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整一下午，陸辰把自己鎖在房間里，一頭扎進了密密麻麻的帝國典籍。
陸大官人先是簡單瀏覽了一下跟帝國政體有關的資料：跟艾略特的粗略印象相符，帝國采用了類似代議君主制的體制，帝國皇帝手握大權的同時，上議院與下議院也會定期組織集會、作為對君主決策的補充。
而自從神圣教會被逐漸驅逐出帝國決策層后，整個帝國呈現(xiàn)出三權鼎立的特征：代表政府的首相及其內閣、代表貴族的上議院與代表平民的下議院共同參與決策，而帝國皇帝則居于三者之上，成為超然的權力中心——根據(jù)帝國憲法，除非受到內閣、上議院與下議院三大權力機構的共同反對，皇帝的政令將會得到完全執(zhí)行。
工業(yè)革命發(fā)生后，帝國的政治也呈現(xiàn)出新的風貌：三大派別在議會中崛起，分別是代表舊貴族利益的「?；逝伞?、代表知識分子和中產(chǎn)階級的「自由派」，以及代表工業(yè)資本家的「工業(yè)派」。這三大派別經(jīng)年累月地搶奪著議會的席位，并試圖將自己的成員推選為首相和內閣成員。
根據(jù)目前的帝國政局，大致是保皇派和工業(yè)派勢均力敵，自由派處于下風——內閣的七個席位中，首相奧威爾大人沒有什么政治傾向，余下的六人則是?；逝膳c工業(yè)派對半分。正因為這種膠著狀況，似乎兩派都在試圖爭取自由派和首相的支持……
看你們爭得熱鬧，最后還不是讓皇帝做決定？陸辰不屑地哼了一聲：來自現(xiàn)代社會的他，對這種落后的體制毫不感冒。
隨后，他把跟政治有關的書放在一邊，又拿起帝國法典鉆研了起來。
地球上的經(jīng)驗表明，會去仔細研讀法律的只有兩種人：要么是律師之類的法律工作者，要么是準備犯法的人……
陸大官人肯定不是前者。
這一通苦讀下來，陸辰固然被繁復龐雜的法條弄得頭昏腦脹，但也著實有不少收獲——最大的收獲是，感受到了議會對于神圣教會的極大惡意。
——近些年新出臺的法條中，有很大一部分都是在針對教會：有的法條限制了教會的征兵權，有的法條要求教會定期向議會匯報，有的法條規(guī)范了教會傳教的范圍，更不用說那臭名昭著的《六月法案》了……
基本上，曾經(jīng)家大業(yè)大的神圣教會，已經(jīng)被這些法條牢牢捆死了手腳。即使這次大難不死沒有被解散，神圣教會只要還受帝國法律的管轄，就只能做一條帝國政府的忠犬。
陸辰咂咂嘴，把厚得嚇人的法典往書桌上一拋，頓時激起一層塵土。
昨天他從教宗那兒順來的紀念品油燈也在旁邊，隨之一陣顫動。
穿越到新世界已經(jīng)整整一天了，陸辰自認為行動力已經(jīng)足夠驚人、很快適應了自己的新身份，結果發(fā)現(xiàn)面臨的問題越來越多……
先不提帝國政局、法律這些長遠的事情，說起來，光是怎么讓中央大教堂擺脫包圍、怎么想辦法從教宗那里搞到一點實權，陸大官人都是一籌莫展。
也就是今天在訓練場和餐廳籠絡了一波人心，陸辰自認為有點作用。
起碼能讓這些屬下意識到，艾略特·薩維爾是一個有志向的領導人，而非一個不問世事的書蟲。
屬下……亞歷山大朝氣蓬勃的面龐，驀然在陸辰腦海中浮現(xiàn)。
見鬼的是，同時浮現(xiàn)的，還有云斯頓那廝油滑的笑容。
“去他媽的?！标懗洁洁炝艘痪洌鲱^大聲叫道，“安潔！給我過來一下！”
很快，女仆就邁著輕快的步伐走進了神使大人的臥室。
“有什么吩咐嗎，艾略特大人？”安潔微笑道，臉頰紅撲撲的。
“幫我送封信?！标懗綇淖烂嫔夏闷鹨粡堅缫褜懞玫男偶垼M信封，用火漆封好，然后抓起羽毛筆在信封上草草注明了收信人。
