膀一陣聳動,盡管從背后看不清他的表情,但教宗猜到他正在吃吃發(fā)笑。
“‘出格’?”神使艾略特嘲諷道,“為什么教會神使在新年午宴上發(fā)表一篇激勵人心的講話,也會被您歸為‘出格’?按照這種思路,那堂堂教宗冕下,想要徹底摧毀下屬的斗志,以便盡快向議會投降,是不是也應(yīng)該算作‘出格’呢?”
“艾略特,我沒有——”
“不,你有?!鄙袷购敛涣羟榈卮驍嗔私套诘脑挘爸绬?,格里高利冕下,我親自去教會的地下倉庫看過了——堆積如山的糧食與熏肉,和你平日所說的物資匱乏可不太一樣啊!如果不是親身驗證了一下,我還真的會以為咱們連一個月都撐不到了呢?!?p> 教宗輕嘆了一口氣。
“艾略特,一個月、四個月、八個月,有什么區(qū)別嗎?”格里高利十五世搖頭道,“在國防軍的包圍下,不管支撐多久,都不過是給議會的那群異教徒們增加笑柄罷了。”
神使哈哈笑了起來:
“笑柄?我還以為他們真正的笑柄是,短短四個月的圍困,居然差點就讓綿延千載的神圣教會拱手投降了呢!”
教宗感覺熱血涌上了自己的臉頰。他嘿了一聲,突然有些后悔:
何必跟這個年輕人做這些口舌之爭呢?難道自己這個堂堂教宗,還要浪費時間想辦法說服一位神使嗎?
“艾略特,讓這些無用的爭執(zhí)停止吧?!苯套谔岣呗曇舻?,“我才是神圣教會的教宗,你根本無權(quán)干涉我的決定。午宴后我就跟本尼迪克特大人和霍頓大人聊過了,他們都無條件同意向教會投降?!?p> “那克倫威爾呢?他也同意了嗎?”神使大人歪了歪頭。
“在接下來的時間里,克倫威爾大人將不會參與教會領(lǐng)導(dǎo)層的決策過程。”教宗冷冰冰地道,“這個結(jié)果,我想他在午宴上說出那些話時,應(yīng)該就已經(jīng)預(yù)料到了。”
神使沉默了片刻。就在教宗以為這個年輕人已經(jīng)被這個消息嚇到了時,艾略特·薩維爾卻突然抬起頭,仰天大笑,他柔順的黑發(fā)也因此從頭頂垂了下來。
“天哪,我親愛的冕下,你把克倫威爾抓起來了?”神使上氣不接下氣地笑道,“您身為教宗冕下,居然控制了一位樞機主教、還奪取了他的決策權(quán)?您瞧瞧,格里高利冕下,這樣的做法才叫做‘出格’?!?p> 教宗感覺心里一陣煩躁。他厲聲道:
“你沒有資格評判我的行為??藗愅柎笕藭恢贝谧约旱姆块g里,有人專門伺候他的生活,就這樣?!?p> “軟禁?哈。”神使嘲諷道,“那我呢,您打算把我怎么樣呢,我親愛的冕下?”
“您也一樣,艾略特?!苯套诶淅涞氐溃澳姆块g可能有些小,但我很樂意給您調(diào)換一間大屋子;如果安潔·格蘭特一個人還不足以料理您的生活,那我也很愿意給您多安排幾位女仆;在教會正式解散前,您可以獲得足夠的書本與食物,您的生活質(zhì)量在教會中將會是最好的。但是,您不可以離開房間,不可以見任何人,更不可以妨礙教會決策——這就是您未來幾天的生活?!?p> 神使似乎聳了聳肩膀。
“老實說,”艾略特輕笑道,“按照軟禁的標準,算是不錯的條件了?!?p> 教宗哼了一聲道:“很高興您還滿意。如果您沒意見的話,請您現(xiàn)在——”
“但是我拒絕,格里高利冕下——但是我拒絕?!?p> 神使大人斬釘截鐵地答道,緩緩從椅子上站起身來,回身冷冷地望著教宗。這個黑發(fā)年輕人漆黑的眼眸中,仿佛埋藏著極地的玄冰,讓見多識廣的教宗冕下沒來由地全身一顫。
“艾略特,”教宗強迫自己和神使對視著,“我不想——”
“但是我拒絕?!鄙袷估湫χ驍嗔藢Ψ?。
教宗嘆了一口氣,略帶遺憾和歉意地看著神使:
“很不幸您作出了這樣的決定。既然如此,我們的騎士團副團長,愛麗絲小姐,將會護送您回房間?!?p> 教宗后退一步,朝愛麗絲使了個眼色。
于是,女騎士上前兩步,手按劍柄,眼神復(fù)雜地望著艾略特大人:
“神使大人,萬分抱歉。請您服從教宗冕下的指示,千萬不要抵抗,我會保證您的安全的?!?p> 但是神使連看都沒看她一眼。艾略特·薩維爾嘲弄地打量著教宗,冷笑道:
“喲,帶著圣騎士來的啊。這算是什么?武力逼宮?”
“您愿意怎么叫就怎么叫吧?!苯套诘痛怪燮さ溃把赞o也好,武力也罷,但我總要想個辦法讓您聽話,對不對?”
