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邊些微泛白時,傅明禮放下筆,從書案前走出來,王晉聽到響動走進來,對傅明禮躬身:“陛下,敏親王在正昀宮門前已經(jīng)候了兩個時辰了?!?p> 傅明禮不大吃驚,敏親王是個人精,他的女兒在宮外惹了事,他當然忙不迭要來謝罪。
傅明禮坐到水盆前洗手,拿著巾子隨便擦了兩下,抬首問王晉:“為何現(xiàn)在才來稟報?”
“敏親王說陛下忙于國事,他在外頭候著就行?!?p> 雖早知道敏親王的行事風格,聽了王晉這話,傅明禮還是沒忍住罵了一聲:“老狐貍?!?p> 本就算不得什么大事,敏親王又是親王元老,已然在外頭等了這么長時間,他這個皇上又怎么好意思再責罰人家?
傅明禮行至殿外,敏親王已被請進來落座,見傅明禮進門,敏親王忙向他行禮。
“敏親王不必客氣?!备得鞫Y擺了擺手,裝模作樣地問道:“聽王晉說敏親王來了好一會兒了,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嗎?”
“小女靈瑤今日在……”敏親王原想說喚香樓,但又覺得陛下去逛青樓這事約莫不希望旁人知道,頓了頓才接著道:“在宮外驚了圣駕,臣特來請罪。”
“算不得什么大事,朕本也沒太放在心上。”傅明禮靠在椅背上,懶散地拿起旁邊果盤里的一個橘子剝了起來,“不過既然親王提起了,那朕少不了要叮囑兩句?!?p> “還請陛下賜教?!?p> “這京城里刁蠻任性的千金小姐不少,靈瑤郡主卻仿佛過分嬌慣了些,昨日朕的女官隨同,她一言不合就惡語相待,倒似全然沒把朕的顏面放在眼里?!备得鞫Y把橘皮扔到一邊,抬眉看了敏親王一眼,“這種習慣可要不得?!?p> 敏親王只得垂頭應是:“臣回頭一定好好教訓靈瑤,再不讓她四處惹事?!彼肓讼耄盅a充道:“臣回去之后,一定讓靈瑤向女尚書道歉?!?p> “王晉。”傅明禮忽然喊了一聲。
王晉立刻上前:“陛下有何吩咐?”
傅明禮細心地把橘子上的每一根橘絡都拔干凈,然后拿了帕子把橘子包上,遞給王晉道:“把這個橘子拿去給云姐姐,就說是朕親手剝的?!?p> 王晉看著陛下興致勃勃的樣子,本來想提醒他云姑娘已經(jīng)睡了的話卡在了嗓子里。
“是?!蓖鯐x小心捧著那個陛下親自剝干凈的橘子頷首,然后轉(zhuǎn)身退了下去。
敏親王看著上首陛下的一番動作,面上是不加掩飾的驚訝。
陛下玩世不恭也好,肅殺狠戾也罷,何種模樣大家都見過不少,可是是打何時起,陛下竟然也會體貼喜歡的女子了?
……
云清在睡夢中被人吵醒,并被王晉告知吵醒她只是為了給她送一個陛下親手剝的橘子時,整個人都有些暴躁。
“橘子什么時候吃不可以?為什么一定要深更半夜地送過來?”云清黑著臉問道。
王晉笑瞇瞇地道:“這橘子是陛下親手剝的,自是與尋常橘子不同?!?p> 云清接過橘子,皺著眉把橘子一瓣一瓣地塞進嘴里,她剛醒,味覺還不是很靈敏,總之就感覺整個橘子除了稍微酸了一點之外沒有什么其他味道。
一個平平無奇的橘子,居然能打醒她的好夢,云清忍不住扶額,沖著王晉道謝:“我吃完了,有點酸,勞煩王總管回去告訴陛下吧。”
王晉點頭。
“還有?!痹魄逵值溃骸叭绻菹碌葧謩兞耸裁此?,王總管就先擱著,明兒再送過來也不遲的?!?p> 王晉哪里瞧不出云清的心思,含笑應了下來之后回到正殿,那里傅明禮還在和敏親王說話。
本只是說著靈瑤驚擾圣駕的事情,聊著聊著就聊到了大俞去,敏親王想起這段時間得到的消息,低聲嘆了一聲說:“這新帝雖年輕,治國也算有道,但比起孝帝時期,還是差了些?!?p> 孝帝就是大俞的先帝,云清的父皇。
孝帝在世時大開科舉,朝廷選才任賢,官員們清明廉政,百姓在這樣的管理之下生活越發(fā)安逸,也正是在孝帝統(tǒng)治時期,本來國力不及平國的大俞后來居上,發(fā)展成了如今可以與平國一較高下的強國。
“新帝手段過分慈悲,這算不得什么好事?!备得鞫Y搖頭說道。
孝帝駕崩后,宗親之中不乏鬧事之人,新帝沒有雷霆手段,在動亂間被分走了不少權力,后來朝堂安穩(wěn)下來后朝事上卻有不少重臣干預,做起事便束手縛腳,難成大事。
“聽聞如今大俞朝中不少權臣都是先帝容樂公主手下的得力干將,容樂公主的御下之術倒是讓人佩服。”敏親王說著又有些不解:“只是上次俞國使團來京,那長公主殿下看起來倒像個單純簡單的小姑娘,看不出什么心計的樣子。”
“人不可貌相嘛。”傅明禮四兩撥千斤地道。
“陛下說的是?!?p> “時候不早了,宮門已經(jīng)下鑰,敏親王留宮歇息吧?!备得鞫Y吩咐王晉去給敏親王收拾住處,轉(zhuǎn)頭便離開了。
敏親王看著傅明禮往東走,心下直覺驚奇,陛下如此喜愛那位女尚書,卻與其分房歇息,卻不知是何緣故。
……
次日一早,傅明禮在早朝上剛交代完秋狝之事,外頭就有侍衛(wèi)報說大俞有使者前來。
傅明禮下令散朝,正巧閑來無事,就讓人將使臣請到了御書房。
來人是一副儒生打扮,但身材卻十分結實,眉眼總是帶著笑,看起來不過一個慈祥好說話的長輩。
傅明禮見了此人卻更覺警惕,請他落座后出聲問道:“不知閣下是?”
安陽橋起身,再對傅明禮拱手,“下官大俞丞相,安陽橋?!?p> 這次大俞倒是派了個大官,傅明禮笑了聲,“原是上次那位安陽小大人的父親,安陽家人才輩出啊?!?p> “犬子才疏學淺,在朝中仗著家中庇蔭面前做個小官罷了,成不了什么大氣候,難為陛下還記得他?!卑碴枠蛑t虛道。
傅明禮抻了抻桌案下有些發(fā)酸的腿,敷衍地點點頭,嘴上淡淡地問道:“大俞使團離京不過兩月,如今便再派人過來,是有什么要緊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