安潔接過信封，皺著眉仔細辨認了一下信封上的字跡，然后驚訝地望向了艾略特大人。
“沒看錯，就是給他的?！标懗街肋@收信人選得有夠荒謬，只得微笑著擺了擺手。
“好……的?！卑矟嵞樕先匀粧熘唤z困惑，但她還是小心地把信封收好了，“我這就去給您送信，您也早些休息吧……”
目送著安潔走出房門，陸辰忍不住伸了個懶腰。
這一下午的閱讀，真的把陸大官人累了個夠嗆——他在地球上大小也算是個領導，從來都是屬下幫他干這些文書工作。他仔細回憶了一下，自己好像有五六年沒碰過書本了……
“累死了，睡覺！”他喃喃地道，從椅子上站起身來，感覺腰部已經(jīng)在發(fā)酸。
不鍛煉不行啊……陸辰站在床邊，先是做了組拉伸運動，然后又是一組深蹲一組俯臥撐一組卷腹，成功把自己累得氣喘吁吁。
在抻腿時，他突然注意到了書架上的一本黑皮書。
陸辰走到書架前，伸手取下這本書，果然在封面上發(fā)現(xiàn)了艾略特極為熟悉的標題：
《英諾森熏香大典》！。
熏香，這是神圣教會儀式中不可缺少的重要一環(huán)：據(jù)說通過熏香，不僅能表達對于圣神的崇敬，還能起到鎮(zhèn)靜安神、驅邪除穢的養(yǎng)生保健作用。
“入鄉(xiāng)隨俗，不試白不試……”
陸辰翻開《熏香大典》，照著書里配方的指示，從自己的藥箱里抓了滿滿一把香料：龍腦、玫瑰、檀香木、紅樹枝、女貞子……
他把這些香料一股腦塞進黃銅香爐，從油燈里取了火，小心翼翼地點燃了香料。
淡粉色的煙霧很快就從香爐中裊裊升起，在臥室里散播著柔和的香氛。
如果《熏香大典》的記錄沒錯，這個配方的熏香，應該能夠起到安神助眠的作用。對于精疲力竭、很想睡個好覺的陸大神使，可謂十分對癥！
陸辰一頭扎進床上，任由自己的意識漸漸模糊……
……
這里是時間的盡頭，世界的邊緣。
都市與瓦礫，滄海與桑田，在數(shù)不清的時間碎片間耦合湮滅。
陸辰呆呆地望著身邊的世界：他突然感覺自己來過這里，在過去，或是在未來……
“歡迎……”世界對他低語。
“歡迎……”數(shù)不清的面龐在對他低語，他們有的熟悉，有的陌生，浮現(xiàn)又逝去，快如彈指。
陸辰無意識地揮動著手臂，但是什么也觸碰不到。他想大喊，但發(fā)不出聲音。
突然間，身邊的一切都發(fā)生了異變。
出現(xiàn)在他耳中的，先是隱隱的雷聲，然后音量變得越來越大，直到陸辰反應過來，那根本就不是雷聲。
那是千萬戰(zhàn)馬憤怒的嘶吼，那是船頭成排戰(zhàn)鼓的轟鳴。
戰(zhàn)無不勝的鐵軍從世界的盡頭開來，攻無不克的戰(zhàn)艦從海洋的邊界駛來，它們?yōu)R起的煙塵與浪花，掩埋了人間的一切。
但他們的目標不是陸辰，而是他身后那座永世不破的堅城。
城門、墻壁……這些可憐的防御工事一個接一個倒下，無敵的攻城者長驅直入。在城市的最深處，在狹窄的街巷里，最后的王面對數(shù)不清的敵人，橫眉怒目，仗劍長嘯——
全城教堂悲切的鐘聲，在同一個剎那，轟然奏響。
……
陸辰從夢境中醒來，感覺自己的眼角還有淚水。
屋里，依舊有熏香的味道殘留；窗外，陽光燦爛，證明這乃是全新的一天。
我做噩夢了？陸辰呆呆地盯著天花板：說好的“安神助眠”呢？
“艾略特大人，您太久不熏香，想必已經(jīng)忘了吧……”低沉的聲音，帶著一絲笑意響起，“您屋里的這版《熏香大典》是未修訂版，有印刷錯誤，配方里的玫瑰該換成百合的?！?p> 陸辰猛地從床上坐起身來。
一個身穿銀色主教袍的男子正站在他的床前，優(yōu)雅和藹地微笑著。
“早上好，我親愛的艾略特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