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羨沉默著將少女的手放開,輕輕地放回了被子里。
水兒站在他身后,見到這一幕,雙手不由自主地絞在了一起——姑爺放手了,那么事情已經(jīng)結(jié)束了嗎?
結(jié)果呢?
她有心想問,卻又不敢開口,只好直直地望著他背影……直到看到他站了起來,然后身體又虛弱地晃了晃,摔回了床邊,小丫鬟心疼地小跑過去扶著他的手臂,看著他蒼白的臉色,遲疑了一下,還是問道:“姑爺,你沒事吧?二小姐她……”
君羨搖了搖頭,剛想要開口說話,床上安睡的少女卻適時地皺了皺眉,迷迷糊糊地睜開了眼睛,“云、云兒……”
“……我好像有點熱?!彼f。
熱。
還在攙扶著君羨的水兒不由得瞪圓了眼睛,冷暖是一個人最基本的感知之一,這原本就不是什么值得奇怪的事情,然而小丫鬟自進方府以來,從來都沒有聽到少女提過一次“熱”字。
因為她有病。
“難、難道二小姐已經(jīng)……”
想到這里,水兒不由得驚叫了一聲,下意識地看向了君羨,在見到他微微笑了笑,點了點頭后,連忙轉(zhuǎn)身,用力地推開了房門,跑了出去:
“熱、熱熱熱……”
房間內(nèi)外頓時都安靜了下來,只剩下她帶著哭腔的稚嫩聲音在小院里回蕩:
“二小姐說熱……她的病,好了……嗚……”
時間如同停滯了一般,萬籟俱寂。
整整好幾個呼吸之后,云兒放聲的大哭才從房外傳了進來,然后是方云玉顫抖著的、小心翼翼的詢問,還有方遠等人的鼓掌、歡呼……等等,其中還夾雜幾聲奶聲奶氣的傲嬌貓叫,紛紛亂亂,不堪入耳。
君羨忍不住無奈地笑了笑,起身走過去將房門關(guān)上,又坐回了床邊,摸了摸方云柔已經(jīng)恢復(fù)了許多血色的小臉,問道:“怎么樣,感覺如何?”
方云柔早已習慣了他簡單的親昵,任由他的手掌在自己的臉上撫了撫,才靠著床半坐了起來,有些不好意思地小聲道:“有些熱?!?p> 以往因為她的病的緣故,每次睡覺都要先蓋上一件狐裘大衣,然后再蓋上一層極厚的絲綿被,眼下雖然秋分才剛過,天氣轉(zhuǎn)涼了許多,但是對于一個正常人來說,這樣的配置當然太過夸張,感到熱是才正常的事情。
想到這里,君羨不著痕跡收回了自己的爪子,笑道:“我?guī)湍惆言苾航羞M來?!?p> 這里畢竟是少女的閨房,他們只是立下了婚約,還未正式成親,像更換床鋪棉被之類的事情,還是讓云兒來處理更合適些……只是君羨剛一轉(zhuǎn)身,就發(fā)現(xiàn)自己的手被拉住了,不由得有些愕然,又回過頭來,微微疑惑地看著少女,“怎么了?”
方云柔不由分說地又將他拉近了些,看著他蒼白的臉色,和衣襟上幾點如花般的極淡血跡,知道他為了給她治病,應(yīng)該是付出了很大的代價……
“夫君……”
“嗯?”
“疼嗎?”
君羨怔了怔,才反應(yīng)過來她在問自己的內(nèi)傷,便搖了搖頭,道:“我休息一會就好了?!?p> “好?!?p> 他沉默了一會,有些摸不透她的想法,“……那你先放開我?”
少女微微搖了搖頭,遲疑了一下,才紅著小臉,聲若蚊蚋地道:“在這里也可以……”
“嗯?什么在這也……”
然而下一刻他便反應(yīng)了過來,身體不由得僵了僵,幾乎以為自己聽錯了,試探地道:“……在這里休息?”
少女抿了抿唇,沒有說話,只是輕輕地、溫柔地把他攬進了懷里。
就像他以往那樣。
……
房間外,方云玉懷里攬著兩個哭成一團的小丫鬟,她是方府的長女,承擔著許多,在兩個親近的小丫鬟眼里,大抵就等于大姐姐……只是好一會兒之后,她終于還是忍不住揉了揉眉心,有些頭疼地道:“你們先放開我,我想去看一下小柔……和君羨。”
微微掙扎了一番,好不容易才從兩人中間脫出身來,她走到房間前,深深地呼口氣,盡量讓自己的心情平和些,十數(shù)年以來,小柔一直都處于這個怪病的陰影之下,現(xiàn)在終于好轉(zhuǎn)了……
想到這里,她的心又不由得亂了起來,一時間甚至忘了敲門,便輕輕地將房門推開,走了進去。
然后……
然后她又臉色平靜地退了出來。
順手將門關(guān)上,她站在原地想了很久,才對身后依舊哭兮兮的兩個小丫鬟道:“……姑爺和二小姐還在……在、在休息,你們不要打擾……天黑了之后再送些吃食過來吧?!?p> 也不管兩人到底有沒有聽進去,她便就這樣自然而然地走出了院子。
“父親剛剛太過激動,已經(jīng)先一步回房間休息了,我得去看看他……”
這么喃喃地自語了一句,修長的手掌卻不自覺地握成了拳頭,臉上也多了幾分紅暈。
年輕人啊……荒唐。
……
有人的休息總是亂七八糟的,然而少女的休息當然就是休息,坐一會,躺一會,或者睡一會,總之,不是別的。
君羨這一覺直接從下午睡到了晚上,直到戌時末,才醒了過來。
少女正溫婉地挨在他身旁,長長的秀發(fā)如瀑般鋪開,柔美的小臉上比以往少了些病氣,多了幾分紅潤,呼吸細細地,就像一只可愛的布娃娃。
君羨偏過頭看了看她,想了想,有些不確定地道:“早上好?”
她的臉上果然如暈染一般飄上了兩朵紅云,眼睛卻依然閉著。
明明是你讓我留下來休息的,后悔了吧……臉皮真薄。
君羨不由得有些啞然失笑,起身,下床。
剛才受了不輕的內(nèi)傷,需要休養(yǎng),所以當務(wù)之急是……先吃個飯。
桌上有些仍冒著熱氣的肉粥和青菜,想來應(yīng)該……不,必然是小丫鬟水兒悄悄送過來的,否則如果是云兒的話,她大概又要化身炸毛老母雞,咯咯咯地罵他登徒子了。
這么想著,君羨正要走過去,一回身,手腕又被牽住了。
“嗯?又怎么了?”
尋常人說出這樣的話來,大抵會有些不耐煩的意思,但是他并沒有,只是很耐心地看著她,眼里還有些笑意。
只是下一刻,他的笑容便立即僵在了臉上。
——少女微微笑了笑,語氣一如既往地軟糯,問道:“……夫君,”
“我還能活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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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望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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