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皮妖
狗福鎮(zhèn)的集市今日格外熱鬧,只因碰上了一年一度貨集,街上車水馬龍,絡(luò)繹不絕。東邊的賭坊內(nèi),幾百個賭徒正圍在不同的賭桌前喧嘩,吵鬧,下注,場面好不熱鬧!
“打!打!打!”
“你咬啊倒是!給我上!輸了看老子不燉了你!”說話的是一個膀大腰圓的中年男人,一看就是個油奸狡詐的生意人像。
這近來坊中流行斗雞,吸引了一波老賭民。中年男人出手闊綽,一下子買了十頭大公雞,上場通通不到半柱香的時間就給對家啄死了,現(xiàn)在這是最后一只。
毫不意外,他又輸了。
這男人罵了聲“晦氣”,使喚著奴仆收拾收拾行李氣沖沖地上了路。這一趟出來就掙那么幾個錢,這下好,全輸在這斗雞場里了!
然而他卻沒注意到,一雙鬼手悄悄地攀附在那男人的脖頸上,正一點一點地吸干他的精氣......
這一切的一切,全都被古惜盡收眼底。
賭坊外,一家路邊小攤上,古惜翹著二郎腿正悠哉悠哉地坐在板凳上,腳上還躺著一條大白狗。那狗啃著半截牛骨,忽然張口道:“那個胖男人看起來像是被邪祟纏上了,你確定不去幫他一把?”
古惜才呲溜完最后一口牛肉面,然后將湯一飲而盡:“再等等,一時半會兒還死不了。螳螂捕蟬黃雀在后,妖怪王還沒出來呢,我急什么。”然后她對著面攤老板招呼道,“老板!再來一碗牛肉面!多放二兩牛肉再加顆蛋!”
“好咧!客官稍等!”
這賭坊里的妖怪,她已經(jīng)是盯了整整三日,不出意外的話,今天就能拿下。
狗福鎮(zhèn)位處邊境,地理位置很是尷尬,北邊是萬尺高的雪山群,南下百里又都是沙漠戈壁,千里之地,荒無人煙。又常常有外族入侵燒殺搶掠,過路人連人身安全都得不到保障。以至于城里出了妖禍,在當?shù)匦奘坎蛔鳛榈那闆r下,南邊的道人都沒幾個愿意過來。
除卻這座小鎮(zhèn),以九君山為中心,方圓百里不見人煙。因禍得福,方圓百里唯此一小鎮(zhèn)可供往來商客落腳歇息,因此這便做了各國貨物商品的中轉(zhuǎn)站。商業(yè)就這么如火如荼地開展起來,人口一度很是膨脹。
據(jù)官府通報,這短短一個月來已有七條活人喪命,且都只發(fā)現(xiàn)人皮,未見人身。殺人手法殘忍可怕,絕非人力所能及也。
因為聯(lián)系不上當?shù)匦奘?,官府只得張貼告示,懸賞捉妖。
一月已過,這告示卻如流水般被人遺忘,無人敢揭。直到三日前古惜她云游至此,一瞧有妖怪作祟,一腔熱血上了頭,哪能不管!
她原是昆侖主神俞華君座下的關(guān)門弟子,雖天資不佳,修煉未遂,遭眾仙笑話,但她也不大在意。如今她孤身一人帶著狗子阿軻游歷人間,四處伸張正義,算作樂趣。
這一個月能吃掉七個人,是個不小的數(shù)目。
她原以為是什么大妖怪作案,觀察了整整三天,才發(fā)現(xiàn)不過是幾個尋常妖怪報團取暖。只因妖怪基數(shù)大,要的人命也多。
這群妖怪要命又劫財,專挑陽氣弱的老賭民下手,商人最好,賭桌上運氣越差,他們就越喜歡。今日貨集,城中往返上千從各地趕來的各國商販,其中人、妖魚龍混雜,最是好下手。
那老板的牛肉面還沒上來,迎面就走來了一個腰系白玉,身佩長劍的紅衣少年郎,看著十七八歲的模樣,年紀不大個子卻挺高,在人群中尤其顯眼。一眼望過去,只那衣服的布料看起來就價值不菲,通身一股世家公子哥的氣派。
臨近正午,小攤的生意好,除了古惜這桌,再沒有旁的位置。那少年郎沒了辦法,只好同古惜擠在了同一張桌子上。
他似乎沒有吃飯的打算,只將長劍隨意放在桌邊,眼神有意無意地飄向街邊,不知道在看些什么。
古惜原是對這憑空而來的小孩不感興趣的,只不過這人卻剛剛好擋在了她的視線正前方,一抬頭就能將這人看得清清楚楚,她便不由得仔仔細細地打量了一番眼前的少年郎。
這人生的很是好看,白白凈凈,眉眼如刀,叫人一看便忘不掉了。
他衣擺處沾了不少路面的塵土,一看就是風塵仆仆,遠道而來。
除了臉,最為引人注目的便是他那把隨身佩劍了,一看就知道不是凡品。通身由精玄鐵打造,光是劍鞘就得有十五斤重,拿著就累,更別說整把劍的重量了。能使這劍,此人必定來頭不小,并且修為頗好。
古惜本想上去先熱情地客套兩句,然后再問問這小孩有沒有一起去捉妖的意向,畢竟捉妖幫手,多一個不多,少一個要命。
然而還沒等到她開口,對面賭坊里就鉆出來三兩只修為不淺的妖怪,一路隨著方才的那位商賈往北出城去了。
看來是沒時間給她拉幫結(jié)派了。
古惜提了提衣袖,甩下幾枚銅板,道:“老板!我有急事先行一步!我那碗面就給這位小哥吧,錢已經(jīng)付了,就在桌上!”
