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師們走這么遠,也應該累了,進屋喝口水吧,我是楊歡媽媽!”只見她放下背桶,開了側(cè)屋的門。
這是今天首次一開始就受到優(yōu)待,三人反而顯得極不適應,只得你望我,我望你,跟著進了屋子。
屋子雖然簡陋,但還算干凈,一張老式的生銹的回峰爐,用木板搭成的長桌上,擺著一個水壺和幾只玻璃杯,墻上掛著兩件手縫的民族服裝。
楊歡母親倒了水,一一遞給三人,便將手放在背后遠遠地將身體靠在身后的墻上。
“大姐,你過來坐呀!”黃倫波連忙招呼說,好像現(xiàn)在他們?nèi)瞬攀侵魅?,而她,只是看客而已?p> “嗯……我不坐,你們……坐吧!”或許有些疲勞,她竟然說話顯得有些不太自在。
“楊歡沒在家呀?”這是黎洪春最關(guān)心的話題。
“她……她……”楊歡媽媽支支吾吾,半天說不出話來。
“她怎么了?”黎洪春追問道。
“她……去她表哥家了?!彼K于說了。難道楊歡真不在家?表哥家又在哪兒?這是大家關(guān)心的話題。
“那她今天會回來嗎?”文遠說。
“今天……回來……噢……可能不回來……我……也不確定……”楊歡母親的臉上雖然讀不出太多表情,但是,可以從躲閃的眼光里看出她在刻意隱瞞什么。
“大姐,你看,是這樣,我們?nèi)硕际撬睦蠋?,十分關(guān)心她的學習,今天特意走四五個小時的路叫她去入學,這都上了二天學了,還不見人,老師和同學們都著急嘛!”黎洪春開始打親情牌,笑吟吟地對楊歡母親說。
“對呀!下午我們還得趕回去呢,這樣子肯定得天黑!”倫波補充說,“這達格措路又陡,說不定還會下雨!”
“各位老師,老實說吧!楊歡……她……不去上學了!”楊歡母親終于說實話了。
“為什么?家里沒錢?農(nóng)活缺幫手?還是……”文遠急忙問。
“她……她……要成親了!”
“成親?”
“成親?”
洪春與文遠睜大了睜,張大嘴巴,一下驚愕失色。
“怎么可能?”文遠說,“她才多大?”
“已經(jīng)14歲了,從小我們雙方家長就定下了婚約,而且近段時間她與表哥關(guān)系發(fā)展得很好,我們就選了個日子,準備把婚事辦了!”楊歡母親說到這兒,臉上竟然還有些欣喜的神色!
王文遠現(xiàn)在終于明白剛才為什么那么熱情了。
黎洪春仍然沒有完全反應過來,望著黃倫波,說:“你怎么沒一點吃驚的神色?”
黃倫波無奈地一笑:“在達格措,這很正常,我是臨原人,早有耳聞?!?p> “他們不知道這是違反法律嗎?”黎洪春悄悄地問倫波。
“知道呀!”
“知道那為什么不干涉?”
“怎么干涉?”
“男方涉嫌拐騙未成年少女什么的呀?”
“你傻,男方可能也是未成年哩,而且,這么偏僻,派出所來一趟人也找不到,這地方,人們又十分團結(jié),肯定互相包庇!”黃倫波分析道。
“那……唉……”黎洪春覺得自己一下詞窮,這些離自己十分遙遠的荒唐的事,竟然就發(fā)生在身邊!
不過他一下又冷靜下來,他決定再試一試,用最后的辦法試一試。
“大姐,你能去叫楊歡回來,我們問一問她的一些情況嗎?作為老師,也可以給她些祝福什么的!”黎洪春知道,現(xiàn)在只有想辦法見到楊歡,了解一下她內(nèi)心的真實想法,看看還有沒救!
“這個……這個……可能不太方便!”楊歡母親又開始吞吞吐吐了。
“有什么不方便的,就見一下嘛!呆會兒我們還要趕路。大姐,我也是本地人,你不必遮掩啦!”黃倫波見情況不對,連忙催促。
“王老師,黃老師……”這時,門外站著一個十四五歲光景的小姑娘,個子不高,蠟黃的皮膚沒什么血色,微微低著頭,手不停地牽弄著衣角,顯出一副害羞的樣子。
“喲,正說你呢!回來了?”王文遠招呼說。
“這是楊歡吧?”黎洪春輕聲問倫波。
“嗯嗯!你注意看她腹部!”倫波小聲說。
經(jīng)倫波一提醒,黎洪春用目光打量了一下小腹。
“這……這……是懷孕了嗎?”黎洪春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話沒說完,連忙用手捂住了嘴!
“嗯,應該是,應該有四到五個月了!”倫波面色比較凝重。
剛才想好的準備對楊歡說的臺詞,那些人生追求,外面的精彩世界……,還有用嗎?黎洪春不斷反問自己。
最終,他只輕輕地問了一句:“陶蘭菊在家嗎?”
“在,在,她可能明天就去上學?!贝藭r,黎洪春在看清她的臉:稚嫩、天真、單純的孩子臉,這怎么就和孕婦扯上了邊?
本打算問幾個問題,但話到嘴邊又咽下去了,望了望文遠和倫波,說:“我們?nèi)ヌ仗m菊家吧!”
“我?guī)銈內(nèi)?!”楊歡一邊說,居然蹦蹦跳跳地走在了前頭。
三人沒有說一句話,內(nèi)心十分沉重,低著頭跟在楊歡后邊。
陶蘭菊家隔楊歡家僅幾百米遠,因為要替家里做農(nóng)活,所以誤了報到的時間,答應第二天就去上學。三人并沒有作太長的停留,準備趕回學校去。
在下山的路上,文遠的手機收到了劉珍珍發(fā)來的信息,告之另外一名學生也于中午報了名。
下山的路比上山難,本來身體就十分疲憊,加上剛才楊歡的事情,三人內(nèi)心愈發(fā)沉重,整個下坡路途中,竟然沒有人說一句話。
九月初的天氣,變幻莫測,剛才的晴空萬里,云層一下子變得厚重起來。
“可能要下雨了,我們得加緊腳步!”黃倫波說。
“對,還有一個多小時路程!”下了二個小時的坡,上了大道,文遠也比較熟悉路。
黎洪春沒說話,現(xiàn)在他想做的唯一的一件事情,就是回到寢室,躺在床上,睜著眼,瞪著天花板,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做。
因為今天經(jīng)歷的一切,已經(jīng)無限度地充滿他的頭腦,他覺得身體快炸裂了,面對貧窮與落后、愚昧和無知。我又能做什么?我們這群人又能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