“那您找的‘辦法’還挺漂亮的。”神使大人笑著瞥了女騎士一眼。
即使情勢緊張,愛麗絲還是忍不住臉上一紅。
“神使大人,請您現(xiàn)在跟我走。”銀發(fā)女騎士提高聲音道,隱藏著嗓音里的顫抖,“如果您違抗冕下的命令,我就會——”
“你就會怎么樣,圣騎士?”神使大人冷冰冰地逼視著愛麗絲,“我是神圣教會的神使大人,是至高圣神在人間的唯一代言人!難道你想把你那柄本應(yīng)斬殺異教徒與魔獸的雙手劍,指向圣神的人間使者嗎?”
艾略特·薩維爾的銳利眼神,高傲而不可侵犯。
即便是曾擊敗過無數(shù)強敵的愛麗絲,面對著代表圣神權(quán)柄的神使大人的詰問,心中也油然而生退縮之意。
她茫然地看看神使,又扭頭看看教宗,眼神里滿是彷徨無措。
“愛麗絲團長!”一旁的教宗厲聲道,“記住教會的規(guī)定,記住你自己要服從誰的命令!我,格里高利十五世,現(xiàn)在要求你將神使艾略特·薩維爾大人護送到他的臥室!”
愛麗絲眼中的最后一絲掙扎,在教宗的話語下消失了。
她輕輕咬了下紅唇,然后義無反顧地向神使大人垂首道:
“萬分抱歉,神使大人!日后我會誠心誠意向您謝罪,但現(xiàn)在請您跟我一起走;如果您不服從這一命令,我將不能保證您的安全!”
神使默默地看著愛麗絲從背后拔出了武器。
雙手劍「白鶯」,劍身狹長,鋒刃銳利無比,從劍身到劍柄通體雪白,在新年的陽光下反射著圣潔的燦爛光輝。
之前,愛麗絲在向神使大人介紹這柄劍時,聲稱它“并不是什么特別精美的武器”,但女騎士當時顯然在謙虛——任誰都能看出,這柄雙手劍即使并非最頂級的神兵利器,也是世界上上數(shù)一數(shù)二的精品兵刃了。
神使饒有興致地打量著「白鶯」,沖愛麗絲微微一笑:
“哦,圣騎士?如果我不服從呢?你會用這柄劍削掉我的胳膊、砍斷我的大腿,還是直接將我就地斬首?”
“我會用它的劍柄將您擊昏?!睈埯惤z沉穩(wěn)地答道,睫毛一顫一顫,“在圣騎士課程中,怎樣將敵人擊昏而不造成任何實際損傷是一門必修課,請您相信,我的力道把握得很好。”
“那你可以多用一點力。”神使笑道,“從小到大,很多人都說我腦殼很硬。”
教宗似乎有點不耐煩了。他厲聲道:
“夠了,艾略特大人,在以后的日子里您將有充足的時間練習(xí)您的俏皮話——如果您對愛麗絲團長特別感興趣的話,我也很高興派她陪您度過您的無聊時光?,F(xiàn)在,由于我的時間非常寶貴,愛麗絲團長,請您快點行動!”
愛麗絲點點頭,右手橫持長劍,左手直接向神使大人的肩頭抓去。
“咚!”
教宗只感覺眼前一花,先前還站得穩(wěn)穩(wěn)當當?shù)呐T士突然就摔倒在地。還沒等教宗反應(yīng)過來發(fā)生了什么事,突然又是白光一閃,一柄凝霜賽雪的利刃從一個詭異的角度閃現(xiàn)而出,直直向冕下的面門刺了過來!
“鐺!”
好在女騎士愛麗絲反應(yīng)夠快——她趴在地上,用盡全力擲出了手中的「白鶯」,這才在千鈞一發(fā)之際格擋開了刺向教宗的利劍!
教宗早已被嚇得肝膽俱裂,“趟趟趟”接連退出幾步,這才看清了眼前的局勢——
神使艾略特·薩維爾依然站在原地,分毫未動,漆黑的眼眸中帶著冰冷的笑意;女騎士愛麗絲正從地上艱難地爬起,她側(cè)腹部的鎧甲上有一個深深的凹痕,表明剛才她乃是被人突然從側(cè)面砍倒。
而就在教宗原先所站的位置,一個留著亞麻色短發(fā)的少年傲然屹立:他身上披掛著金燦燦的鎖子甲,手里則握著一柄閃閃發(fā)光的長劍——剛才正是這柄鋒銳難當?shù)睦?,險些奪走了教宗冕下的性命。
少年的腳邊,愛麗絲的佩劍「白鶯」正躺在地上顫動著:教宗不敢想象,如果沒有它的及時救援,自己現(xiàn)在將會是何等處境。
一擊不中,持劍少年似乎沒有繼續(xù)進攻的打算,他抬起頭堅定地望向教宗,朗聲道:
“中央大教堂侍衛(wèi)隊二等侍衛(wèi),亞歷山大,向您報到!”
就在少年侍衛(wèi)亞歷山大的背后,戲臺上的紅色帷幕還在搖曳不止——剛才亞歷山大正是躲藏在了這帷幕的背后,然后沖下戲臺,向愛麗絲和教宗發(fā)起了進攻。
冷汗直冒的教宗,把驚疑不定的目光從亞歷山大臉上移開,死死盯住了面帶微笑的神使,艾略特·薩維爾。
以教宗的江湖經(jīng)驗,瞬間就猜到了這一切的幕后主使究竟是誰——
“今天您來找我的時間比預(yù)想的要晚,所以多虧亞歷山大小兄弟,有耐心多等了一會兒?!标懗娇粗套陔y以置信的表情,嘿嘿冷笑道,“有一點沒有錯,我親愛的冕下,今天的確是一次逼宮,但不是您逼我的宮,而是我,來逼您的宮!”
海曼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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