然后她對著面前的少年郎露出熱情的笑容:“正午了,我瞧小哥你也沒點碗面,想來也該餓了。正好我有急事,你若是不嫌棄,就先吃我的吧?!?p> 還沒等他同意,古惜就帶著阿軻往城外趕去了。
……
……
……
古惜一路小心翼翼跟在那三只妖怪身后,盡量不讓對方發(fā)現(xiàn)自己。
她利用一絲靈力窺探,發(fā)現(xiàn)正前方的不過是兩只不足三百年的沙鼠和一只五百年的蜥蜴精,不足為懼。
于是她不由得懷疑,這些妖怪哪來的本事一月連吃七人的?
這群妖怪皆身披人皮,只不過這人皮于他們而言看起來顯得似乎不大合身。他們行走動作都略顯僵硬,且一個賽過一個臃腫,看起來就像是幾個充了氣的胖子并列擠在一起。
出門買衣服也要挑件合身的,剝皮這種大事又不是兒戲,哪能隨隨便便挑個人就完事了?還清一色的都是胖子,有貓膩,一定有貓膩。
帶著這兩個疑問,她一路追出城去,可這幾只妖怪在出了城后竟然憑空消失了!就連阿軻的狗鼻子都聞不出這些妖怪所去何方。
難不成還有別的妖怪在幫他們?
古惜走到一個沒人的角落,自腰間取下萬寶葫蘆,搗鼓了兩下,便從里頭取出一個由著金絲鑲邊的古老卷軸。
打開卷軸,泛黃的紙張上頭橫豎畫了上百個框格,里頭是上百個形態(tài)各異的火柴人。
她用手劃過第一排的火柴人,念道:“小四到阿美,出來!”
一時間從紙上魚躍而出數(shù)十個等人高的火柴人,各自畸形的嘴臉任然不掩飾心中的喜悅。其中一個名為阿美,滿頭十幾個蝴蝶結(jié),扛著七尺大刀的火柴人,走了出來,顯然是其中的頭頭。
阿美甩了甩滿頭的蝴蝶結(jié),操著一股濃烈的壯漢嗓門問道:“主人,今天叫我們出來是要砍誰?!”
古惜指著那幾只妖怪消失前的地方,道:“人皮妖,至少三只,往西去了。不容易找,你們仔細著點?!?p> 所有的火柴人齊齊點頭,然后就卷起他們紙片般地身體消失在空氣中。
很快,一根墨色的細線纏上了古惜的右手,定是找著了。
她施了一個口訣,將阿軻變大數(shù)倍,然后騎著大狗順著細線揚長而去。
數(shù)里外的沙丘上,狂風大作,還定在那么一個點上,看都不看就知道有問題。
此處與正兒八經(jīng)地商道相隔甚遠,定是這倒霉鬼被這群妖怪弄得迷失了方向。還好他今日遇上了古惜,否則再過上那么幾個時辰,他也是沙漠中的一具無皮干尸了。
所有的火柴人都事先圍住了這陣奇異的狂風,等著古惜的到來。
狂風大作,卻沒帶動周邊的黃沙,一看就是障眼法。
古惜取出兩張黃符,貼到了離狂風屏障上,這障眼法立馬就破了。
只見風中有兩只蝙蝠妖吊著兩只披著人皮的沙鼠,地底下一只蜥蜴精露出半個頭,一只斷了一條腿的雞精對著家仆窮追不舍。他們聯(lián)合對著那可憐的胖男人大喊道:“納命來!納命來!”
那胖男人與其家仆被嚇得尿了褲子,抱著頭跪在地上喊道:“大仙饒命!小人什么都可以給你!求大仙饒命??!”
古惜大呵道:“大膽妖孽!還不快來束手就擒!”
這個胖子本來差點連全身家當都要獻出去了,就這么突然一下子被古惜給打斷了。在場的幾個面面相覷,場面一度十分尷尬。
古惜給了火柴人一個眼神,他們立馬了解,然后趁著一只妖怪不注意,立刻連人帶車把胖男人的一整個車隊拖出去老遠,轉(zhuǎn)眼就沒了影。
那蜥蜴精才瞬間反應過來,氣急敗壞:“你哪座山出來的混小子?!敢來砸你蜥大仙的場子?!”
古惜大喝:“你還有臉稱自己是大仙?大仙個屁!你一個連人形都修煉不出的小妖,竟然還敢做起人皮妖的生意!你們置天理法度于不顧,就不怕遭報應嗎?!”
“報應?!”蜥蜴精冷笑道:“你們這群維護天理的道士才最該遭報應!”
那蜥蜴精才要動手,兩只沙鼠就已經(jīng)鉆到了地底下去,兩只蝙蝠妖可能先天性頭腦容量過小,等了這么久才反應過來發(fā)生了什么事,突然扯開嗓子大喊起來:“救命啊!有道士??!老大快跑啊!”
他們連人皮都不要了,當著所有人的面將人皮扒拉了下來,化出原型就往外跑。
為了維持做老大的尊嚴,那蜥蜴精大吼一聲:“孬種!給我回來!”
那蝙蝠妖見此,走投無路,回來又把人皮給披上了,抱著蜥蜴精的大腿瑟瑟發(fā)抖,活像個沒見過世面的鄉(xiāng)巴佬。
然后蜥蜴精伸出長舌準備攻擊,卻被面前突然出現(xiàn)的兩個火柴人給攔了下來,他大為震驚:“火柴人?!來者可是昆侖主神古惜?!”
古惜不禁暗自竊喜,沒想到如今她的名聲都傳到這邊境小城來了,這么偏遠的地方都有人知道她的大名,她呵道:“你既然知道我的身份,那還不快速速放棄抵抗,繳械投降!”
只見這蜥蜴精話鋒一轉(zhuǎn),不知道從哪里掏出兩根早就干掉的水草,叫道:“兄弟們別怕,來的是昆侖的那個廢物,跟我一起上,干翻她!”
古惜:“......”我艸這畫風怎么不對???!
所有的妖怪一聽到這句話,立刻來了精神,連單腿雞精都興奮地鳴叫了一聲:“早說嘛,我當是誰呢,昆侖主神?!哈哈哈哈?。?!天下神仙道士都死光了嗎,來的居然是你這么個廢物?!來??!來??!有本事你打我?。∥疫€能怕你不成?!”
古惜隱隱感覺一陣心絞痛,不至于吧,她法力低下的事情如今都傳到這么個犄角嘎達了!真是太丟人了!
阿軻表示這個場面它一只嬌小可憐的大白狗應付不來,直接甩下古惜跑了。
它跑不要緊,重點是它還叼著古惜的萬寶葫蘆跑路了!古惜的渾身家當都還在那葫蘆里呢!
沒了萬寶葫蘆,就靠著兩個火柴人,這個局勢一下子就產(chǎn)生了逆轉(zhuǎn),敵眾我寡。
俗話說得好,三十六計走為上計,面對這么一群興奮的妖怪,她還真沒什么把握能降服。古惜一想,越覺得的孫子這人說話靠譜,于是古惜扭頭就跑,邊跑邊罵:“臭阿軻!你給我等著!我下次再把葫蘆給你叼著我就跟你姓!”
沙地之上本就不好行走,費力還容易打滑。跑沒幾步,古惜便一路從沙丘上滾了下去。兩個火柴人忠心護主,想將古惜往外拖,還沒兩步就因為用力過猛給人扯脫臼了!
“媽的!”古惜只能倒在沙地上大聲罵娘!
太陽曬得她看東西都出現(xiàn)了重影,身后蜥蜴精臃腫的身軀都顯得眉清目秀。
卻見天邊黑壓壓的飛來幾千只紅蝶,鋪天蓋地,擋住烈日陽光,方才那位紅衣少年郎在后御劍而來。他驅(qū)動著幾千只紅蝶直接將那幾只妖怪包圍起來,并且吊在空中接受紅蝶鞭子的一頓毒打。
古惜不禁感慨:人間有真情,人間有真愛啊!這位少年看起來年紀輕輕,卻這么的成熟穩(wěn)重又迷人,救我于患難之際,真真是不以身相許都對不起他的救命之恩了??!
當然,以上僅僅是古惜隨便想想。
等到這一群妖怪被打倒生活不能自理的時候,那少年郎才轉(zhuǎn)身扶起古惜。發(fā)覺其右手脫臼之后,二話不說,還沒給古惜足夠的心理準備,猝不及防就將她的手給接了回去!
“我的親娘??!要疼死人啦!”
古惜這一聲哀嚎連逃命在幾里外的阿軻都聽見了,實在是慘不忍睹。
等到古惜緩過精神來,對著少年郎道:“多謝公子救命之恩,在下古惜,是個云游修士。敢問公子貴姓?”
他在沙丘上找了根干掉的胡楊樹枝替古惜包扎:“免貴姓蘇,蘭陵蘇氏,蘇銘?!?
一樹妖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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